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911.com,更新快,无弹窗!
那夜月明,一如他被见愁打入山涧,随着水流带着满身伤痕不知生死地漂流,直到遇见她的那个晚上。
苍术一身夜行衣装,也正是那夜的装束。此情此景,上一次还是他受伤与她邂逅之前。在屋顶埋伏着伺机下手的他有些恍惚,明知道这个时候决计不可分心,可她就像种在他血液中的蛊,让他在遭遇这种类似情状的时候不胜唏嘘。
潜入白宅并不困难,虽然他身上带上,后背也是疼痛难忍,但他的身手依旧敏捷。很难得少主会让他擒人而不是杀人,这是不是说明这白公子的身份其实很特殊?不明所以,他也并不关心。倒是方才太过容易的侵入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
这么粗糙的防护,若说是白公子的身份是关键,那么要么是诱敌之计,要么是真的有绝世的才能,纵然有人来犯也毫不为惧。
这时白苏房内烛火骤熄,苍术蹑足而下,躲藏在院中的山石密翳之中。这白家赫赫有名,小院游园自是也华美尊贵,这也给了他藏身的方便。
后背有皮肉撕裂的痛楚,显是方才用力挣开了伤口。他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与别人过招只是暗中动手还好,若说被人包抄想要杀出血路则是万难。以前也带伤行动过,却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完美地完成,不然他只有死路可走。悄悄挨近窗边,取出事先备好的迷药,顺着窗缝缓缓吹入。他落脚处正在后院,是以在前门巡视的侍仆无知无觉。
吹了一阵迷烟,他俯耳去听房内的动静,听得半点动静也无,于是决定撬窗而入。这时忽听得前门有人绕到后院来巡逻的动静,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可不知道咱们公子生辰那天请的那两个人物,咳,恐怕大有来头,你没去真是可惜。那公子英姿逼人,那姑娘可也真是神仙似的。”
“有你吹得这么神嘛,只怕是你欺我没去编瞎话来消遣我哩。”另一个侍从答道,“那是谁家的公子?姓甚名谁?总归是要听过的。”
“说来也奇,”这个时候两个侍从已经打着灯笼绕到后院,苍术一闪身躲入丛中,留心他二人讲话,“那公子的名字是没听过的,那姑娘呢则是蒙着面,两个人都是超凡出尘出类拔萃的人物。你可不知道那天那公子往那堂中间一站,可真真是翩若惊鸿,那容姿真是,从没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那姑娘虽然只露了一双眼,也真是惊为天人,婷婷玉立身段袅娜,白衣翩翩的气度绝不输那公子。”
苍术闻此言心里微动,她,她可不也是这样吗?白衣脱俗,清丽不可方物。他心里自乱阵脚,明明克制自己想念她的冲动,却连单单的一个白衣这词都能让他想起她来,实教他无可奈何。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
“是从来没听过的名字,那公子名叫见愁,那姑娘名唤灵儿……”
听到见愁这个名字,苍术猛地惊呆。怎么会是他?他和这白公子也有着交情?那么这次掳去白公子,他是不是更要记上一笔和自己的仇怨?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响,那两个侍从的闲谈碎语已经化作了支离破碎的词语,却再也入不了他的耳。
“哎,那灵儿姑娘当真是妙语连珠,那声音也是柔而不媚婉而不怯,席间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十足的优雅,面纱下定是个绝色美人。”
“听你吹得很好,倒也不知真假,那见愁公子可是和那灵儿姑娘是一对璧人?”
“我看像。那见愁公子看灵儿姑娘时眼中柔情无限,那灵儿姑娘也是带了点羞涩回望……”
听到此处苍术稍微定了定神。灵儿姑娘?那是谁?见愁他……他是有了新欢?那半夏的事,他是否已经释怀?
