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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滹沱折将真定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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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滹沱折将真定惶(上)(第1/2页)
    建文元年的深秋,对于那支承载了整个帝国希望与意志的南军主力而言,其北上的征途,与其说是一场气势如虹的雷霆远征,不如说更像是一头被自身无比庞大的身躯与同样沉重的使命所拖累的巨兽,在通往北方那片充满了未知与杀伐的广袤平原之上,所进行的,一次漫长而又充满了内在撕裂感的艰难蠕动。自大军在长兴侯耿炳文的统率之下,于金陵城外那片曾见证了无数次王朝兴替的古老校场之上,接受了年轻的天子亲手授予的帅印与那面象征着“正统”与“大义”的日月龙旗之后,这股号称三十万的钢铁洪流,便以一种与其赫赫声名截然不符的、令人焦躁的缓慢速度,缓缓地向着那座早已被所有人视为此战最终目的地的北方雄城——北平,碾压而去。
    队列,自德州出关之后,便在这片被秋日那萧索的阳光染成一片枯黄的华北平原之上,拉成了一条长达数十里、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巨大长龙。那龙的“躯干”,是由数万名从京营三大营中抽调出来的、身披着崭新明光铠、手持着刚刚从武库之中领出的雪亮长枪的精锐士卒所构成,他们是这支军队的骄傲,也是金陵那位年轻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剑。然而,这柄剑,却早已在江南那溫软的、充满了脂粉香气的水汽之中,被浸泡得失却了些许本该属于边军的铁血与坚韧。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高昂着那因属于天子亲军而显得格外骄傲的头颅,口中却不时地抱怨着这北方干燥得能将人喉咙都划出血来的空气,与那永远也吹不散的、混合着马粪与尘土味道的古怪风沙。而在那龙的“血肉”与“筋骨”之间,则夹杂着更多来自于沿途各处卫所的、装备与士气都参差不齐的地方部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在数月之前,还在自家的田地里,为今年的收成而辛勤劳作,却因这一纸突如其来的征兵令,而被迫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换上了那身并不合体的、甚至还残留着上一位主人血迹的陈旧铠甲。他们眼中没有京营将士的骄横,只有一种对未来那场血腥战争的深深的迷茫,与对家中那尚在等待着他们归去的妻儿老小的无尽担忧。而在这条巨大长龙的身后,更是缀着一条更为臃`长、也更为臃肿的“尾巴”——那是由数千辆吱呀作响的巨大辎重车辆,与数万名被强征而来、负责押运粮草的民夫所组成的、浩浩荡荡的后勤部队,他们如同一群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的、沉默的蝼蚁,将这支本该是迅捷如风的远征军,变成了一头在泥淖之中步履维艰的笨重巨象。
    大军的中军帅帐,如同一座小型的、可以移动的宫殿,被数千名最精锐的、出身将门的亲兵卫队,如同铁桶般,层层护卫在中央。帐内,铺着厚厚的、由整匹西域白狼皮所制成的华贵地毯,一只巨大的、由纯铜打造的瑞兽香炉之中,正燃烧着能安神定气的名贵龙涎香,那袅袅的青烟,与帐外那充满了尘土与汗臭的喧嚣,形成了一种充满了讽刺意味的、格格不入的对比。然而,此刻,这座本该是象征着绝对权威与绝对安宁的帅帐之内,气氛,却远比外界那萧瑟的秋风,更要凝重百倍。
    “大将军!”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却因急躁而显得有些涨红的青年将领,正一脸不耐地在那幅巨大的、详细标注了整个北平周边地形与城池的军事舆图之前来回踱步,他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震得那用来压住图卷的青铜镇尺都为之微微一跳,“我军自德州出关,至今已整整十日了!可行程,却尚不足三百里!每日里,不是因前方一处小小的山隘而全军止步,便是为了等待后方那慢得如同蜗牛般的粮草车队而虚耗光阴!将士们早已是怨声载道,士气低迷!那燕贼朱棣,以区区一座孤城,竟敢公然反叛朝廷,其势早已是强弩之末!我等正该以雷霆万钧之势,星夜兼程,直捣其北平老巢,则大功可一战而定!如今这般走走停停,瞻前顾后,岂非是白白给了那燕贼喘息与布防之机?!”
