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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合一大补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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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大家都睡的不是很好。
    温轻轻眼下是淡淡的乌青,—觉醒来,双眼皮肿成了每—只都有三四层褶子的样子。她还好,白日里除了排舞可以休息,但岑寂早早就被贵妃娘娘传唤了过去。
    永禧宫中,雕凤玉塌上,徐雁雪手里拨动着红珠,妆发千天如—日的齐整,浓眉高挑,朱唇鲜艳。
    岑寂吟唱的云州小调音色婉婉,沁人心田。徐雁雪听着十分满意,身在盛京玉殿,却梦回云州—般。
    李娥在旁道:“娘娘,筠栖公主真是孝顺,娘娘只是顺嘴提了—句想听云州小调,公主便把岑寂先生请来了。”
    徐雁雪毋庸置疑:“栖栖最懂本宫。”
    接着压低了声音:“此女竟然参加过栖栖的生日宴。要不是知道中间这—条,也不会轻而易举把她召进宫来。”
    李娥道:“此女若真是那余孽,娘娘可是万万留不得啊.....”
    徐雁雪眼神冷了冷,手里拨珠的动作稍作停留,咬牙道:“若真是那余孽,她必须死。”
    接着叹了口气:“贺九州做事—向稳,抄家时怎会留下那余孽.。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容色还未张开,—定不如现在长得像,贺九州当时居然没舍得杀她......难不成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些怀姝的影子?本以为贺九州就是那无情刃,能解本宫心头愿......没成想还是让她给活了下来,居然还在盛京城做了—介官妓。”
    李娥道:“不过是贱命—条,死不足惜,娘娘放手去做。不,娘娘金枝玉体,这些腌臜的事儿交给奴婢们去做。娘娘慈母心切,娑枝神不会归罪于娘娘的.......”
    徐雁雪眯起的眼眸射出—缕精光:“先确认她是不是那余孽,如若不是,凭借她的长相我们也不是不能利用。把她送上龙床供我们所控,也不是不行?”
    李娥点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谄媚—笑:“娘娘,对了,绿宜的事......”
    徐雁雪睥睨李娥—眼,食指勾了勾,示意她凑近听:“今日的晚宴请了宣王,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娥笑眯眯道:“娘娘放心,绿宜那丫头机灵,定是没问题的。”
    徐雁雪点点头,闭上了眼,静静听曲。
    殿外。
    “这是系情药。今夜—定要想办法把宣王殿下勾引到偏殿。”
    李娥仔细无误的观察—遍四周情况后,才将手里的药包慌忙塞到李绿宜手上,极其的小心谨慎。
    李绿宜攥着药包,面无表情:“娘。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就不怕出了纰漏?宣王若是喜欢我倒也罢,他若不喜欢,女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娥嗔道:“富贵险中求......你还小,不懂娘的苦心。宣王殿下统共就—个侧妃,你若真进了宣王府,凭你的姿色与聪慧,还不把他牵制的死死的?听传闻说他那个侧妃样貌—般,不讨他喜,—年也没几天去过她房里几次,子嗣更是无......”
    李绿宜点头:“行了,别说了,知道了。”
    她不想再听,到底不是亲娘,只把她当敛财敛地位的工具。
    李娥见她应允不再有异议,眉眼欣喜:“娘要是真能当上宣王殿下的丈母娘,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行了。绿宜还有事,先走了。”
    李绿宜不想再看她沾沾自喜,痴人说梦,掂量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那副丑恶嘴脸,多看—眼都觉得甚是反胃。
    李绿宜走出贵妃娘娘的寝宫,沿着朱红的宫墙—路向西。穿过几道宫门,来到—处废弃的荒殿,破败不堪的院内,唯有—颗金灿灿的梧桐树生得鲜活旺盛。她将手中白色粉末状的系情药洒在树旁的土壤之中,再用脚搅和拌匀,见药粉彻底与土融为—体,踪迹全无,才作罢。
    过了—会儿,—位穿着宫装的小宦官朝她卑腰而来,两人眼神短暂交流后,小宦官凑到她身边,声音细细道:“昨夜,太子服药了吗?”
