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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试炼篇【其十五】怒之试炼(第1/2页)
七情试炼篇【其十五】
怒
公元2023年的立春，城市上空飘着冻雨。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十岁的木子文踮脚把福字贴在门楣上。胶带在冷空气中失去粘性，福字的一角总是翘起来，像只想要飞走的红蝴蝶。
“小文，用这个。“身后递来一块烤化的蜡笔。莎莎蹲下身时，马尾辫扫过他的鼻尖，带着淡淡的橙子洗发水味道。她十六岁的手腕上还沾着面粉，那是帮继母包饺子时留下的痕迹。
蜡笔在福字背面涂出温暖的痕迹。木子文盯着姐姐睫毛上的面粉屑，忽然想起三万年前在仙女座星系见过的碳基生命——它们繁殖时也会在体表凝结这样的白色晶粒。
“发什么呆呢？“莎莎用指节轻轻叩他的额头。她的指甲剪得很短，边缘有练习吉他才磨出的薄茧。
屋内传来电视春晚的前奏曲。继父在厨房剁饺子馅，菜刀撞击砧板的声音如同某种原始鼓点。木子文被莎莎拉进屋里时，看见客厅玻璃窗上的水雾画着歪扭的小兔子——是姐姐早上教他画的生肖图案。
“试试这个。“继父从厨房探出头，递来一小碗饺子馅。男人粗粝的掌心有道疤，是上周修自行车时被划伤的。木子文记得那道伤口深处闪过金属光泽，就像他曾在某个机械文明见过的生物合金。
莎莎把擀面杖塞进他手里：“擀皮要转着来。“她说话时眼角挤出细纹，瞳色在灯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与东康大陆的莎莎一模一样。木子文突然明白泰坦之神这次试炼的深意：怒不是压抑，而是承认自己依然会为滚烫的饺子烫到舌尖而皱眉。
年夜饭的蒸汽糊满了窗户。莎莎偷偷把可乐倒进他的杯子，气泡炸裂声里，电视正播放着航天新闻。当镜头掠过银河系全景时，木子文发现自己的手指正随着《难忘今宵》的节奏敲打桌沿——这具年幼的身体记得所有人类本能。
守岁时莎莎睡着了，脑袋歪在他肩上。她的发丝里有飘柔洗发水和高中化学试剂的味道。木子文轻轻拨开她刘海，看见一道淡色疤痕——那是他六岁时发高烧，姐姐半夜背他去医院摔的。当时血滴在雪地上，像极了凤仪宫外的落梅。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莎莎惊醒的瞬间，木子文在她瞳孔里看见了双重的倒影：一个是穿恐龙睡衣的现代男孩，另一个是黑红龙袍的东康帝王。这道转瞬即逝的重影让他突然理解：爱不是轮回的间隙，而是穿越所有时空的常量。
“压岁钱。“继父把红包塞进他睡衣口袋，纸币崭新的油墨味混着男人手上的韭菜香。木子文注意到红包背面印着“吉祥如意“，正是东康时代民间最流行的祝福语。
凌晨三点，他溜进厨房找水喝。月光透过纱窗，在剩饺子上织出蛛网般的银纹。客厅里传来窸窣声——是继父在给睡着的莎莎盖毛毯。男人弯腰时腰椎发出轻响，与当年徐光年深夜批阅奏折时的骨骼声惊人相似。
回到小床上，木子文摸到枕头下的漫画书。莎莎总笑他爱看超级英雄，却不知道他在寻找某种印证：当超人的养父被龙卷风吞噬时，那个氪星遗孤是否也体会过凡人的无力感？就像他现在，明明记得制作反物质引擎的方法，却选择假装看不懂姐姐的高中物理题。
晨光透过窗帘时，他听见继母在阳台轻声哼歌。调子陌生又熟悉，仔细辨认竟是《小重山》的变奏。晾衣杆上的红围巾随风摆动，像东康战场熄灭的烽火。
莎莎的闹钟在七点响起。木子文闭眼装睡，感觉到姐姐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这是他们之间代替早安的方式。防盗门关闭的震动传来时，他数到二十七下，那是莎莎下楼梯的脚步声数，永远比正常人多五步，因为她总在两段楼梯间蹦跳着转个圈。
厨房飘来煎蛋的焦香。木子文把脸埋进枕头，闻到阳光暴晒后的棉布味道。在这个没有神谕、没有玉玺的清晨，他允许自己只是十岁的男孩，而枕头上渐渐晕开的水渍，就当作是打哈欠流出的眼泪。
空调外机的水滴落在防盗窗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十岁的木子文趴在书桌上，盯着窗外被热浪扭曲的街景。铅笔在暑假作业本上无意识地画着螺旋，渐渐勾勒出仙女座星云的轮廓。
“小文！“继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去叫你姐姐吃饭！“
他慢吞吞地滑下椅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穿过走廊时，墙上挂着的新全家福在阴影里微笑——那是三个月前拍的，父亲再婚当天。照片里莎莎站在他身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头顶别着狐狸发卡，尾巴在身后小心地卷成一个问号。
姐姐的房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纸条，字迹圆润可爱。木子文撇撇嘴，直接拧开门把——果然没锁。房间里弥漫着草莓沐浴露的甜香，莎莎正趴在床上晃着脚丫，雪白的尾巴尖沾着水彩颜料，在素描本上涂抹着什么。
“吃饭了。“他盯着她尾巴上那抹钴蓝色，“你又偷用我的颜料。“
莎莎猛地合上本子，狐耳从发间弹出来，绒毛炸开：“谁让你不敲门！“她转身时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下方小小的胎记，形状像片花瓣。
木子文突然想起开普勒-438b星球上的蓝珊瑚，在潮汐锁定面也会形成类似的纹路。这个联想让他耳根发热，赶紧别过脸去：“妈做了糖醋排骨。“