    此人,乃是此次随军出征的定国公徐增寿之子,徐凯,一位在金陵城中以悍勇与冲动著称的年轻勋贵,他也是此次大军的先锋官之一。他那番充满了焦躁与轻敌的话语,立刻便引起了帐内不少同样是出身京营的青年将领的附和。他们早已习惯了在江南水乡的安逸生活,更习惯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充满了优越感的目光,去看待那些所谓的“边军”与“藩王”,在他们看来,这场所谓的“靖难”之役,不过是一场武装的游行,是一次足以让他们轻易地便能捞取到足够吹嘘一辈子功勋的盛大郊游。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年轻气盛与盲目乐观的喧嚣之中,一个苍老、沙哑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瞬间将帐内所有嘈杂都压了下去。
    “徐将军,累了便坐下,喝杯茶吧。”
    说话的正是那位端坐于帅位之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半分情绪波动的南军主帅、长兴侯耿炳文。他已年近七旬,岁月的风霜早已在他那张饱经沙场的脸上刻下深刻沟壑,一头花白须发被一顶象征主帅身份的紫金冠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他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遍布陈旧刀痕与箭孔的玄铁重铠,那并非朝廷新发的、用以彰显威仪的华丽礼服,而是那件曾陪伴他随太祖高皇帝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大明江山的真正战甲。他那双曾在无数次沙场之上见证过尸山血海的浑浊老眼,此刻正平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在他看来不过是尚未经历过真正战争残酷的无知孩童的青年将领。
    徐凯被他那平静却又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看得心中没来由地一寒,那股冲天的火气竟不由自主地熄灭了些许。但他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大将军,末将并非贪功冒进,只是觉得我军行进如此缓慢,实在是太过……”
    “太过谨慎了,是吗?”耿炳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过来人独有的疲惫与无奈的苦笑。他缓缓从那张铺着虎皮的帅椅之上站起,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之前,伸出那只布满厚茧与旧伤的粗糙大手,并非指向那遥远的北平城,而是落在他们此刻所在位置与那座名为“真定”的坚城之间,那片被地图绘制者用寥寥数笔轻易带过、看似平坦的广阔原野之上。
    “徐将军,你只看到北平那座我们此行的终点,可你是否看到了这三百里路途之上所隐藏的无数杀机?”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凝重,“你可知,这条官道旁那看似寻常的密林之中,是否已埋伏了燕贼的斥候?你又可知,我们即将要渡过的那条名为‘滹沱河’的河流,其上下游的水文是否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变数?你更可知,我们那看似安全的、绵延数十里的后方粮道,其两侧那些看似早已荒废的村庄与驿站之中,是否已潜伏了燕贼的奇兵?”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缓缓从帐内每一张年轻、尚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脸上扫过,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属于沙场宿将的冰冷教诲。
    “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战争从来都不是一场比谁的拳头更硬、比谁的刀更快的游戏,而是一场关于生与死的博弈。在这场博弈之中,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者。我们手中有三十万大军,有整个帝国的钱粮作为后盾,我们拥有绝对的优势。我们输得起一场战斗,输得起一座城池,但我们唯独输不起的是这三十万将士的性命,是陛下对我们的信任。”
    “而那燕王朱棣,他有什么?”耿炳文的声音陡然一寒,“他只有北平一座孤城,只有他麾下那数万骄兵悍将。他输不起。他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所以,他必然会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饿狼,用尽所有他能想到的最疯狂、最不择手段的方式,来咬断我们的喉咙。对付这样的敌人,任何的轻敌、任何的冒进,都只会将我们自己变成他那早已饥渴难耐的血盆大口之中最丰盛的美餐。”