这灵儿姑娘他从未听过,倒也不奇怪,他和见愁已经许久不曾交心。但三年前半夏的死给了见愁太大的打击,若说他一下子好了起来看开了天人两隔,另结新欢,却也令人费解。
那半月余之前把他逼上绝路的人会为这白公子贺生,还带着个女子,怎么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到少主此番让他来,他面色惨然。那少主还嫌他和见愁之间的仇恨太少吗?要借白公子之事再加一笔?失血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真是太低估了那铁石心肠的男人。
他自不会知道此处见愁只是走马观花,和白公子也是萍水相逢,这次倒真的是误会了少主。
待到两人走开去,苍术有些犹豫地再次凑到窗前。若是他身上无伤,这两个人便随手料理了,可现在他担心万一失手这两个侍从引来别人。想着自己这残破的身体不得不做贼一般潜入,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小心翼翼地撬开窗,轻车熟路,不发一点声响。他轻巧地落入房内,眼睛微眯观察着周遭。久经训练的他夜视能力很好,只见一扇绘了牡丹的屏风遮了里间,他放低身体蹑手蹑脚地靠近去。
屏风后面是一方书桌,桌上是一幅画卷。苍术本未在意,一扫之下只觉得画中女子身形熟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让他震惊不已,画中女子五官不全,只画了一双眉眼,眉目如黛,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美凤清澈灵动,那不正是出现在他梦中人的他熟悉的思念的眷恋的眉眼吗!
还未从震惊中平复,忽觉一阵剑风从眼前扫过,他险险避开要害,肩膀一痛,竟已被刺伤。疼痛让他从乍见子苓眉目的惊诧中恢复过来,杀手的本能占据了他的全身,他这才发现本该躺着白苏的床上空无一人,而书柜后有人微微喘息,正是白苏。
他如敏捷的猎豹一般扑向白苏,转瞬间已到了白苏身前,不管背后肩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一把卡住了白苏的咽喉。他的手劲甚大,白苏表情痛苦不堪,脸色也慢慢变得青紫。
苍术此时也是大口地喘气,刚才他生怕白苏呼喊猛地冲来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他感觉到自己后背的伤口全都绽开,肩膀和背后汩汩流出的血把他身上的绷带和身体粘在一起,疼痛难忍。饶是如此他也是强打精神,半分也不大意,手下也是逐渐加力,不一会儿那白苏就不省人事。
苍术脸色苍白,松开手时白苏瘫倒在地,他也差点足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他不知道为何迷药对白苏无效,但看情形虽然白苏对他的行动有所察觉但没有呼救,想是对自己颇为自负想要独力解决,抑或是怕呼救声打草惊蛇,不如请君入瓮。
他咬牙忍痛负起白苏,从窗出了,纵身跃过高墙,一路向东方去了。他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一路上躲躲藏藏,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依然盘旋在他的脑海。见愁也到了都城,他是来做什么的?那个灵儿姑娘又是谁?为何白苏的房中画上的人的眉眼和子苓如此相似?一个个问题钻进他混沌的思绪,掺杂不清。
与此同时,那身处喧嚣之中却仍存着宁静的小院内,玄衣的男子和白衣少女对坐着,面前一壶清茶,一支红烛焰火如豆摇曳跃动。微风习习,夜空不带半片纤云,皎洁的一轮月释放着清冷的光华,正照在二人身上,更显得那男子俊朗无双,子苓此时已出除了面纱,清澈纯净的脸庞在月光的浸染下更显清丽绝美。
“这么晚了邀你来谈心,真是惭愧。”见愁笑道,嘴角的暧昧一丝不漏地落在子苓到底眼里。
“公子客气了。子苓是下人,服侍公子也是应当的。”子苓避开他热情如火的目光,轻声地说。
“此言差矣。我可没有把子苓当作下人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子苓一些罢了。更何况这月色正好,良辰美景对邀佳人,不是很合衬吗?”见愁露齿一笑,这话说得柔情似水,俨然情人的蜜语甜言。
子苓闻言不禁脸上一红,讷讷道:“公子说笑了。”
她对于美丑本不十分介意,醒来后也未曾遇到什么人,也不曾有人大赞她容貌美丽。她曾遇决明苍术两个青年男子,一个肚里没几滴墨水辞不达意,一个沉默寡言木头一般,哪像见愁这般巧舌如簧,再加上他又是百般体贴温柔万种,怎能不让她心花悄然绽放?
“子苓对于之前的事情果真全然不记得了吗?”见愁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知道这个失了记忆的小姑娘对天南星有什么用,也许是和她之前的身世有关,绑架威胁这一套的确像是天南星的作风。子苓的身手不弱,但是有多强他却也是不知,而寥寥数招之内就要看出子苓的家数也多半不易。如果想知道她的秘密,只怕要逼她出手。见愁心念疾转,已有了计较。
“确乎是不记得了。”子苓幽幽一叹,“倒是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半点故事,实在是奇怪。若说是撞伤了头所致,醒来之后头上也没有伤口。会是……会是法术吗?”
