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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瑜回承隆殿便起了高烧,睡得昏昏沉沉。
不过这烧应该不是跟刘子伦吵完架才起的,而是吵架前就烧糊涂了。不然清醒时弛瑜绝不会说出那番话,甚至还忘了尹人就在自己身后。
沈御医年事过高,一般没什么大事不会出太医院。此次陛下无端起烧,立刻便有人抬了轿子送老御医来,好在沈御医人虽老,但脑子一点不迷糊。一副药一开,弛瑜喝下去,烧便退了。
她睡了一觉,醒来时一身的汗,身边是沈御医和宫人们。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当时忙着问沈御医近来安好,并未细想,直到沈御医乐呵呵走后,弛瑜才想明白哪里不对。
这些年不论因何受伤,好像每次醒来时,尹人都在自己身边。
就连在北地,他也会千里迢迢前去。
此次沈御医出动,谁都知道是弛瑜身体出了状况,尹人人在后宫,短短百米距离,他却不再来了。
弛瑜心下悲戚,竟好似对那些哀哀惨惨的闺怨诗有了几分感触。
只能说幸好她不像诗中的妇人那么闲吧。
宫人来禀,外头牧族长求见。
弛瑜应道:“请牧族长于御书房稍候片刻。来人,沐浴更衣。”
不过弛瑜确实想多了。
尹人虽心下有几分郁闷,却也没到不来看她的地步。
毕竟她喜欢过刘子伦这事,尹人本也是知道的。他这人向来只看未来与当下,何曾介意过往事。
只不过,在去往承隆殿的路上,他被另一人阻了片刻。
长长的一条道,他大老远就看见吴浅站在潭夜宫的门口,直到尹人走近了,他依然似笑非笑站在原处。
这里就是方才刘子伦与弛瑜争执的地方,吴浅看来是听了全程。
对方显然是站在这里找事的,尹人自也不会直接就走,路过吴浅眼前,便站定了:“吴妃大人误会了,在中原,就这么站在宫门口等,是等不来陛下的。”
吴浅笑笑,按中原礼仪作揖道:“尹妃大人,据我在中原这几月所见,也没有多少男妃是如尹妃大人这般日日渴求陛下临幸的。这后宫美男云集,却也汇聚着诸多屈辱怨气,终究还都是男儿心性。”
尹人也笑,但和吴浅的笑容不同,他的笑里是不加遮掩的鄙夷:“不渴求的男妃是大有人在,但绝不包括吴妃大人吧?”
“咳咳,”吴浅咳了两声,依旧笑面对人,“吴某体弱,清心多年,倒还真不似尹妃大人一般难耐。陛下将我收入宫中,也不过是可怜我体弱罢了。”
“吴妃大人又误会了,陛下何曾怜你体弱,只不过是你若死了不利于部族谈和罢了,”尹人侧身面向他,“你下令屠|城、辱|尸,杀伐惨烈,利用牧族孩子冲锋陷阵。恕我直言,陛下对于你这种满腹阴狠、不择手段之人,最是痛恨。”
“哦?尹妃大人此言差矣。您之阴狠应当不亚于我,不是依然独得陛下恩宠?”吴浅终于将话题转到了自己今天的本意上,“围剿牧族的那场大战,是您部署的吧?”
尹人也认得飞快:“是。你诱导他们孤注一掷活捉陛下,最终他们办事不力滞留中原境内,本就必死无疑。那一战虽声势浩大,却也是势在必得,不值一提。”
“不,据逃回来的零星几人所言,是你封了黄泉谷底的路,”吴浅敛了敛笑容,看向尹人道,“你带两个关隘投入作战,人多势众,他们本已无心恋战败逃而归。黄泉谷底虽是九死一生的险地,但也总有讨回北地的可能。而你封了黄泉谷的路,就是要将这支占牧族人数半数的军队赶尽杀绝。对了,逃回来的牧族人还说,原本他们安排所有参与作战的孩子都投降,但南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西西 .xixixiaoshuo.
吴浅说:“你根本没有给那些孩子生路,你下的军令就是杀尽境内的所有牧族人。”
“哦,是吗?”尹人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应当是逃回去的那几个人在说谎吧。”
“哈哈哈,”吴浅笑出了声,“这么说来,陛下她,果然还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尹人摊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害死她四弟,逼她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她仍会原谅我,你知道为何?”
