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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妮莎是希腊语,意义是“蝴蝶”。
伊利克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不清楚这是个单纯的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尽管他对他的朋友巴洛特利充满信任,但眼下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很难不让男孩有所怀疑。
自称瓦妮莎的男人含笑看着他,举止从容镇定。
而伊利克森在和那对深蓝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了口。
金发男孩微微歪过头,用略带困惑的声音向巴洛特利询问道：“马里奥,瓦妮莎先生就是你……想要介绍给我的人？”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他就是纹身师吗？”
一旦确定对方没什么恶意之后,伊利克森反而不会去深究更多东西。他自小由尼古拉抚养,见识过的怪人不可谓不多，也习惯于民间艺术家的轻微神经质。
可不是每一个你见到的神经质都会拉着你讲故事，他们大部分人才不理你呢。
伊利克森没指望什么另眼相待，但瓦妮莎的名字里又有种隐约的指向性，让他不免困惑。
巴洛特利嘟嘟囔囔的好像在说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名字还叫做“格朗”,同时在瓦妮莎含笑的注视下不情愿地转过身，向伊利克森解释道：“好吧，他就是我要带你认识的纹身师。一个很古怪但也很棒的家伙。”巴洛特利此时加重了语气，“相信我，伊利,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完这些之后,又像是变得高兴了起来，捞起袖子就要给伊利克森展现自己的纹身。
“看这里……还有这里……”巴洛特利高兴地把自己的纹身露给伊利克森看,“这个,还记得吗？欧洲杯的比赛前我们比划过它们。嗨！不过这个你一定没见过！”
确实如此。除去手|枪、狮子、两张面孔这些伊利克森已经熟知的纹身之外,巴洛特利还在自己的两只耳朵后面添上了新的纹身，是他名字的首字母“M”。
“也许别人会说我自恋，但伊利你一定能明白我的。”
巴洛特利洋洋得意地说道。
伊利克森觉得这让他看上去像是梅西的狂热粉丝，但他知道说出来一定会遭到激烈反驳。好朋友绝对会做出“梅西的崇拜者在M后面加个10就是为了和我区分”这类无逻辑的言论。所以他乖巧闭嘴，商业吹捧。
“马里奥你真棒。”伊利克森十分友善地说道。
巴洛特利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等你做完纹身再来和我说这句话，那时候肯定会显得真诚很多。”他说道，同时吸了一下鼻子，转向瓦妮莎，“我们得赶快是不是？你今晚六点就要走了？”
瓦妮莎微笑道：“是的。”他说道：“所以这是我在伦敦接待的最后一个客人~”语调居然有点诡异的上飘，像是雀跃。
巴洛特利松了口气：“是吧伊利，还好我们赶上了。”
接着伊利克森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抱上了纹身专用的工作台。
“你想要纹什么样的花样？”瓦妮莎低下头，他那对深蓝色的眼睛像是会发光，温柔地凝视着伊利克森。但他的语气却近乎从容，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伊利克森还来不及回答，巴洛特利已经叫了起来。
“Farfalla！”他先是用自己的母语念了一遍，然后回到国际通用语言，神情却显然十分肯定一般，“蝴蝶！当然是蝴蝶！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瓦妮莎仍然是微笑着看伊利克森。
耳边是巴洛特利激动的声音，伊利克森在瓦妮莎那对幽蓝双眸的注视下不由一阵眩晕，像是忽然之间超脱了这个世界。他听到心底的声音，手不知不觉爬上膝盖。他喃喃地说道：“蝴蝶，毫无疑问。”
他根本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尽管前一刻的伊利克森还没想好要不要纹身，但是至少在这一刻。这已经成为一件理所当然要发生的事情。伊利克森不清楚那是为什么，也许是对巴洛特利的信任，也许来自他自身的直觉。他感到他已来到这里，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也是顺理成章的。总而言之……他深吸了口气。
“蝴蝶。”伊利克森说道，“蝴蝶，瓦妮莎，谢谢。”他重复地念着，仿佛要再一次认识到这个词语对他的意义重大。
自从被球迷们冠上外号之后，他同样在反向受着这个词语的影响，并且越来越贴近，密不可分。
说实话，伊利克森不清楚他更加接近于怎样的蝴蝶。他睁大那对湛蓝清透的眼眸，稍显疑惑地看着面前弯下腰的瓦妮莎。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对方想亲吻他的鼻尖，就像那里停了一只蝴蝶。
“那我们就纹蝴蝶。”瓦妮莎肯定地说道，直起身来的他又显得那么职业了。
