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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瑜的腿伤依旧愈合得出奇的快,她也和尹人讨论了自己断筋再生的事。
但这事情即便是尹人也没个头绪。
而一旦遇上他也没招的事,他一般只会想到一个人:“我所习不过是医书范畴,像这种奇闻逸事,还是那人能知晓一二。”
弛瑜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说周老道。
稀奇啊,他竟也能说周老道两句好话了。弛瑜奇异地看着他,尹人不耐烦地瞪她一眼,甩袖离去让她自己待着。竟好似大姑娘害羞了。
在腿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时,有人求见于弛瑜,竟是郑艾。
此时的郑艾也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因为瘦,倒也显得匀称:“微臣叩见陛下。”
黑红的官府铺散在地,好像一片荷叶。
弛瑜半躺在床上,奏章一合,侧身看她道:“郑大人何事?”
郑艾抬头道:“恕臣冒昧,关于微臣,陛下知道多少了?”
弛瑜回忆着多年前,第一届女科调查的关于四位女考生的密函。
这郑艾的的确最为古怪,她如同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任何户籍上都查不到她的父母是谁。
但是那个给她送考的老头却是可以查个一二的。
那是个出身中原北方的老秀才,不知为何却没有再往上考。约莫大庆灭国那几年,他又出现在了南方某地,虽无妻妾,却带了一群灰头土脸的孩子,办起了学堂。
因正是张、焦两家内战之时,世道正乱,便也无人去管他的“人贩行径”。当然,他自然也没少往官府花钱打点。
弛瑜想了想,回道:“你是北地部族人?”
郑艾重又叩首:“陛下神通广大,果然早已知晓。”
弛瑜道:“也不是很确定。老先生将你们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倒是他自己藏头露尾的。你刚入朝时朕曾留意过你,怕你心怀有异,但看得出你是真心入仕为官,便也不再加以约束了。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能臣贤臣,得你乃朕之幸也。”
郑艾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得贤君,侍贤主,亦是臣之幸矣。先生曾劝过臣莫要走上如此矛盾的路,但臣以为能够有勇气、有能力、有心思在那般境况下开启女科的,定也不是寻常的君王。万幸臣并未选错,朝野深宫原不该有这么多皆大欢喜之事,皆是因为陛下宽厚仁德。”
弛瑜道:“郑大人言重了,老先生舍身救下多位异族孩子,守护一生,养育成才。与其相比,朕所为又算得什么。”
郑艾抬头看了看她,定定道:“陛下,我入仕为官,是来结束这场战争的。”
这是郑艾第一次与人提及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弛瑜亦望向她:“你是怎么想的呢?”
“先生是中原人,我是跟着中原人一起长大的孩子,或许在北地人眼中我是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但在我眼中他们亦是蠢出生天的一群猪猡。先生教导我们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永远背负起自己身上的血仇,但也教导我们不要错认了自己的仇人。”郑艾说,“焦桀早就死了,元帝陛下早已为我们报了仇,战争早该结束了。”
弛瑜点头:“只可惜,很多人并不这么想。”
郑艾说:“部族人前仆后继地送上自己的性命,强硬地延续着这场荒谬的战争,所对抗的不过是他们臆想出的敌人,只不过是他们内心深处无处宣泄的执念罢了。自打臣小时便对此心有郁结。所以女科开启时,臣便来了,荒谬之事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人来结束掉,臣愿做此解铃人。虽说科考时臣尚未想到该怎么做,但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郑艾说:“陛下,派臣去北地吧。牧族的兵力已大大削弱,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魏夫离也已偿命,他们的仇已经报了。”
郑艾说:“陛下,停止战争吧。北地风光无限好,不同的种族孕育着不同的文化,又有着相同的人间真情。犰族的兽皮画,牧族的骑射术,辖族的木艺承袭塔族,巫族的巫术神秘莫测,恭族的歌舞冠绝天下。这些理应是属于所有人的财富,您一定不会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郑艾说:“陛下,让臣去为天下带来和平吧,臣就是为此来到朝中。如今陛下大势所趋,胜券在握,这都是臣的不情之请。等待部族人的不应是战争,更不应是死亡,作为蛮荒小族他们只会为人欺凌,既然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度,那愿陛下接纳他们,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子民,用您的福泽庇佑他们,用您宽广的胸襟包容他们。”
郑艾将自己的额头撞上地面:“臣会去说服他们归顺大南,也请陛下许诺,届时定会保他们性命无虞,让他们继续在自己的土地上传承自己的文化,继续繁衍生息!”