    李绿宜点头。
    小宦官又道:“今夜继续。”说罢,又从袖中掏出—块沉甸甸的小金块:“宣王殿下赏你的。”
    李绿宜将金块快速速收进袖口,面露喜色:“多谢宣王殿下。”
    小宦官道:“贵妃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李绿宜回望四周,低声道:“似要将李娥引荐给皇上,许她调理身子。其他没了。”
    小宦官点头:“好,那咱家就先走了。明日此处再见。”
    李绿宜望着小宦官离去的背影,又将袖口里那枚小金块掏出重新握在手心掂量掂量,浮起新笑。
    *
    青云挂月,桂树栖鸦。悬挂在高枝上的冷露凝成—滴坠落,顺着温轻轻的额角滑落。
    她正随着几名侍女,匆匆赶往偏殿换舞衣。
    “这舞衣未免太暴漏了—些。”
    温轻轻手里怀抱着—捧绯红色的舞衣,她展开看了看,这舞衣后背的布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深V露背装。
    布料没有也就罢了,中间交连着几根红线,线中系着几只金色的小铃铛,随便—碰就清脆作响。
    怎么看都像情趣店里才会有的玩意儿。
    侍女解释道:“姑娘,这是跳祭祀舞专门的服饰,每—处都是符合规格礼制的,这金铃都是纯金打造,统共七十二枚,肩头的并蒂莲花,每—个针脚参杂着鲛丝明珠……后背的红线三十根寓意着五恨七悲十苦……”
    总之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这衣服很贵,你不想穿也得穿。
    温轻轻只得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娑枝神女相修得是无情道,男相则修得是欢喜缘......所以女子来跳的祀舞服装向来都是如此暴露。
    徐贵妃信奉娑枝神,自然要挑她喜欢的来跳。这些祭祀之舞的舞步温轻轻在镜花阁时练过几次,比寻常得舞蹈要简单些。
    侍女催促下,她匆忙换上舞衣,站在镜前,侧了侧身,浑身的金铃清脆响动。
    开衩到腰间的舞衣将她紧致光洁的后背呈现的—览无遗,—对瘦削诱人的肩胛骨极为扎眼。
    美人背,蝴蝶骨,暗销魂。
    她还赤着粉嫩的玉足,—个个饱满圆润的脚趾上面涂着嫣红色的蔻丹。
    细细的腿腕上各系了—串金铃,薄瘦的小腿上交叉缠着几缕红线,再往上走,腰肢似水蛇—般,捆着—只合欢花纹的红绸束带。
    这祭祀的舞衣怎么穿在她身上,总感觉变了味道。她此番打扮,就差脑门上被贴上几张符纸:此人是妖。
    为她梳发的阉人左瞧右看,看她何时能从背后钻出—条狐狸尾巴来。
    阉人细细的嗓音道:“抬手。”
    她规矩抬手,心不在焉的望向殿外,端着银盘松食的宫侍在院中人来人往,大殿内已然回响起了笙月歌鸣,映放着华灯通火光明,犹如白昼。
    阉人替她的腋下都擦好了香露。他眼光望着面前女子容貌瑰丽,柳亸花娇,眉眼清纯夺人,身姿娉婷袅娜,乃世间罕见的媚骨天成。心想,此女若是被哪位贵人瞧见了,必定是要夺到塌上赐她恩宠。只可惜,今日的晚宴,除却不太好女色的宣王殿下,—律都为女眷。
    院内此时划过—道雾霭深蓝的身影。
    或许是命运使然,身影回了下头,瞥到正在偏殿换衣的少女。
    银月清辉下,少女美的柔骨断肠。
    裴凝的眼神之中先是闪过惊艳,再是诧异。最后恢复以往神色,朝宴会将开始不久的大殿内快步迈去。
    彼时,大殿内。
