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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儿,你真的打算娶那个歌妓?她……她可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啊。”皇帝愁眉苦脸而又无奈地看着一脸坚决的玄参,他知道他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的不屈不挠的倔强,亦继承了他的固执,“那木家姑娘……你、你果真放下了?”
玄参脸色有些苍白,许久后缓缓点头道:“儿臣确实要娶空青姑娘。是儿臣酒后一时疏忽,酿成大错。儿臣不能玷污空青姑娘的清白之后就弃之不顾,她……她虽然是风尘中人,却仍是冰清玉洁,儿臣一夜之间便把她如此贞节毁去,给她一个名分,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唉……”皇帝摇头叹气,想他的儿子一向正人君子,如何会做出酒后乱性的事他也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玄参身上一直都有着和帝王身份不符的正直,有的时候他会想也许让玄参继承皇位是一个错误。玄参永远做不到心狠手辣地去杀戮,甚至活得至情至性。帝王情太过沉重,这些日子来他时常会想木莲若是不死,多半也难以嫁入宫中,莫说那木家姑娘性子高洁,难以面对宫中的狡诈奸猾,便是玄参这般三千弱水只钟一瓢,也非帝王所当有。
或许,木莲的死,对玄参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决心娶空青,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有希望从失去木莲的痛苦中走出来?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忽见玄参的表情变得凝重,“儿臣娶空青姑娘,不是娶正室……”
他话还未说完,皇帝有些欣慰地打断他:“朕也正是担心此事,以空青姑娘的出身作为太子妃恐怕不合适,若是娶作小妾那便最好不过。”
“……儿臣要立木莲姑娘为太子妃。”
一句话说得不响却坚定无比,在皇帝听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老皇帝的脸一下子变成猪肝色,一半是震惊,另一半则是因为刚才高兴得太早:“你……你说什么?你要立一个死人做太子妃?”
“儿臣不希望,也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女子僭越木莲在儿臣心中的地位。”说着玄参已经跪在了地上,磕下头去,“儿臣很少求父皇,这一次,请父皇允了儿臣这个要求吧。如若不允,儿臣今日,便不起来了。”语毕闭眼又是一叩,显是心意已决。
皇帝看着态度坚决的儿子,心中愁苦,也是不知所措。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对木莲痴情至此,即使那女子身死也要立她为妃。他自然知道自己和木家的渊源颇深,但是要自己的儿子立木家已故的女儿做太子妃,也不免滑天下之大稽。心里虽然知道要给木家一个报偿,但是却不曾想过是以这种形式。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又见大病初愈的儿子在这冰冷的地上跪着,心中不忍却也不想同意,惊怒之中皇帝拂袖而去。玄参见父亲坚决,仍是固执地跪在地上,打定主意此事不成,他长跪不起。
木莲木莲,自我剖白心迹,这太子妃之位,就非你不可。和空请姑娘肌肤相亲已是罪过,可心里却不曾有半点移情别恋之想,愿你在天之灵知我心意。任它弱水三千,莺歌燕舞柳绿花红,不取那一瓢,今生虚妄。冰冷的触感从膝盖直上入他心房,化作一腔叹惋。
苍术咬牙对着铜镜为自己绑扎背上的伤口,回首看见镜中背后血迹斑驳的惨状,太阳穴弹起青筋,突兀的疼痛让他颤抖不已。这个身体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吧,受了这么多责打,在任务中攒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时候他都觉得疼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袭来的让他觉得这个身体是陌生的。
交错的可怖伤疤伴着新的流血伤口在他身上张牙舞爪,那个时候他这伤痕累累的丑陋身体,她都看见了?她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恶心吗?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是很狼狈的吧,满身血污,衣衫褴褛,她会觉得他很脏吗?他有些惆怅地想,一瞬间的怅然若失甚至让他的疼痛都淡了。
手边的茶几上摆着一封淡黄色的密函,是他下一步的任务。如此残忍地鞭笞了重伤未愈的他,还要他去执行任务,真像是少主的作风。他勉力把脑海中她的身影清除,任务中他不能有半点分心。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再一次失手就会丧命。
他现在还不能死。
按照茧中的规定,如果他死了,见愁作为知情者要作为他的替代品成为茧的刀,否则就要把见愁斩草除根,防止秘密泄露。这就是所有的人,都服从于少主的原因。那个残忍的男人,知道每一个人的软肋在哪里,他轻易用这些软肋威胁他们,把他们操纵在手中。而这些是见愁所不知道的,见愁怎么会知道,苍术活着的信念里,包含着不让他堕入这魔道的决意。