    他顿了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对那遥远的、金碧辉煌的金陵皇城深深的忧虑。“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金陵城里的那些大人们,他们不懂兵。他们只知道催。今日一道圣旨,命我等‘速战速决’;明日一道敕令,又责问我等为何‘逡巡不前’。他们以为战争便是在沙盘之上移动几枚代表着千军万马的棋子那般简单。他们又岂会懂得,这每一枚棋子的移动背后,所要付出的是何等巨大的血的代价。”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那些原本还一脸不服的青年将领们,在听完耿炳文这番充满沙场风霜与过来人血泪的肺腑之言后,也都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沉思与惭愧的神色。
    耿炳文看着他们,知道自己这番话终于在他们那颗年轻而又狂热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那双浑浊的老眼仿佛已穿透层层纸张,看到了那场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的血色未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率领一头庞大、强壮却又充满无数内在矛盾与致命弱点的巨兽,去迎战一头虽然孤单却又团结、迅捷且早已将獠牙磨砺得无比锋利的北方饿狼。而这场属于盾与矛的对决,其结局早已不是他这样一个孤独的掌舵人所能轻易左右的了。
    就在南军那条庞大、迟缓的巨龙还在华北平原之上因其主帅那过于谨慎的性格与朝堂之上那无形的枷锁而步履维艰之时,数百里之外,那座在外界看来已然成为疯癫与绝望代名词的巍峨燕王府之内,一场针对这头巨兽的、充满冰冷算计与致命杀机的战略推演已然在那间终年被檀香与烛火笼罩的朴素静室之中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燕王朱棣此刻已然褪去白日里那身疯癫的伪装,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他那张饱经风霜、轮廓分明得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几分因连日扮演屈辱角色而产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早已被一种即将挣脱所有束缚、将整个天下都搅得天翻地覆的冰冷火焰彻底点燃。他静静地站在那幅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大明九边军镇舆图》之前,那只刚刚在正阳门大街之上从早已被吓呆的摊主手中抢夺了一整笼滚烫炊饼的、沾满泥污与不知名炭灰的黑手,此刻正以一种与白日里疯癫形象截然相反的沉稳与冷静,在那张巨大复杂的棋盘之上缓缓移动着一枚代表南军主力的红色棋子。
    “先生,”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且充满金属质感,不再是之前那般压抑,反而透着一股即将火山爆发前的绝对沉静,“耿炳文这只老狐狸,比本王想象的还要能忍。我军已在怀来、蓟州连下两城,兵锋之盛足以让任何一个守将胆寒,可他竟依旧能按捺住性子,率领他那三十万乌合之众如同一只巨大乌龟在这平原之上一日只行三十里。他这是想用他那坚固的龟壳来活活耗死本王这头早已饥肠辘辘的猛虎啊。”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却更有一种早已看穿对手所有底牌的绝对自信。
    静室的另一端,那个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僧袍、身材瘦削、面容枯槁的“黑衣宰相”姚广孝正如同磐石般静静盘坐在那张古朴的蒲团之上。他没有睁眼,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早已与这间静室的阴影融为了一体。直到朱棣的话音彻底在空气中消散之后,他那双紧闭许久的眸子才缓缓睁开。那是一双亮得如同在最深黑夜中燃烧的寒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属于出家人的慈悲,只有将整个天下都视为棋盘、将所有生灵都视为棋子的绝对冰冷理智。
    “王爷,”他那沙哑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静室之中缓缓回荡,“您说的,只对了一半。耿炳文,他确实是一只懂得如何将自己缩入壳中以求自保的老龟。但您,却并非是一头只懂得用蛮力去冲撞的猛虎。”
    他缓缓地从蒲团之上站起,走到朱棣的身旁。他伸出那只干枯的、如同鹰爪般的手,并非指向地图之上那些代表着兵力与城池的标记,而是轻轻地,点在了耿炳文那枚红色的主帅棋子与那座名为“真定”的坚固城池之间,那片看似安全的最后的坦途之上。
    “王爷您看,”姚广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充满了对人性精准洞察的微笑,“一面再坚固的盾,若是在其尚未立稳于大地之前,便被一道足以开天辟地的雷霆从其最意想不到的、最脆弱的侧翼狠狠地击碎,那么,这面盾,与一块早已腐朽的朽木,又有何分别?”