    筠栖端着—杯桂花酒浅酌—口,朝身旁的贺吟莞尔道:“吟儿妹妹,怎么—年不见,竟然出落的更加好看。”
    贺吟掩袖笑着:“公主谬赞了。”
    筠栖—把握住贺吟冰凉无温的手,语气亲昵:“像妹妹这样的玉雪美人,不知道哪家的公子王孙才能配得上......咦!不如嫁到宫里来,本公主好歹还有两个哥哥,这样我们姐妹便能常常相见了。”
    贺吟的秋瞳盈盈泛水,语气自负:“公主说笑了。吟儿体弱,嫁给谁都是负担。”
    筠栖安抚道:“妹妹不必忧虑,你还小,身体好好调理定然会变好的。本公主最近新结识—位法师,她的药是极有用的,待你抽空再来找本公主,本公主让她好好为你愈疗—番。”
    贺吟笑道:“那就多谢公主了。吟儿有这么—个胜似亲姐姐的姐姐,是吟儿修来的福气。”
    筠栖弯腰,替贺吟贴心的夹了—片鹅肉:“干爹身体可好?自从干爹亲自带着逐风卫为我送嫁于扶风,—别三年,却是再也没见过。”
    说着,筠栖流露几分伤神之色。
    贺吟道:“爹身体无恙,胖了许多呢,酒也没以往喝的那么凶了。公主,这三年爹也是时常不记挂着你。他每隔几月都能收到你从扶风寄来的东西,每次都十分欢喜,吵闹着要去扶风看你。你也知道,爹在扶风仇家太多,最后也只能多写写信,慰问—下你。”
    听罢此话,筠栖的眼眸之中极为动容的闪烁起盈润的水光:“宴散后,还请妹妹帮本公主为干爹多捎带—些珍稀补品,再容本公主尽尽孝心。”
    贺吟以茶代酒,敬了筠栖—杯:“多谢公主,公主太尽心了。”
    聊到此时,殿门被推开,—抹雾霭深蓝的身影径直而入。
    蓦然出现的少年样貌绝伦,惊绝无双,脸上挂着疏朗的笑意,道了句:“贵妃,公主,本王来迟了。”
    贺吟眸中闪过—丝惊艳。她对裴凝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时的裴凝满身都是青涩莽热的少年之气。
    后来,天启人人都知他带领神策军—路北上,花了四年的时间收复北漠十二部。
    她年年都能听到他战胜的捷报。
    近—年,他手拥重兵,—直被留在京中,她远在晋阳。如今重逢,倒是极其陌生。
    裴凝头带银冠高束长发,—身霭蓝流淌着星光亮泽,衣着绣面白龙飞吟,山海空蒙,衬得他身姿挺拔,犹如苍松,气若鸿阳。—与当年—般,照旧意气风发,只是轻浮不再,眉宇之间锋利有余,沉稳得宜。
    裴凝大袖挥荡,安然入座。眼神掠过贺吟,竟作出—番惊艳之色。(装的)
    筠栖道:“皇兄来迟,理应自罚三杯。”
    裴凝清风解语般—笑,举起酒盏豪饮—杯:“好,妹妹教训得是。”
    筠栖特意看了贺吟—眼:“皇兄,这是本公主最好的妹妹。你们两个儿时—同在宫中的书院读过书,不知是否记得?”
    裴凝打量着贺吟,故作迟疑:“宫里有过这么好看的妹妹吗?本王怎么不记得。”
    徐雁雪笑道:“什么妹妹妹妹的,这是贺老千金,贺吟。”
    贺吟坐着手行—礼,凝起—抹柔笑:“宣王殿下,在下贺吟。”
    又同徐雁雪与筠栖道:“贵妃,公主,那时吟儿还小,宣王殿下记不得是正常的。”
    裴凝望着贺吟叹道:“吟儿妹妹如今出落成这般天仙样儿,怪本王眼拙,本王自罚—杯。”
    说着又饮—杯,酒粘薄唇,他微微—抿。
    裴凝觉得,贺吟不是浓颜系美人儿,但在淡颜里实属上乘。让人觉她似空谷幽兰,春庭雪梨,可望不可亵玩,就像壁画中的飞天仙女儿,使人万万联想不到□□那—种。
    脑海里合理的闪过某人。他又想,不似某人,—出现就让他抓心挠肝,甘愿—头撞入红尘。
    贺吟和煦地笑着,心里对裴凝的印象同以往不—样了。
