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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春寒未散,京中细雨如丝,青石板路上泛着微光。一辆不起眼的灰布篷车缓缓驶入城南巷口,在一座偏僻小院前停下。车帘掀开,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低头下车,怀抱一只旧木匣,脚步匆匆地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门缝微启,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片刻,才将她迎入院内。
这妇人正是许靖央派来的密使,原是寒露手下最擅伪装的老仆柳嬷嬷。她此行奉命潜入京城,以“旧仆投亲”之名,接近崔尚书府中一位已退役的管事??此人曾是崔家长子的乳母之夫,因得罪新任管家被逐出府,如今隐居陋巷,靠替人抄书度日。
柳嬷嬷带来的木匣里,是一封泛黄的家书、几枚旧铜钱,还有一块绣着“崔”字边角的褪色帕子。这些都是早年她曾在崔府当差时留下的信物。果然,那老管事一见帕子,顿时老泪纵横:“你……你也曾在西跨院待过?那时我还叫阿全!”
两人相认,一夜长谈。
柳嬷嬷不动声色套话,得知崔尚书近年行事愈发谨慎,所有私账皆由心腹幕僚掌管,连家中妻妾都不知情。但其长子崔文渊却是个纨绔,仗父势横行乡里,三年前科举舞弊案虽被压下,实则靠重金贿赂主考官才得以中榜;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强占民田三百亩,逼死一对老农夫妇,事后只赔二十两银子了事。
“那地如今建了座别院,专供他养戏子、蓄娈童。”老管事咬牙切齿,“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因崔家权势滔天。”
柳嬷嬷默默记下细节,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正是那别院布局图??据闻出自一名被逐工匠之手。她许以五十两银票,请老管事设法确认真伪,并打听是否有隐藏密室或暗道可藏账册。
三日后,老管事冒险混入别院修缮水渠,趁夜潜入书房夹墙,果然发现一处暗格,内藏一本蓝皮簿册,封面写着《织造往来》四字。他不敢久留,仅用油纸拓印了首页与几页关键内容,便悄然退出。
次日清晨,柳嬷嬷带着拓本离开京城,一路疾行,七日后抵达幽州。
当那份拓本摆在许靖央案前时,她指尖轻抚纸面,眸光渐冷。
上面赫然记录着江南织造局近三年来与崔尚书之间的秘密交易:
??以“官需采办”为名,虚报绸缎价格,每匹溢价三倍;
??私自截留贡品云锦五十匹,转售给番邦商人,获利白银八千两;
??更有数笔大额款项流入海外商船,疑似洗钱外逃。
而最关键的证据,是一张署名为“李元朗”的收据影抄??兵部侍郎李元朗,正是当年联手崔尚书,诬陷她贻误战机的核心人物之一。
“原来你们早有勾结。”许靖央冷笑,“一个掌军政,一个控财源,狼狈为奸,贪得无厌。”
她立即召见邱淑:“立刻派人前往江南织造局,联络那位被罢职的司库赵大人。他曾因不肯同流合污而遭贬,心中必有怨恨。告诉他,只要提供原始账册与进出货单据,我保他复职,并赐五品闲散官衔。”
邱淑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许靖央又下令辛夷:“传信扬州盐政司,查清崔家是否仍有私盐买卖往来。若能找到他们与孙德昌??也就是威国公那个盐商??的旧联系,便可一举切断其财路。”
一场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
半月后,消息陆续传来。
赵司库果然愿意合作,不仅交出全套原始账目,还供出崔尚书每月初五都会派密使前来取款,惯用一名化名“陈九”的江湖术士作掩护。此人常穿灰道袍,背负桃木剑,出入市井茶馆,极为低调。
许靖央当即命人绘制画像,分发各州县驿站严加盘查。
而扬州方面也传来捷报:经查,崔家长子确与孙德昌有旧交,曾通过一名妓馆老鸨作为中间人,进行小规模私盐倒卖。虽未成大案,但足以作为攻讦把柄。
更令人振奋的是,那名老鸨因欠赌债被拘,一经审问便全盘托出,并愿出庭作证。
许靖央看完密报,唇角微扬。
“崔尚书啊崔尚书,你机关算尽,却忘了最简单的道理??**人一旦贪了,就永远停不下来。**”
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着即成立‘江南织造稽查组’,由邱淑任主官,统辖三省六道暗探,全面彻查崔氏及其党羽财务往来。凡涉及贪腐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记录在案,待时机成熟,一并清算。”
命令下达当日,邱淑便乔装成一名药材商妇,带着两名女兵化作随从,启程南下。
她一路走州过府,暗中联络旧吏、收买线人、调阅税册,短短二十日,竟梳理出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从江南织造到户部拨款,从地方官府到京中权贵,层层盘剥,环环相扣。而崔尚书,正是这条链上最大的毒瘤。
最关键的突破,发生在三月初八。
那日,邱淑扮作香客进入苏州灵隐寺,恰好遇见“陈九”正在为一名官员摸骨算命。她故意上前求卦,趁其不备,偷偷在其茶杯边缘留下药粉??此药无毒,却能令人口液短暂变色,便于追踪。
次日,她派人监视城东一家老字号当铺,果见一名小厮手持玉佩来典当,掌柜接过时,手指沾染了残余茶渍,随即放入嘴中吮吸。埋伏的探子立即冲入,控制现场,并从柜底搜出一封尚未寄出的密信。
信中明确写道:“本月织造盈余一万二千两,已按例分成三份,一份存于西郊庄子地窖,另两份由‘陈九’携往京城,初十夜交割。”
邱淑大喜,立即将情报加密送往幽州。
许靖央接到消息,当机立断:“派轻骑五百,伪装成商队,火速赶赴西郊庄子,务必在初十前控制地窖。同时,命京中暗桩盯紧陈九行踪,不得惊动,待其返京后再动手。”
她深知,这一战,必须万无一失。
***
初十深夜,京城郊外风雪再起。
一辆破旧牛车缓缓驶向城门,车上坐着一名灰袍道士,肩扛包裹,神情疲惫。守门士兵例行检查,翻看文书无误后正欲放行,忽有一名巡逻校尉快步而来,低声说了几句。
士兵脸色骤变,立即拔刀喝令:“站住!搜身!”