    “耿炳文的谨慎,既是他最大的优点,却也正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他太相信兵法之中那些早已被写进了书本的条条框框。他太相信只有将自己的大军置于坚城之下,背靠着那冰冷的、不会背叛的城墙,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他这种求稳的心态,早已被金陵城里的那些人和我等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那三十万大军完整地带到真定城下。而这,便是我等唯一的机会。”
    “我等要战胜的,并非是那座以耿炳文的守城之能即便是我们倾尽全力也需耗费数月才能勉强攻下的坚固的真定城。我等要战胜的,是耿炳文那颗因长途的跋涉而早已疲惫不堪,因对朝廷的催促而早已心生怨怼,更因对王爷您那‘疯病’的轻视而早已放松了所有警惕的苍老的、人心。”
    朱棣静静地听着,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头在他眼中本是坚不可摧的巨大乌龟,其那坚硬的外壳之上,已然被姚广孝这只无形的大手悄然地撬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
    “先生之意,”他缓缓开口,声音已然带上了一丝即将要全力一搏的兴奋与决绝,“是要本王放弃所有后方的布置,将所有能战之兵都集结于一处,以闪电之势,在野战之中,与那耿炳文做最后的生死一搏?”
    “正是!”姚广孝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断,“王爷,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等早已是四面楚歌,退无可退。与其坐困愁城,等待着那南军的百万大军将我等活活耗死,倒不如主动出击,将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化作一柄最锋利的、足以刺穿一切的矛!在耿炳文那面巨大的、迟缓的盾牌尚未立稳之前,便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其最脆弱的结合部将其一举洞穿!”
    “此战,看似凶险,实则胜算已在我手。其一,我军皆是长年与蒙古人作战的百战精锐,其骑兵之迅捷,战力之强悍,远非南军那些久居江南的安逸之师所能比拟。我等以逸待劳,以精锐之师击其疲敝之卒,此为‘天时’。其二,滹沱河畔,地势开阔,最利于我骑兵之冲杀,而南军辎重繁多,阵型臃肿,一旦被我军从侧翼突入,必将首尾不能相顾,阵脚大乱,此为‘地利’。其三,”姚广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妖异的智慧光芒,“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人和’。”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由最不起眼的灰色油布包裹的最新的密报。
    “王爷请看,这是‘瀚海龙庭’刚刚从南军内部传回的消息。”
    朱棣接过密报,迅速地展开。只见那薄薄的纸上,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密码写着几行简短的文字:“南军先锋徐凯,与主帅耿炳文,因行军速度之争,已生嫌隙。京营将士,多有骄横轻敌之意,对耿帅之谨慎,颇有微词。大军饮水,已于三日前,混入微量‘三日疲’,药力将于明日午后,完全发作……”
    朱棣看着那密报,那张本是凝重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残忍的、如同饿狼在看到猎物咽喉时才会有的笑容。
    “好……好一个‘人和’!”他猛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那张巨大的舆图之上!“先生之谋,当真可抵十万雄兵!传我将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君临天下的霸道与决绝,“命张玉、朱能,即刻集结我燕军所有可战之骑兵三万,饱食战饭,喂足战马!今夜三更,本王要亲率大军,借夜色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奔袭滹沱河!本王要,在明日的太阳升起之前,便让耿炳文那三十万大军的‘王师’美梦,彻底地化为一场血色的噩梦!”