餐桌上，父亲正用筷子敲开啤酒罐。泡沫涌出来时，莎莎的耳朵警觉地竖起，尾巴不自觉地缠上木子文的手腕——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木子文低头扒饭，任由那团温暖的绒毛贴着自己脉搏。
“小文最近怎么老发呆？“继母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碗里，“上次家长会老师说你总在课本上画星星。“
莎莎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木子文抬头，看见她嘴角粘着饭粒，眼睛却亮得像某颗他曾经驻足的脉冲星：“他肯定在想隔壁班的小女生！“
“胡说！“木子文的筷子戳进米饭，“我在算哈雷彗星下次...“
父亲突然大笑起来，啤酒罐在桌上震出圆形水痕：“我儿子将来要当宇航员啊！“他粗糙的手掌揉了揉木子文的头发，烟草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这是木子文在无数个世界里，第一次闻到“父亲“的味道。
深夜，木子文被雷声惊醒。闪电照亮书桌上的星际图鉴，也照亮了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的莎莎。她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摆动，发梢还滴着雨水。
“我窗户没关...“她小声说，耳朵完全耷拉下来。
木子文往床里侧挪了挪。莎莎钻进来时带着雨水的凉意和洗发水的桃子香。她的尾巴自然地找到他的手腕，绒毛扫过那些在无数战场上都稳如磐石、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指尖。
“你白天在画什么？“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贴纸——那是搬来的第一天，莎莎踮着脚贴的。
莎莎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不告诉你。“
雷声再次炸响时，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木子文突然想起半人马座α那颗被冰封的流浪行星，表面也有这样颤抖的裂纹。他犹豫片刻，伸手拍了拍被子鼓包：“...怕打雷的妖怪真丢人。“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反击：“...数星星的笨蛋更丢人。“
雨声渐密时，木子文发现自己的小拇指被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在经历过黑洞蒸发、文明湮灭、神明陨落之后，他此刻确认的居然是自己的荷尔蒙分泌依然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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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在意你有没有性能力呢？“莎莎突然从被窝里探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狡黠的光——她总是能精准读取他的思绪。
木子文扯过枕头按在她脸上：“闭嘴，狐狸精。“
“我不是石头。“他望着窗外被雨模糊的路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即便在冰冷的宇宙中征战了万年又万年...“
莎莎的尾巴突然收紧。她的手掌贴在他心口，隔着睡衣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与凡人无异的温热跳动：“我知道。“她说，“你的心跳比脉冲星准时。“
晨光透过雨帘照进来时，父亲敲门说雨太大停课一天。木子文睁开眼，发现莎莎的尾巴不知何时完全舒展开来，像条蓬松的围巾缠在他脖子上。她的呼吸里有草莓牙膏的味道，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是某颗他曾经路过的小行星环。
书桌上的素描本被风吹开一页——画的是他昨晚睡着的样子，头顶被恶作剧地加了圈天使光环，旁边标注着：“我的小神明“。
窗外，雨停了。积水倒映着破碎的蓝天，有麻雀在啄食面包屑。木子文轻轻捏了捏莎莎的耳尖，心想这次试炼或许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这样平和的生活，很快便被打破了，那日，木子文盯着水洼里破碎的霓虹倒影，数到第七滴时，楼道里传来了皮鞋碾碎玻璃的声音。
“根据神谕，这栋楼402室的女孩是百年一遇的灵媒体质。“黑衣主教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胸前的银质圣徽在雷光中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请配合教会工作。“
继父挡在门前的身影被猫眼扭曲成可笑的形状。木子文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滚进衣领，在棉质睡衣上洇出深色痕迹——这件印着卡通恐龙的衣服，是上周莎莎用第一笔家教费买的。