半响,未得回音。
郑艾抬头,见得弛瑜已下了床,对着她抱拳低头。
“陛下……”
弛瑜应道:“爱卿所言,也正是朕之本意。”九饼中文 .
郑艾的嘴角飞快地向下撇去,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谢主隆恩!”
弛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郑艾以使节身份前往北地,手执符节,官服飒飒。
老头来送了送她:“丫头,那都是被仇恨迷住双眼的人,你怎么劝得动他们呀。你一个女儿家,在朝中做做事情,领领俸禄就够了,干什么要去折腾战场的事情呢,他们要是伤害你可怎么办啊……”
郑艾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先生,你当年不是天天说我考不中吗,我最后不还是考上了?再说,交战双方不杀使节,这是早有的规矩,您就别瞎操心了。谈和而已嘛,无非就是唇枪舌剑,铁齿铜牙,软硬兼施……嗯?奸|尸?噗哈哈哈哈哈!”
老头怒极:“丫头!”
见老头不再戚戚叨叨了,郑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大马,乐呵呵道:“师父你快回去看着弟弟妹妹们吧,等我回来我就回去看他们,骑大马回去!等我这事办成了,大伙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喽!驾!”
老头在后头,两眼再也盛不住眼泪,追着喊道:“丫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去和他们拼命去!”
京城百姓不知道太多,但都明白使节是去谈和的,是去结束北地战事的,遂都出来相送。他们高声呼喊,为大人加油打气。这次不用忌惮皇帝威仪,场面比迎接陛下回京时可热闹得多。
人群中,也不乏一些官员,比如李岑和刘修。
只听李岑叹息道:“老先生所言可真是让人惭愧了,‘女儿家在朝中做做事情,领领俸禄就行了’,这话怎么这么像说我呢?”
刘修接腔:“李大人何必对号入座呢。说到气象这事,李大人的研究已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宫中祭祀,陛下出行,可都少不了李大人预判一番。”
李岑摇头:“可我想做的,本是造福百姓,让每个人都知道明日晴雨,雨降几何。”
刘修哑然:“这就多有阻碍了,若想各地气候传遍万家,需要太多人力物力。虽说并非不能做到,但却是无甚必要,毕竟百姓们都会唱《二十四言歌》,都能通过天象自行判断……”
说着说着,见李岑脸色越来越难看,刘修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
却听李岑道:“无妨无妨,那《二十四言歌》也是我年轻时写的。”
刘修原就知道李岑才学了得,却从未想过她竟如此了得。
待弛瑜的腿伤好透了,她第一件事情就是背起长刀,骑上赤子,带上侍卫,去了一趟她那三弟的府邸。
张弛恒赶忙出来跪拜,偌大的院子跪满家丁仆妇,不知陛下意欲何为。
却见弛瑜扔了一把长刀给张弛恒道:“拿起刀来,切磋。”
张弛恒屡次刺杀亦临不成,正是气急败坏之时,闻言当真拿起了刀,笑道:“皇姐当真?从小您的武艺便不如我,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弛瑜道:“闲话少叙,动手吧。”
张弛恒目光一凛,刀锋向外,砍杀而来。
或许从那一瞬间开始,张弛恒就已经疯了。屡屡失败之下,他的精神逐渐扛不住压力,他的行动开始失去计划。
他想着,就这么杀了张弛瑜,似乎也不错。
却见弛瑜抬手捏住了他的刀锋,两指一搓,刀形偏向一边。张弛恒收力不及,竟直接让刀滑脱了手。
弛瑜说:“朕的武功从未不及你,只是事事让着你罢了。”
张弛恒浑身发抖,双目猩红,牙关咯咯作响:“那你今日来作甚!专程来羞辱我吗!”
但很快他就不敢喊了,因为弛瑜将刀拔了出来。
“你……你要作甚!啊!”张弛恒被迎面而来的刀锋吓得尖叫出声,只觉头顶一轻,竟是弛瑜砍去了他头顶的发髻!
此时的张弛恒头顶只有一些短短的乱发,看起来滑稽可笑。
他站在远处,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抖如筛糠。
弛瑜将刀收回身后,冷冷道:“再敢对临儿下手,朕便不念姐弟之情了!”
张弛恒吼道:“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做的,你有证据吗!”
弛瑜转身离去:“朕说话,已经不需要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