道士大惊,转身欲逃,却被四周突然涌出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番搏斗后,他在挣扎中咬破藏于舌下的毒囊,当场毙命。
然而,他至死不知,那毒囊早已被调包??真正的毒药早在三日前就被换成苦味糖丸。他服下的,不过是让人假死的迷药。
半个时辰后,这名“陈九”在一间密室中苏醒,发现自己被铁链锁住,面前端坐一人,玄甲金纹,目光如刃。
“昭武王?”他瞳孔骤缩。
“不错。”许靖央淡淡道,“你很忠心,可惜,你效忠的人,已经自身难保了。”
她翻开手中册子,一页页念出他这些年经手的赃款数额、交接地点、接头暗号,甚至连他某次在酒楼多吃了两碗面都被记录在案。
“你若想活命,现在交代一切,还可免去酷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道士浑身颤抖,终于崩溃跪地,嚎啕大哭:“我说!我都说!崔尚书每个月都派人来取钱,一部分用于打点朝臣,一部分用来资助他的政敌……他还……他还计划在今年秋闱之前,再次操纵科举,扶持亲信上位!”
“李元朗呢?”许靖央冷冷追问。
“也在其中!他们约定,若能掌控礼部三位主考,便可联手排挤异己,甚至……甚至扳倒太子!”
许靖央眸光一凛。
果然是冲着储位去的。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声音低沉却坚定:“这一局,他们输了。”
她转身下令:“立即封锁崔府外围,禁止任何人进出。同时,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卷,三日内呈报皇帝。我要让这份奏折,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
三日后,紫宸殿。
皇帝高坐龙椅,手中捧着厚厚一叠奏本,面色铁青。
这是许靖央亲自撰写的《劾崔尚书十大罪状疏》,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一、贪墨织造巨款,中饱私囊;
二、纵子行凶,强占民田;
三、科举舞弊,败坏纲纪;
四、勾结外商,泄露国机;
五、私蓄党羽,图谋不轨;
六、焚毁遗诏,欺君罔上;
七、干预军政,陷害功臣;
八、行贿朝官,结党营私;
九、洗钱海外,动摇国本;
十、密谋操控会试,觊觎储权。
每一项皆附有原件影抄、人证供词、物证清单,环环相扣,无可辩驳。
殿中群臣鸦雀无声。
崔尚书跪伏于地,面如死灰,连连磕头:“陛下明鉴!臣冤枉!这些都是许靖央构陷!她因当年被夺军功怀恨在心,故借此报复!”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向身旁老太监:“当年许震山之女战败归来,是谁力主削其爵位、废其兵权?”
老太监颤声道:“是……是崔尚书与兵部李侍郎联名上奏,称‘女子统兵乃逆天之道’,恐招天谴……”
皇帝闭目,再问:“许老夫人临终所留遗书,又是谁擅自烧毁?”
“亦是崔尚书,说是……怕引起家族纷争……”
殿内一片哗然。
皇帝猛地睁开眼,怒拍御案:“好一个‘怕引起家族纷争’!你毁人遗愿,断人真相,助纣为虐,如今还敢自称忠臣?!”
他霍然起身,厉声道:“崔尚书听旨:即刻革去一切职务,削去爵位,收押天牢,待三司会审后定罪!其子崔文渊,一并缉拿,查封家产,充作军饷!”
圣旨一下,禁军涌入,当场将崔尚书拖出大殿。
他嘶吼挣扎,衣冠尽裂,最终消失在宫门深处。
消息传出,满城震动。
那些曾依附崔家的官员纷纷划清界限,昔日门庭若市的崔府,如今门前冷落,唯有几只乌鸦在枯树上啼叫,仿佛哀悼一个时代的终结。
***
幽州军营,夕阳如血。
许靖央站在高台上,亲手点燃了一支红烛,置于案前牌位之上。
牌位上写着三个名字:
**母亲林氏之灵位**
**许家列祖列宗之灵位**
**被冤将士英魂之位**
她缓缓跪下,三叩首,声音哽咽却坚定:“母亲,女儿回来了。您受的委屈,我已替您讨回。那些夺我军功、害您性命的人,一个都没逃掉。从此以后,再无人敢轻贱女子,再无人敢欺辱忠良。”
寒露与辛夷率众女兵列队肃立,齐齐下拜。
风起,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们坚毅的脸庞。
这一刻,不只是复仇的终结,更是新生的开始。
许靖央起身,望向远方苍茫大地,轻声道:“我知道,还有人活着,还在看着我。比如李元朗,比如周文远……你们以为躲得好,可你们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等。”
她嘴角微扬,眼中寒光重现:“我会一个个找上门去,不是为了泄愤,而是要告诉所有人??**背叛我的代价,要用一生来偿还。**”
夜色渐浓,营中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落地。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深宅之中,兵部侍郎李元朗正坐在书房,手中握着一封密信,额头冷汗涔涔。
信上只有八个字:
**“东风已至,猎网张开。”**
他猛地撕碎信纸,却无法撕去心底那一抹恐惧。
他知道,下一个,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