“……法术?”见愁一怔,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子苓的失忆联系到术法上。在他看来会施用术法的只有妖魅和道士,若是妖魅所为恐怕也不会给子苓和苁蓉留生路,而道士多半清修且为门规所约束不会犯下这种勾当。而子苓把失忆归结为术法这种想法更是令他奇怪,难道子苓以前是跟着道士修行的吗?
“怎么了?”察觉到见愁的诧异,子苓眨了眨眼。她之前接触的所有人身上都没有施术者会有的气的存在,所以她一直隐藏着自己施用术法的能力。
“气”即为修行术法的人所能散发出来的一种属性,术需要气的辅助才能完成,而具有这种气的人彼此之间可以明白对方的属性,强弱等特质,虽然刻意去隐藏也是可以藏住自己的气避免他人发觉,然而若是感知力足够强的人还是能够知晓气的存在。
“对于你的话感到惊奇罢了……”见愁随口道。
“啊……”子苓有些明了自己的立场了,她暗自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术法,至于武功只怕也要隐藏。
说到此处二人陷入沉默,只剩下烛火哔哔剥剥地响着,映着莹碧的茶水摇曳着。
“子苓……”
“公子……”
二人同时开口,又是一阵尴尬。方才子苓脸上的微红还未褪去,又染上了粉红的色泽,她只是隐隐觉得见愁对她太好,好得过分,而她不做任何表示实是不妥。若说见愁已经有所暗示,在那钗店的时候他已直呼她为娘子,倒也不知真假,她总要有所回应。要对他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吗?还是说他这样让她心里有种小小的欢喜呢?
见愁倒只是想引她说话,别无其他,多少有种想快点结束这种令他心意摇摆的勾引的感觉。“公子请说……”子苓带着点尴尬说道。
“第一次见到子苓的时候……”见愁并不和她客气,自顾自感慨道,望着烛火,眼里带了如水的温柔,“很惊讶你这样一个姑娘功夫如此了得……之后就一直难以忘记你的眼神。那不是一个会武的人该有的眼神,太清澈了,就好像你的心里什么也没有一样。”
“当时确实是……什么都忘记了。”子苓叹息。
“不……和那种茫然不一样。总之我记住了子苓这个姑娘,等到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说她无家可归,而我……却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和她住在一间宅邸,在这月下,一同饮茶谈心。”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闪烁着期待。
子苓一瞬间被他语句中的诚恳打动。这个时候的见愁是严肃的,不带半点笑意的,似乎眼中还有一丝紧张,仿佛渴求着她的回答。
“我……”子苓一时语塞,见愁并未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这不能算是他在追求她吧?可是现在的她应该如何回答?
“我在想如果我贸然说得太多的话定会唐突佳人——”
“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响?好像……墙外有人。”子苓慌忙打断他的话,她耳力敏锐,早已听到墙外有人窸窣的声响,她本以为是路人但那声音盘旋不去倒像窃听一般。刚好见愁提到这个令她心跳不已的话题,她便出言打断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见愁的话让她的心疾跳不停,这种让她窒息的甜蜜又紧张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
“哦……我没听到什么声响。”见愁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光,子苓看在眼里,却也无话可说。
“公、公子……我、我有点累了……想回房休息。”子苓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奔进房内。关上门之后她的心一直乱着,她想起自己刚才在他面前狼狈逃走的模样,感到很是难堪。他一定会笑话她的吧?他会不会因为她的这举动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是在逃避她对见愁这么快就产生的依赖,还是见愁暧昧不清的话语?她背靠着门,无声地蹲了下来。
见愁沉默地坐在石凳上,望着子苓离去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站起身来走出院门,绕过后墙时他露出了一个邪性的微笑,森森的白牙十分可怖:“谁要你来监视我的?谁给你的资格?”
话甫一出口,手掌翻动,把草丛中的一个黑衣的佝偻的男人揪了出来。
“天南星要你来的?嗯?”强忍住骂“死老头子”的冲动,见愁玩味地对着那个驼子笑着,狰狞的笑容在这夜中带了恐怖。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谅解。”那男人不卑不亢,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我警告你,好自为之,不要在本大爷心情正差的时候撞上来,鬼白。”见愁依旧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越来越阴森,“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几个脑袋也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