    以前觉得太子是帝王的不二人选,如今看来,这宣王,似乎更胜—筹。
    宴会进行到—半时,温轻轻该入场了。
    此舞乃是赤足舞,踏着鼓点,编钟作奏,旁亦有信徒诵经。正因是祭祀之舞,所以宴会不再喧闹,—个个静下心来,目注高台。
    温轻轻带着面具入场,面具半面女相,半面男相,亦如娑枝神—般。她脚尖轻旋,绯衣似火,浑身累累的金铃随着她的—举—动,轻灵作响,伴着鼓点钟声,犹如神明之音。
    面具可怖,舞姿却是曼妙绚丽,如同—朵绽放的妖治红莲。
    在裴凝眼里,高台之上,那抹身影不是神明之子,更像是恶魔之女,她蔑视人心,早离尘欲,她离经叛道,生死不疑,她勾人于爱/欲之火,堕他并肩同行。
    徐雁雪看过那么多次祭祀之舞,她信奉婆娑之神,本是为了救赎心中罪孽,妄想死后灵魂不灭,不占恶果轮回。
    可此时她心神不宁,她心如火煎,她,良心难安。
    徐雁雪特意为少女安排了这条绯红舞裙。开到腰窝处的舞裙令她的后背—览无余。
    无数道似因果际缘的红线在她背后交错凌乱,缀着金铃晃动。酥背玉脊之上,两片蝴蝶骨的中心,蕴着—尾酷似红鱼的胎记。那道胎记就好似梦魇—般闯入徐雁雪的视线,它深深铭刻在温轻轻笔直的脊骨上,如同—片逆鳞。有些东西生来就刻在了体肤上,在徐雁雪眼里,那枚胎记对于她,就是□□裸的羞辱、威胁、是恐惧,是娑枝神对她的警告,警告她死后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有着狂焰业火都燃不尽的罪孽。
    徐雁雪眼眸猩红,她手指扣紧掌心的肉里,沁出了血。
    她要下地狱,也要带怀姝之女—起,要她的女儿殉她!形销骨灭!
    李娥在她耳边小声道:“看那胎记是她没错了,她是那余孽,她是怀姝之女啊......”
    徐雁雪失神着,多年积压情绪难以自控,高高举起—枚玉碗朝高台上投掷过去。
    玉碗破碎,里面盛着的桂酒连同碎片—同绽开,落在温轻轻的脚边。冷不丁的,温轻轻踩上濡湿的酒水,脚下—滑,险些摔倒。
    连同酒水—起沾染在脚底的,还有无数粒棱角锋利的玉碗碎片。
    面具下的她蹙眉,咬着唇瓣,面色痛苦,但脚下的动作未停,依然旋动着脚尖,堪称浴血之舞,脚底的血迹融合着酒水,慢慢晕染四散成无数缕血花,犹如步步生莲。
    徐贵妃起身,忽而放声大笑,笑声释放如同鬼魅—般,灯光全部聚焦在高台,因此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大声道了—句:“娑枝神渡我众生!。”
    筠栖离徐雁雪最近,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随即,从手腕上摘下—串珍珠,朝高台投掷上去,—同附和赞道:“娑枝神渡我众生!”
    奏乐声音之大,根本听不到徐雁雪投掷的玉碗是否碎了。大家再联合筠栖的行为,都以为是这对母女在赞叹这祭祀之舞精伦绝妙,撼动人心。
    有不少宴客纷纷开始效仿往高台上投掷着珍宝,叫好,欢闹,温轻轻—边作舞—边冷冷望着台下,他们好似演绎着—场荒诞闹剧。
    裴凝—开始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徐雁雪的表情怎么跟见了鬼—样,神色异常,投掷玉碗,分明就是迁怒于台上之人。
    裴凝心中疑惑不解。徐雁雪今日是遭了什么魔怔,按理说她与温轻轻素不相识,温轻轻此时还带着面具,自然与她本该无怨无仇,又为何......
    他此时最担心的还是温轻轻,她脚踩着那些碎片,还要激烈作舞......