“愿闻其详。”
“因为她私心里也知道,这些人还是死了的好。”尹人将手袖起来,脸面上与他在弛瑜面前面善的笑容完全是两码事,那完全是恶人的模样,“宰承刘晋是没教了她一堆没用的,但是却也教会了她绝对的大局为重。她哥哥活一天,大南就会乱一天,她不想杀哥哥就要拼了命去维持自己与哥哥共同存活的局面,那好,她下不了的手,我来逼她下。”
尹人点点自己的脑袋:“因为这里不一样,我想做的事,她根本无力阻止。我知道,如果摆在她面前的路太多,她一定会选择那条只有她自己受伤的路,那好,我便封死她其他所有的路,让她只有一条路可走,我这可是为她好。她其实也明白,她哥哥的死对天下来说是好事,而为了有足够的罪名处死哥哥,必须要一个有力的祭品,四弟便是那个祭品。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原谅我——我这是为了天下啊,我杀了两个人,可我救了多少人啊,我功德无量啊。”
吴浅看着尹人,愈发觉得胆寒,仿佛看着一个疯子,一个地狱恶鬼。
吴浅退后一步,尹人则逼近一步:“牧族人若不死个半数以上,你以为战争会结束得这么快吗?哪怕我们有火筒在手,对于擅长骑马远身战的牧族骑兵来说,依然不是克敌之法。而且火筒威力虽大,原理却不算复杂,一旦问世,被破解只是时间问题,它从来都算不得一个绝招。这些,我们的陛下都是明白的。大战当时她若清醒着,想必会乐意花些精力与牧族多耗一耗,但谁让她倒下了呢?既然如此,北地可就任我发挥了。要我放过那些牧族孩子?怎么可能!我的小瑜儿的双腿可是他们射穿的,她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了,他们所有人,全部都得给我死!”
“吴浅啊,这事要说起来,还是得怪你啊,”尹人与吴浅离得十分的近,因为吴浅背后便是墙,他已无路可退,“你看看你想的什么损招啊,利用一群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北地之事我原未打算插手,因为我知道小瑜儿她搞得定,可既然你这么会剑走偏锋,那我就坐不住了。若你不先这样欺负她,我又何至于这么卖力?你们这么会欺人心善,我便偏要造个火筒出来让她拿出去耀武扬威。我生起气来就是这个样子,山崩地裂,血流成河,明白吗?”
要说这吴浅也的确不是一般人,即便后背湿透,仍是挤出了个笑容反问道:“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是这么与她相处的?看似朝夕相对,实际皆是虚假算计?这倒也是。若一切按你所说,她的确不会喜欢真实的你。毕竟你与她原本心悦的那位公子,可是一点点都不像。”
尹人从他身前撤开:“吴妃大人,这话由你来说,对我而言可没有什么杀伤力。她是曾心悦那位公子,但她现在还有将来都会是我一个人的。不论你对她如何着迷,她永远都不会正眼瞧你一眼。呵呵,你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啊,最后一个鞳族人,你的其他族人都死了吗?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像条狗一样活下来的?为了复仇你把自己变得和魏夫离一模一样,最后魏夫离以英雄之礼下葬,你却被锁入深宫,爱上了一个自己曾经视若仇敌的女人,怎一个‘惨’字了的啊。”
尹人说罢便转身继续往承隆殿的方向去了。阿阳神色如常,老老实实跟在尹人身后。吴浅脸色煞白,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就这么三两下一耽搁,尹人到承隆殿时,弛瑜身体已无大碍,去御书房会见牧族长了。
御书房中的弛瑜一袭女式皇袍,青丝如云,簪钗繁琐,端庄美艳。
已全然看不出病气。
牧族长躬身在她眼前,双手奉上一物。
竟是在大战中丢失的雌匕。
这雌匕弛瑜原在离京前给了廖凡,后因尹人需要为魏夫离调兵,便从廖凡那里要来用于发号施令。魏夫离执雌匕带兵救驾,死于牧族马蹄之下,再之后雌匕便不知所踪。
弛瑜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廖凡可是气得够呛——陛下将这么重要的物件交给她,她却没有守护好。虽说她也知道是雌匕救了陛下性命,但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不到,今日雌匕又出现在了弛瑜眼前。
牧族长说:“陛下,恕我冒昧。曾经焦桀带兵攻我牧族,从我族劫去镇族珍宝——五彩孔雀神弓一把。今日我双手奉上大南元帝所佩雌匕,愿陛下也能归还我族神弓。”
却见弛瑜摇头道:“牧族长大可不必如此。神弓是牧族宝物,子仟公主亦是大南珍宝。朕本就打算将神弓作为公主的嫁妆一同送往牧族,这并不是一笔交易。”
弛瑜的话,牧族长算是听明白了——看来这位许给他大儿子的公主并非仅仅是传闻中的皇室远亲,而是真正颇受陛下看重和喜爱的。
不管怎么说,神弓总算能回归牧族,牧族长心中大喜,再躬身奉道:“牧族族风向来恣意,幺子若有什么不守大南规矩之处,也请陛下海涵。”
“牧族长客气了。”弛瑜应了一声,对宫人使了个眼色,将雌匕重新收回大南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