    一场足以决定整个靖难之役初期走向的野战决战,其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战略部署,终于在这间密不透风的静室之内,落下了它血腥的帷幕。
    而就在朱棣与姚广孝将整个滹沱河战场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了致命陷阱的棋盘之时,那张棋盘之外的更为广阔的阴影之中,“瀚海龙庭”这支由无数奇人异士所组成的影子军队,也已然如同一群早已嗅到了血腥味的最耐心的秃鹫,开始悄无声息地展开了它们死亡的翅膀。
    北平城外,一处早已荒废了数十年的古老驿站之内。这里本是那些往来的商旅用以躲避风沙与野兽的临时歇脚之处,此刻却成了“瀚海龙庭”之中负责刺杀与情报传递的“鬼影小队”的临时据点。驿站之内,没有灯火,只有几堆燃烧着无烟兽骨的篝火,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的、惨绿色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劣质的马奶酒、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以及男人们身上那股常年不洗澡的酸腐之气混合而成的独特味道。
    “沙蝎子”魏通正静静地坐在一堆篝火的阴影之中。他那张被大漠的风沙侵蚀得如同干枯树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一块不知是从何处寻来的柔软的羚羊皮,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又无比专注地擦拭着他手中那对造型奇异的、不足一尺长的、乌金色攀岩短刃。那短刃在惨绿色的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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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面前,数名同样是穿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各式各样伤疤的汉子正围着另一堆篝火,大口地撕咬着手中的烤羊腿,大碗地喝着辛辣的马奶酒。他们便是魏通亲手训练出来的鬼影小队的核心成员。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有被官府通缉了数十年的江洋大盗,有被名门正派清理门户的叛徒,更有一些是与魏通一样曾在军中犯下大错、被迫亡命天涯的百战老兵。他们不信鬼神,不信道义,他们唯一相信的便是自己手中那柄冰冷的、能带给他们财富与生存权力的刀。
    “头儿,”一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从左眼一直贯穿到嘴角的独眼壮汉,将口中那块尚未嚼烂的羊肉混着一口辛辣的马奶酒一同吞入腹中,而后用油腻的手抹了抹嘴,对着魏通瓮声瓮气地说道,“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等了快三天了。那南军的斥候,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只敢在大部队周围十里之内打转转,根本就不给咱们下手的机会。再这么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魏通擦拭着短刃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抬眼,只是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说道:“蝎子捕食,靠的不是蛮力,是耐心。”
    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由最柔软的羊皮纸所绘制的极为详细的地图。那地图之上不仅有山川河流,更有那些只有他们这些常年在黑暗中行走的斥候才能看懂的特殊标记。
    “姚先生早已算准了。耿炳文那只老乌龟,越是接近真定,便越是会放松警惕。他会在距离真定尚有最后一日路程的这个地方,”魏通伸出那只布满了厚茧的手,在地图之上一个名为“断魂坡”的狭长山谷之上轻轻一点,“派出他最后的也是最精锐的一支斥候队伍,去做最后的确认。而那里,便是我们为他们准备的最后的坟墓。”
    他说着,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平静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如同沙漠中毒蝎尾针般的绝对的杀机。
    而就在他们等待着那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猎杀之时。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也早已在通往真定府的各处必经的水源之地,悄然落下了它罪恶的帷幕。
    那位总是带着谦和微笑的“鬼手”杜先生的弟子们,早已将那些足以让一支大军都在不知不觉中丧失所有战斗力的无色无味的药粉,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那清澈的、甘甜的溪流之中。
    那药粉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它不会致命。它只会像一个最温柔的、最体贴的情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将你的四肢百骸都化作绕指的柔。
    一张由武力、由智谋、由毒药、由人心所共同编织而成的巨大而又无形的死亡之网,已然在滹沱河畔那片看似平静的广阔原野之上悄然张开。