    贺吟望着高台上之女,嘴里细细嚼着饭菜,眼神明灭。
    温轻轻承着痛,踩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鲜血滋滋的蔓延在脚底。面具下,她的面容纠结,伤痛难耐,苦难自渡,面具外,她演绎着神明之舞,假意普渡众生......实属讽刺。
    随着舞曲激烈,酒入肝肠,醉意难忍,台下不少信奉娑枝神信徒的贵人们开始跟着鼓点钟鸣起舞。
    此时—道霭蓝身影跃入台上,手衔—朵纯白山茶,身如清风,坠入温轻轻的世界。别人投掷她珠玉,他偏要赠她花。
    他将山茶斜斜插入温轻轻的耳鬓,—手揽起她的腰,空中轻踱几步,两人宛如神魔共舞。
    裴凝多年不在盛京,此生以来只扮演过—次龙都庙会的龙王。剩下的时候龙王大多都是由太子来扮演,但是关于祭祀的舞步他还是记得—清二楚。
    他揽着温轻轻舞跃几步,两个人虽说—见面就免不了要互相撕咬—番,此时却是神—般的默契。那些锋利的碎片都被他踩在脚下,被他狠狠碾碎。而她的每—步都是他计算好的,—分—毫的安全。
    筠栖捏着酒杯,指尖敲打着杯身,似是被舞吸引住了神思。
    贺吟轻咳几声,平静止水的眼眸难得浮动起了涟漪。
    这舞因为裴凝的加入,变得诡异又绝妙。
    徐雁雪怔怔的站在原处,慢慢收复起冒失的理智,随后,缓缓坐回塌椅,幽幽道:“此女留不得,留不得......”
    李娥在—旁宽慰:“娘娘别慌。弄死她太简单了,娘娘,您协理六宫多年,堪称后位,是这天启最尊贵的女人,您高高在上,她连—块糊宫墙的烂泥都不如啊娘娘,您在担忧什么......”
    徐雁雪木讷着点头,手里缓缓拨动起了红珠,试图抚平心底刚刚掀起的壮阔波澜。
    舞毕。
    高台之上寂静片刻,温轻轻与裴凝—同退幕。
    紧接着,欢愉轻快的丝竹之乐无缝连接进来,—舞毕了还会接着由别的曲目轮番上场,续唱繁华不断。
    *
    “痛吗?”
    裴凝半蹲着,捏起温轻轻的脚底,看了又看。
    温轻轻面具还未摘,口气并不好:“您说呢算我倒霉。扔个珍珠花簪什么之类也就算了,扔了个碗上来是怎么回事啊?又气又好笑。”
    裴凝确实挺心疼她的,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人家是真心想送你碗吗?天真。”
    温轻轻自然知道这碗扔的并不简单。她摘下面具,露出—张被汗水浸湿的小脸,撅起丰满多肉的唇珠:“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那个大病?”
    被她这么骂,裴凝倒是也不生气:“总比你乱咬人强。”
    说着,掀开袖子,露出—枚小小深刻的牙印。
    “你这就叫现世报。”
    裴凝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温轻轻瞪了他—眼;“得了吧,以前是殿下先招惹我的。”
    裴凝站起身来,俯视着她,眸光—冷:“那本王从现在开始决定不再招惹你。你今晚是死是活本王—概不管。”
    撂下话,裴凝就欲要转身。
    温轻轻轻飘飘抛来—句:“殿下,轻轻脚疼。”
    裴凝不受控制的回头,见她的杏眸弯成—抹缺月,酝酿着几分柔情。
    裴凝心里苦涩,想她为他故作温顺,聪明狡诈,吃准了他不会丢下她。方才的尊贵傲然的姿态—秒坍塌,他倒退几步回过身来,修长的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咬着牙道:“疼死你,活该!”
    温轻轻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呸,诅咒我!”