尽管穿着鲜红格子裙，但他看起来仍然非常富有男子气概，却并不显得滑稽尴尬。伊利克森感到对方假如要装扮女子，同样可以天衣无缝，楚楚迷人。但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作此打扮。
他仅仅是突然地想到来这里的路上，那些被巴洛特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甩掉的新闻车——巴洛特利开车的技术并不算好，而路况也没给他发挥的余地。但是很奇怪的是，远在他们进入那条奇怪的小巷之前，那些媒体记者便一个个被甩掉了，像是自然而然地迷了路。
巴洛特利就那样悠闲而又着急地开着车，赶在最后的时刻把他送来了这里。
“还好赶得上。”他这么说道。赶得上什么？伊利克森脑海里充满了迷惑。
他直觉一切都与今天所遇的神秘有关。
瓦妮莎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熟练，他正在准备着各种各色瑰丽奇异的颜料，像是要画油画，而不是纹身。伊利克森没有纹身的经验，但他总觉得这里的和外面不一样。
“鸢尾花”店内的陈设很别致，有种古怪的设计气息，但这种古怪又是属于十九世纪的，因此不免有些时空交错的感觉。伊利克森乖乖地躺在床形工作台上，身下是印染浅蓝底向日葵亚麻布，却有一种独特好闻的香气。他一眨不眨看着瓦妮莎的工作。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温柔一笑。
“还要做些准备，男孩。”瓦妮莎温柔地说道，“别紧张。你很美，我很难得才能遇见你这么好的纹身对象，所以今天全部免费。”
伊利克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巴洛特利已经替他答应下来。
“好啊。”意大利人满不在乎，又转向伊利克森，笑眯眯说道：“别担心，他只是想不明白该出什么价位合适，所以干脆不要的。他又不缺钱。”
伊利克森眨着眼睛：“可是我……”
“你本身是个闪闪发光的奇迹。”瓦妮莎说道，同时自然而然拍着他的手臂，“放松，放松。我很高兴由我来完成这个工作，虽然你大概找不到别的人来做——但我很高兴扮演这个角色。来吧伊利，让我们再聊聊，你想要纹在什么部位？”
伊利克森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巴洛特利，好友倒是十分熟练地建议道：
“一般都是前胸、背部、小腿、手臂。”他挠了挠头，“也有一些为了情趣所以纹在……呃。”巴神的脸色又精彩了起来，“我是不会允许你为罗纳尔多纹那什么的！”
伊利克森……伊利克森满脸通红之余，忽然觉得这主意也不是很坏呀。
但肯定不是今天由瓦妮莎来做。
巴洛特利看上去对自己的一时失言相当后悔，他已经警告了伊利克森好几次，他年纪还小不许让克里斯蒂亚诺胡来。伊利克森红着脸听他说完，然后抬起头甜甜地笑。
“马里奥你对我真好。”他真心诚意地说道。
巴洛特利：“……别想用美色蛊惑我！！！”
“两位。”瓦妮莎不得不敲了敲桌子，重新把注意力夺回来，“抱歉，为了赶时间，你们最好尽快讨论出纹的地方。我们之后还要议定具体图案。”
其实一般纹身店的话，顾客至少会在上身之前看到要纹的完整图样，甚至提出修改意见。但瓦妮莎这里规矩显然不同。他只负责和顾客商量出大致需要的感觉，之后便由他即兴发挥。
很像是巴洛特利会认识的人，但又有点不像。
伊利克森半皱着眉头，听巴洛特利在一边喋喋不休给他出主意，突然对方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道：“……伊利，你觉得在脚腂弄怎么样？”
伊利克森愣了一下，巴洛特利已经一鼓作气说下去：“我觉得这样比手臂肩膀后背什么都强多了！后背适合上大的，手臂弄有点娘，肩膀的话你锁骨虽然好看，但那不是有点……”他噘着嘴，显然觉得这样是便宜了克里斯蒂亚诺，一拍脑袋，“所以还是脚腂好！”
越说越兴奋的样子：“穿上球鞋套上袜子就若隐若现的，踢球的时候蝴蝶就和在飞一样。”
瓦妮莎听他这么说，也过来凑热闹，掰过伊利克森的脚看了一眼。
“按说脚腂这里有骨头，画出来了要么静态好看，要么动态好看，总有一个要变形。”瓦妮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声音带笑又轻飘飘的，“但谁叫你骨头长得也好看。真想做脚腂的话，我能纹得漂漂亮亮。”
巴洛特利更加高兴：“伊利！你快听他说！”
这确实是一个很美妙的主意，即使想象脚腂处出现一只翩飞之蝶，随奔跑而跳跃，那也是非常冶丽的景象。但伊利克森的心头似有一阵微弱的电流划过，他慢慢地开了口。
“不……不……”他模糊地说道，刚开始还不太坚定，但是在出口的那一刻，伊利克森已经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不……”他仍然说道。
他的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膝盖，另一只手却拉起了裤脚，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他用手指指着这个地方，认真而不容置疑：“纹在这里。”
“就纹在这里。”
他想，突然之间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一个崭新的起点。
伊利克森指向的，正是他左膝的关节——他欧洲杯曾经受伤的地方。
在那里，静静卧着一条丑陋的伤疤。
蜿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