这就是他无法顺应见愁的意愿就这么死了的原因。而他现在还有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想再见到她。至少让他知道她是开心还是忧伤,是幸福还是哀愁,他知道自己很难脱离这杀人的宿命守护在她身旁,但是至少乞求上苍给他一个凝望她的机会啊。那个唯一拯救过他的人,那么清澈的眼神落在他嗜血的灵魂上,一瞬间让他自惭形秽。
生擒都城城西白家小公子,白苏。这就是他现在的任务。这种生擒活捉的小事都要劳动他这头牌杀手去做,可见少主对他的信任已经有多低微。不过,他不在乎。冷峻唇角紧抿着,他明白此次志在必得,如果他失手,不是死在白家大院,就是死在少主的手上。
有些艰难地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取过桌上的信笺,风一样地出了门,随手将之丢在炉火中。看着霎时灰飞烟灭的密函,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寒冷无比,那是猛兽才有的眼神,那么孤注一掷和狠冽。
这才是他,这才是茧的杀手之王墨竹应该有的眼神,无数次在围斗和鲜血残肢纷飞中露出的令人生畏的眼神,像被包围的孤独的头狼。
这一日见愁又是领着子苓在都城中兜转,子苓几次三番地想要打探关于最近大户人家小姐失踪的消息,都被见愁岔开话题去。说来也奇怪,见愁对她似乎是很宠溺的,但是每每论及打探消息的时候他都会像是故意的一般打岔,让她真真无可奈何。
“子苓要不要吃这家的烧饼?据说很有名的哦。”见愁倒像个小孩子一般在琳琅满目的店铺里穿梭,不时向她推荐一些好吃好玩的铺子。
“多谢公子,只是子苓已经吃不下了……”带着无奈的柔柔嗓音,让见愁忍俊不禁。
“那子苓喜不喜欢那家的簪子?买个来配你。”
“……不劳公子——”
还没等子苓说完,见愁已经拉起她走进了旁边一家珠玉满堂的店铺,根本就是不容她有半点异议。见愁此般当真像是大献殷勤,令子苓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虽然她心中不安,也终没有拉下脸面来坚决地拒绝见愁的诸多好意。他是在向她示好吗?他会对每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这样吗?她心里乱乱的,任由他拉着乱走。
这时见愁拈起了一个带着红蓝宝石的凤钗在她的头上比比划划,左看右看倒好像是不甚满意的模样,他一直带笑的嘴角此时带着点困惑,好像这金玉不配子苓一般。
“这位姑娘为何戴着面纱,取下来试不是更能知道哪根更衬姑娘的容光么?这有道是好钗配佳人……”那老板看子苓一双美目流转,露出的肌肤细腻白皙,显是绝色美人,便想要她摘下面纱来试。
见愁听闻此言,狠狠剜了那老板一眼,只教那老板吓得魂魄出窍。那哪里是一个翩翩文弱公子应有的眼神,那分明就是杀人者的目光,见愁背对着子苓是以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阴狠。只听得见愁悠悠说道:“我娘子国色天香,不用露面,你这里所有的簪子钗子加起来,就已配不上她。”直噎得那老板说不出话来。
子苓怔住。他说什么?他说娘子?他说……她是他娘子?明知道他是在骗那老板,明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并不认真,连戏谑的语调都没有去掉,分明是在戏耍一般,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红云飞起,幸而面纱挡住了她的羞意。那清澈的眼中含羞带急,俨然染了情网中落下的尘埃。不过这个时候却也由不得她辩解什么,她随手拾起手边的一个百合翡翠簪,在手中细细看着,掩饰自己的慌乱。
“嗳,你手中的那个拿给我看看。”她正含羞低头,不想他已经转过神来,拉起她的手把她手中的簪子取过。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而然,就仿佛她真的是他的娘子一般。她和他的手一触,一股喜悦冲入她的心底,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那一瞬间的温暖,就是她所有的慰藉。
见愁拿起那翠绿的翡翠簪在她的头上比着,看了许久,神情专注认真,却好像带着点忧伤。
那玉当真如她的人,温润的色泽并不耀眼,却让人心情舒畅。然而越看越觉得是一块上好的璞玉,由内而外都发着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光芒。那百合纹绘得简洁又不简陋,流畅的线条简单又不失高雅,让他心念微动。
半夏。半夏最喜欢的花就是百合花。他痴痴地想着,一时看着戴着那碧簪的子苓,眼神有些茫然。
为什么会觉得,这朵百合和面前的这个白衣女子也是如此相衬?都是一样的纯洁无暇,都是一样的天真澄澈,一瞬间他有些失神,竟把记忆中那个粉红色的身影叠合到面前佩戴面纱的少女身上。
子苓感受到他目不转睛的目光有些害羞,却也有些期待地回望向他,眼神闪烁。忽然她感觉到了见愁的异样,见愁看着的人不是她,他的眼神好像穿过了她的身体穿过了她的灵魂,看向某种虚无的不存在的事物,或者某个不存在的人,那种凄楚忧郁的眼神让她的胸口莫名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想起了什么吗?她就在他的面前,可他看的人不是她。他呆若木鸡的模样,和他平时带着隐约邪气的笑意的模样真的是大相径庭,让她感到阵阵失落。
“……好看吗?”她有点失望地低垂了眼眉,淡淡地问他。见愁听得她问,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说道:“好看。好看。就买这个吧。”
那一瞬间的慌乱,她竟有种窥见他真心的感觉。他在掩饰,他在隐瞒。他的笑容他的戏谑他的调侃下面到底藏着些什么,她一无所知,却又是,如此地渴望了解。想到此处,她不由淡淡叹了一口气。
天若有情天亦老,无意轻云落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