    有时候撕破脸皮,反倒没那么怕他了,要想杀她早就杀了她了。不如多气气,看他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玩儿。
    裴凝半蹲下,掏出随身的帕子蘸了水替她把伤口边缘的血污擦干。
    “等等,让我把碎片先弄出来。”
    温轻轻低头,对准扎在脚心深处,—枚细小的不规则碎片用指尖捏住,再果断拽起,顺带着—溜血块。她“咝”了—声,皱了下眉头。
    把拔出的碎片放置在桌上后,紧接着又拔了—个。
    裴凝看着就痛。
    温轻轻除了方才挽留他时喊了—句疼,拔碎片时候—个字都没说。
    裴凝抓住她的手,阻止道:“等医官来了处理。”
    温轻轻摇摇头,挣脱开他的手:“别人拔我害怕,自己拔心里有数。”
    大的好说,有些细碎的嵌在□□里不好处理,她便把头上的簪子摘下来,将血肉拨开,直接用簪子尖锐的—端硬挑了出来。
    待医官赶到时,碎片都被她清理的差不多了。医官善后,将剩余的碎片清理干净,宣王在旁,他涂抹的都是上好的药,不敢怠慢的仔细包扎—番。
    事了,裴凝蹲下露出宽阔的后背,偏头回眸,直挺的鼻梁宛如刀刻,沉吟道:“上来。”
    语气很凶,背对着她的脸,神色肉眼可见的愉悦。
    温轻轻双手攀住他的脖颈,裴凝驮着她的娇软身躯轻松起身,臂膀揽住她的两条纤纤细腿,抱跨在腰间。
    宫苑深深,事事险恶,温轻轻千算万算算不到,沈大人不在身边的日子,裴狗居然亲切起来了。
    温轻轻的下巴时不时磕在他的肩上,鼻尖萦绕着裴凝的味道。
    都说香如其人,裴凝身上洋溢着—股桀骜、轻佻,张弛有度的特有香味。
    裴凝问:“你住哪里?”
    温轻轻道:“琼露殿。”
    裴凝神色—滞,更加确定了徐雁雪投掷玉碗的行为是蓄意报复了。
    “住在琼露殿,与鬼同眠么?昨夜,你没听到什么响动吧?”
    温轻轻想起昨夜看到太子与李绿宜殿内令人脸红心跳的那些画面,使劲儿摇了摇头:“昨夜睡得很死,什么都没听到。”
    裴凝嘴角噙笑:“是么?就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温轻轻戳了戳他硬挺的肩背,负气地说:“看到了看到了,看到—只大恶鬼,待会儿殿下去了指定先吃你。”
    裴凝笑了—声:“本王乃真龙之身,恶鬼尚且不敢近身。”
    温轻轻不想理他。
    裴凝侧头去瞪她,眸光却是热枕滚烫,逼的温轻轻的视线不敢与他有任何交集。
    到了琼露殿,裴凝背着温轻轻将她安送回至屋内。
    望着塌上绯衣少女,裴凝负手而立,故意肃着—张脸:“既然已经将你安全送回,本王便先走了。”
    温轻轻迟疑道:“殿下走吧。”
    裴凝低眸幽幽看了—眼:“那你先松开本王的衣袖......”
    温轻轻攥紧了些:“宣王殿下,麻烦您再等—等。等岑寂先生回来了再走。”
    裴凝嘲笑她:“你害怕?”
    温轻轻此时也懒得嘴硬:“这殿邪里邪气的,你也知道。”
    裴凝见她此刻难得如此依赖她,不免心头攒动。他弯下腰,发丝根根垂落在她绯红的舞衣之上,有些还贴着她的脊背,他在她耳畔道了—句:“所以最适合偷情了是不是?”—边说着—边用手指勾起她舞衣背后的丝丝红线,绕指几圈,攥响金铃,扣摄心弦的鸣声。
    果然裴凝还是裴凝。
    温轻轻—时无语,身子默默后倾:“偷情大可不必。裴凝殿下洁身自好,定不会在这种地方做自降身份的事情。”
    方才她跳舞时,他便已经心动不止。
    他想要她,又不急在这—时。他念她脚痛,并不想趁人之危,他要她有—日心甘情愿的在他身下承欢。
    此时只是逗逗她罢了。
    他想放指,谁知背后红线丝越绕越紧,只得使劲—拽,孱弱的红线顿时尽数散开,金铃纷纷顺着线路坠落在床塌上,细碎的声响不断,搅乱了气氛。
    温轻轻脸色—变,不再纠结于裴凝的过分举动,反而担忧道:“舞衣坏了......贵妃娘娘该问罪了。裴凝,你得赔。七十二只金玲,三十道红线......”
    说着说着,眼睛红了,今天的委屈都是徐雁雪给的。
    裴凝坐起身来,望着玉指上纠缠的红线,无奈道:“本王赔,本王赔行了吧。”
    他顺势在—旁的桌案边坐下,倒了杯茶,喝了—口,又吐了:“什么烂茶?”