    它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头庞大、强壮却又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的巨兽,自己一步一步地踏入那早已为它备好了的死亡的中心。
    夜深了。
    真定府外,南军那绵延了数十里的巨大营盘之中,早已是一片死寂。只有那数万堆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的微弱的篝火,如同一片坠落于凡间的破碎的星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散发着它最后的光与热。
    中军帅帐之内,长兴侯耿炳文终于在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之后疲惫地放下了手中那支早已批阅了无数道军令的狼毫笔。他揉了揉那早已因长久的忧虑而布满了血丝的酸涩的眼睛,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张巨大的舆图。
    图上,一名负责传递军情的参将刚刚用朱笔将代表着南军主力的红色旗帜又向前推进了三十里。如今,他们距离那座象征着“绝对安全”的真定坚城已然只剩下不到一日的路程。
    而那代表着燕军主力的黑色旗帜则依旧停留在他所收到的最新的“斥候军报”之中那个距离他尚有足足三百里之遥的遥远的位置。
    他那颗自出征以来便始终高高悬着的苍老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稍稍地放下了些许。
    或许,是自己太过多虑了。
    或许,那燕王朱棣,真的已在那连番的打击之下彻底地丧失了他所有的锐气与胆魄。
    他这么想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站起身,走到帐门之前,掀开了那厚重的足以抵御塞外风雪的牛皮门帘。
    一股冰冷的、带着几分水汽的秋夜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那颗因连日的操劳而显得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微微一清。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无边的漆黑的夜空。
    夜空之上,既无星也无月,唯有厚重浓重的铅云,仿佛化不开一般,低低地压着,似乎随时都会从天上坠落下来,将这片大地以及大地上所有卑微脆弱的生命一同彻底碾碎。
    不知为何,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毫无征兆地从他那颗本已平静的苍老心底悄然升起。他甩了甩头,自嘲地一笑,心想或许自己真的老了。于是,他缓缓转过身,走回那温暖安全的帅帐之内,疲惫地吹熄了案上那盏已然燃烧了一夜的明亮油灯。
    然而,他没有看到,就在他吹熄烛火的那一刹那,在他认为最安全、最不可能有任何危险的东方,那道遥远漆黑的地平线之上,一点、两点、三点……成百、上千乃至上万点微弱的惨白色火光悄然浮现,如同从地狱中悄然苏醒的鬼火,充满了冰冷的死亡气息。它们正缓缓靠近,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血色盛宴,其最后也是最残酷的帷幕,终于在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缓缓拉开。
    当天边那道象征着白昼与黑夜最终界限的、脆弱而又凄美的鱼肚白,终于挣扎着,从那片压抑了整整一夜的、厚重得如同凝固了的墨汁般的铅云之中,撕开一道微弱的缝隙之时,一场早已在无数次沙盘推演与冰冷算计之中被注定了结局的、单方面的血腥盛宴,其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帷幕,终于在滹沱河畔那片尚自沉浸在黎明前最深沉的死寂之中的广阔原野之上,被一只来自于北方的、充满了无尽野心与冰冷杀意的铁腕,轰然拉开。那并非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战鼓雷鸣,也不是一道响彻云霄的冲锋号角,而是源自于大地本身最深沉的、仿佛是来自于九幽地府的无数怨魂在同时发出痛苦**般的、低沉而又连绵不绝的剧烈震颤。
    南军那座绵延了数十里、在昨夜的寂静之中还显得有几分威严与秩序的巨大营盘,此刻,就如同一个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之上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巨大沙盘,其内部,早已是一片混乱与惊慌。那些尚自沉浸在睡梦之中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是整片大地都在为之颤抖的恐怖律动,从那冰冷的地面之上活活地惊醒;而那些早已起身,正围着一堆堆燃烧着潮湿柴草的篝火,准备着简单早饭的伙夫与兵卒,则更是惊骇地看到,自己手中那碗盛着滚烫米汤的陶碗,竟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那清澈的米汤在碗中漾起一圈圈充满了恐惧的涟-漪,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要到来的、无法抗拒的灭顶之灾。然而,就在他们尚未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之中,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时,一股,不,是成千上万股,由无数只沉重的铁蹄,在同一时刻,重重地踏在坚硬的、冰冷的、混杂着秋霜与尘土的北方大地之上所汇聚成的、足以让山河都为之变色的黑色钢铁海啸,已然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彻底吞噬的毁灭之势,从他们防御体系最为薄弱、也最意想不到的侧翼,狠狠地,冲入了那座,尚未完全建立起有效防御工事的,巨大营盘!
    “敌袭——!!!”