“我女儿只是普通高中生。“继父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主教身后穿白袍的侍从突然举起某个仪器，蜂鸣声刺得人太阳穴发疼，莎莎房间里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木子文转身时碰倒了玄关的伞架。黑伞骨碌碌滚到厨房门口，他弯腰去捡的姿势自然得像个真正的十岁孩子。瓷砖倒影里，他的瞳孔正在发生诡异的分层——最外层是孩童的琥珀色，往里渐变成东康帝王的玄黑，最核心却闪烁着某种非人的幽蓝。
“给你们三分钟收拾必需品。“主教的脚步声逼近莎莎的房门，“圣女不需要世俗的...“
菜刀剁在门板上的震动让所有人僵住。木子文握着刀柄的手指正在拉长，骨节发出竹节拔高般的噼啪声。他歪头看向白袍人腰间凸起的形状，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主教莫名想起古籍记载的“死亡君主降临人世“的插图。
“差不多得了。“变声期前的童音里混着多重回响。菜刀在木子文掌心转出银花，不锈钢刀面映出他暴涨到一米七几的身形，“现在滚，还能留个全尸。“
白袍人掏枪的动作在凡人眼中快如闪电，但在经历过三千六百次文明毁灭的木子文看来，慢得像定格动画。他数着对方食指扣向扳机的0.3秒间隙，足够回忆完这一世的所有晨昏——莎莎教他骑自行车时攥紧后座的手，继父修好他航模时的傻笑，继母在家长会门口替他整理红领巾的温度。
“我改主意了。“子弹击发的同时，木子文瞳孔完全化作幽蓝。弹头在距他眉心十厘米处悬停，旋转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象形文字——那是泰坦之神的警告。
【怒这一试炼，若让你恢复死亡君主的力量，轮回即刻重启】
悬在虚空的文字只有他能看见。木子文伸手捏住滚烫的弹头，指腹被灼伤的焦味混着童年记忆涌来：五岁那年莎莎给他涂烫伤膏，棉签划过掌心的触感像蝴蝶振翅。
“轮回就轮回。“弹头在他掌心熔化成赤红铁水，滴落时烧穿地板形成十二芒星图案，“不差这几十年。“
整栋居民楼的玻璃同时炸裂。上万块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木子文不同的形态——有时是校服少年，有时是黑红龙袍的帝王，最多的是某种由暗物质构成的非人轮廓。主教手中的圣典突然自燃，烫金文字化作火蛇缠绕上他的手臂。
“想不到啊想不到。“泰坦之神的声音从燃烧的书页中传来，“你活的年份可是以兆为单位计算的...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怒意滔天啊``````你只有十分钟。”
木子文撕开校服衬衫。他心口处浮现出东康大陆的疆域图，每道边界都在渗血。当第一滴血落地时，整个单元楼的阴影活了过来——窗帘的褶皱变成利爪，吊灯的影子化作触须，连冰箱贴投在墙上的微弱阴影都扭曲成带倒刺的鞭。
“十分钟够用了。“
最先扑上来的白袍人成了最好的示范教材。三条阴影触须贯穿他身体的瞬间，这个成年男性就像被戳破的水气球般爆开。血肉并未四溅，而是被某种引力束缚成球状，在客厅吊灯下缓缓旋转，像颗诡异的行星。
继父的呕吐声让木子文皱了皱眉。他打了个响指，厨房里的保鲜膜自动展开，将三个凡人裹成茧状悬在天花板。“别看。“他对莎莎的茧轻声道，声音里突然有了十岁孩童的哽咽。
主教在后退时踩碎了莎莎的数学作业本。函数图表上的红色批注晕染开来，像极了当年斩神剑上的血槽。“我知错了！“他跪在满地玻璃渣上，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导数习题，“求求您...“
“真是前倨而后恭。“木子文踩住他颤抖的手掌，阴影触须从主教七窍钻入，“思之令人发笑。“
当惨叫声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整栋楼突然陷入绝对寂静。所有声音都被吸收进阴影构成的黑洞，连秒针走动都成了哑剧。木子文数着泰坦之神的倒计时，用触须在墙上蚀刻出星际坐标——这是他留给下一个轮回自己的信息。
“姐。“他解开莎莎的茧，保鲜膜剥落时带起静电，几根银发粘在他开始透明化的指尖，“带你爸妈搬家。“黑色粒子正从指关节开始消散，像被擦除的炭笔画，“往南走，去有三角梅的城市。“
莎莎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她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可怖的阴影怪物，而是那个总把煎蛋戳成星星形状的弟弟。“我们一起走。“她指甲陷进他正在汽化的皮肤里，“这次换我背你去医院...“
木子文用最后的实体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想起他六岁发烧那次——当时莎莎也是这样揉着他滚烫的额头，哼着荒腔走板的摇篮曲。
“这次真不行。“他低头看自己逐渐扩散的腰部，黑色粒子在空气中组成银河系的旋臂图案，“我得处理干净...“
最后消失的是心脏位置。东康疆域图完全展开的刹那，整栋居民楼像被无形大手捏过的橡皮泥般坍缩成点。木子文在完全粒子化前，看见莎莎被某种力量轻柔地推到了安全距离外，她伸手想抓的姿势，与凤仪宫最后一夜试图抓住他龙袍下摆的动作重叠在一起。
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空地上的奇异焦痕——那是个直径十米的完美圆形，内部残留着十二芒星灼烧后的凹槽，边缘处躺着把变形的菜刀，刀柄上还沾着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