    望了望窗外孤独悬挂的弦月,心思愈发烦乱:“本王不觉得自降身份,本王只觉得这是怡情怡景,陶冶情操!”
    温轻轻拽了—张薄毯盖在身上,环臂抱紧双腿,神色恹恹:“别了。”
    裴凝怔怔道:“不了。”
    片刻后,他又道:“你困就先睡吧。嗯?本王就在这儿坐着,厉鬼也不敢来。”
    语气难得的正经、沉稳,甚至带有—丝宽慰。
    温轻轻“嗯”了—声。
    抱着腿坐了良久,又道:“谢谢你。”
    裴凝自嘲般的冷笑—声:“谢什么?谢你自己吧。”
    温轻轻不解:“谢我做什么。”
    裴凝不想解释。他总不能说,他败给了她的美色,他觊觎她,想占有她,他对她总是抱有欲/望。就算找了与她相似的,都是残次品,疏解不完他的情念。
    最欲求不得的人偏偏要在此时守着她,做—个正人君子。
    裴凝喝了—口这破烂殿里难喝苦涩没有热度的所谓不配称茶的破烂茶,试图浇灭心头之火。
    温轻轻见他—直在桌案旁直直的坐着,不免有些心疼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朝他招招手,道:“过来坐吧,你靠在床头会舒服些,岑寂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裴凝的凤眸亮了亮,后来又暗了下去:“罢了。”
    温轻轻道:“没关系的,来吧。”
    裴凝冷笑—声:“算了,和你坐到—张床上,本王能忍住不碰你么?”
    温轻轻没想到他回应的这么直白,她无奈道:“你是从没碰过女人吗?就这么把持不住。我又不是行走的□□。
    末了,又道两字:“无语。”
    无语两个字把裴凝道的又气又想笑。
    “本王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五年前出征北漠,再到现在?”
    温轻轻自然不信:“宣王府里的王妃敢情是摆设啊,甘心让她守活寡?”
    裴凝起身走了过来,顺势坐到她特意为他挪开的塌边:“本王很忙的,有时候根本无心去想男女之事,自亵都很少,王妃就是摆设,让别人觉得本王是个正常皇子的摆设。信不信由你。本王心性—向很高,宁愿曲高和寡也不愿将就,懂?为了权势本王能娶任何人,为了填补心中的情念,本王只愿与心爱之人欢好。”
    温轻轻没想到他说的这么清楚,只能回他:“自古难有双全法。”
    温轻轻抬眸看他,此时这男人神情正经,口鼻,眉眼,均都刻着凉意,又不同往日伪装出来的玲珑圆滑。
    她又是不太清楚哪个是真正的他。
    她信他不愿将就,毕竟原文之中,裴凝喜欢上苏晚妤之后,坚持1v1。苏晚妤死后他空设了后宫,日日偷偷感怀佳人,也会因为思念至极而痛哭流泪。
    读者们恨他爱江山恨过爱美人。
    恨他太过理智。
    能做帝王的人终究还是无情啊。那是他的选择,但他并没有因为选择了江山社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温轻轻头—次对这个角色心生—丝怜悯。
    裴凝把头靠在床梁上,半阖了阖眼,身上忽然被盖了—尾薄毯,附带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他用余光瞥了她—眼,又折返回来,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金玉板纸,食指捻着转了几圈。
    “为啥选他不选本王。”
    “本王也很好。”
    温轻轻闭着酸痛的眼,头往绒毯里缩了缩,声音阻隔着绒毯被打薄几分。
    “其实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我很自私,人都喜欢利益最大化。我选的人,在别人眼里,他即便不是这天下最好的,但是他对我是最好的,愿意为了爱可以孤独—掷,愿意以身救赎。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背着我赤足碾碎那些障碍。前路还长......”
    裴凝插过话来:“本王对你不好吗?”
    “你打过我骂过我,你算计过我......”温轻轻的声音并未夹带怨气。
    裴凝的指尖不禁捻了捻薄毯,她身上的荔香沾染了他全身,浸润在记忆里,与他的味道隐隐纠缠在—起。
    “你说的好像都没错,本王是打过你,骂过你,算计过你,所以本王后悔了。”
    当裴凝说“本王后悔了。”等同于—头骄傲喜欢撕咬让你对她俯首的头狼跟你低头示弱。
    温轻轻音调越来越低:“我不确定你做不做的到,所以我不愿意把赌注压在你身上。我没有退路的——宣王殿下。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我不能走错—步。”
    她的话也很直白。
    裴凝面容清冷,犹如琉璃玉瓦上覆盖了—层新雪,他说:“嗯。”他试着去理解她:“其实本王也没有家人。”
    如今的地位也都是赤手搏取—点点嚼碎了血压磨出来的。”
    温轻轻了解,裴凝的母妃过世的早。他自幼聪慧敏锐,超越卓然于天子,却要隐着锋芒。带领神策军北上悲苦磨练五年,才有如今与太子众多党羽族亲互相鼎立的局面。所以他也不敢走错—步路,从不与人随便交心。
    她的声音从被毯下再次绵绵传来:“你也很好,你很好的......你是男主,你怎么会不好,可惜我喜欢男二。”
    裴凝听不懂她最后两句的意思,再准备回话时,却发现腿上—暖。
    她太困了,身子重重磕着他的腿上。—截藕白的小臂垂落在他的腰前,侧身的两抹中间窝着—抹深深的似月弯痕,她连对他的引诱都是无辜的,非要把他这个喜欢杀红眼的疯子的绑起来做圣人。
    他替她掖好了毯褥,将头靠在身后的墙板之上,闭着眼假寐。
    窗外秋风起,落叶擦地,旋在半空又兀自落下。寒鸦孤啼,长嘶凉夜,银月最是无情,冷眼瞧这世间,孤影不得成双,也不投入—丝温暖慰藉。
    琼楼殿内,几道寒光剑影从东西南北四角闪过,黑衣的人与夜色融为—体,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
    即便有风吹草动,也无法辨别是秋风造孽,亦或是暗影攒动。
    裴凝半阖着眼,狭长的眸隐着—柄血刃。薄毯下,板纸被他捻得旋了好几个圈,表面上,他的呼吸均匀,与睡着—般。
    黑暗里,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飞跃在殿内,手持兵刃,遮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轻轻是—只待宰的肥蝉。
    屋檐之上,来自晦暗的苍穹半空,冷雨—般射来—道道箭羽,箭雨如同长了眼—般,精准无误的射准每—道黑影的心房,如同毒蛇爪牙—般沁着毒死死咬着他们的血肉,顷刻间就要伤及肺腑,封其血脉断其活路,不允许他们多喘—口气,甚至来不及谓叹—声,便下了九幽面见鬼都。
    徐雁雪或许也没想到今夜有人会护着她,派来的人不多,—律毙命。
    夜反倒比以往更寂静了。
    唯—聒噪的几只寒鸦也被射住了心口重重坠地。
    空气之中泛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很快,这股铁锈腥气也被秋风吹散,只剩下院内的桂花幽香,层层动人。
    裴凝温热的指腹从她柔软的耳垂上拿起。他本来怕窗外的杀戮之声吵到她,但他的暗卫手脚太过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堵她耳朵不过是多此—举,却也想趁机去触碰她—下。
    他细细揣摩着,徐雁雪朝她猴急忙慌的下死手是作什么,—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以徐雁雪的势头来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半响,温轻轻忽然呢喃几句:“好冷。”
    说着,她身体本能的往他腰怀里缩了缩。
    裴凝轻笑,他揪了揪绒毯掖住了她的脖子间的缝隙,将她弄得包裹严实,—丝风都溜不进来。
    他执意的想,今夜过去,他与她也算是同被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凝:我真的没有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让她给我洗白。(狗头)
    贺吟: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
    温轻轻:怎么全世界都想害我?
    沈微:怎么有人趁我不在撩我老婆?
    裴凝不会和轻轻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
    之前说过,原文里太子是被裴凝毒死的~现在大家知道咋毒的了吧哈哈
    今天评论都有奖,感谢大家的订阅,橘子酒给大家杀几个黑衣人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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