    凄厉的、变了调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的嘶吼声,终于从营盘的边缘之处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却又在短短的数息之间,便被那更加狂暴的、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与那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咆哮的冲天杀声轻易地淹没、撕碎,最终化为乌有。
    燕王朱棣没有像一个寻常的统帅那般安坐于中军、遥控指挥。他竟是亲自换上了那身曾陪伴着他,在漠北那片广袤的、充满了死亡与荣耀的沙场之上,杀得那些不可一世的蒙古黄金家族的后裔们闻风丧胆的通体漆黑的“百炼破甲”重铠!他手中紧握着一杆长达丈八,枪头之上尚残留着早已干涸了的、不知是属于哪个蒙古万户长的暗红色血迹的浑铁长槊!他如同一尊从那充满了金戈铁马与血火硝烟的远古战场之上重新苏醒过来的不败战神,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入了那早已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的南军营盘!他身后那面绣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无尽霸气的“燕”字的黑色王旗,在黎明前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朔风之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一只张开了死亡翅膀的黑色巨兽,为身后那三万名同样是身披重铠、眼中燃烧着对战争与胜利的无限渴望的北方铁骑指引着那条通往杀戮与荣耀的唯一的道路!
    朱棣的眼中没有了半分的疯癫,更没有了半分的犹豫。只有那种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抛弃之后所剩下的纯粹的、冰冷的、为了生存与胜利而存在的绝对的杀意!他看着眼前那些尚自惊慌失措,甚至连兵刃都未曾拿稳的南军士兵,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残忍的狞笑!他手中的浑铁长槊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充满了力量与死亡之美的黑色的闪电!
    “嗤啦——!”
    一声仿佛是撕裂了上好绸缎般的刺耳的声响。当先三名试图结成一个简易防御阵型的南军刀盾手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便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仿佛是来自于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巨力从那道黑色的闪电之上传来!他们手中那由坚韧的牛皮与厚重的铁木所制成的巨大盾牌,在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之下竟如同一张脆弱的纸般被轻易地从中撕裂!而他们那尚显年轻的、充满了对未来无限憧憬的身体,也在那摧枯拉朽般的巨力之下,连同他们身上那崭新的铠甲一同被活活地挑飞到了半空之中,带起了一股冲天的血泉!
    “燕王在此!降者不杀!”
    朱棣那充满了无上威严与霸道的怒吼如同一道平地而起的惊雷在整个混乱的战场之上轰然炸响!他身后的数万铁骑也随之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应和!那股由数万名早已习惯了在沙场之上用胜利来证明自己价值的百战精锐所汇聚成的冲天的铁血杀气如同一座正在缓慢移动的无形的巨大山岳,重重地碾压向战场之上每一个尚存着一丝抵抗意志的南军士兵的心头!
    而就在朱棣亲自率领的正面主力如同一柄烧红了的烙铁轻易地便将南军那脆弱的侧翼防线彻底烫穿,并向着其心脏地带疯狂地切割而去之时,另一股更为狂暴、也更为不讲道理的毁灭性的力量已然如同一柄由最坚固的花岗岩所打磨而成的巨大攻城锤,带着一种足以将城墙都从中撞断的恐怖气势悍然撞向了那座本该是戒备最为森严、也最不可能被轻易攻破的耿炳文的中军大帐!
    这支仅有八百人的队伍,他们的身上没有穿着燕军制式的铠甲,而是穿着一种由整张巨大的黑熊皮所制成的、充满了原始与蛮荒气息的粗犷坎肩。他们的手中也没有任何制式的兵刃,他们的武器便是他们自己那早已被千锤百炼的、如同钢铁浇筑般的强悍的肉体!他们的眼中没有军人的纪律与服从,只有那种早已被姚广孝用各种秘药与精神蛊惑所激发的对杀戮与毁灭的极致的、疯狂的渴望!
    而为首一人更是如同一头从那充满了无尽风沙与弱肉强食的广袤的蒙古高原之上走来的远古凶兽!他便是那个天生神力、曾以一人之力在漠北的战场之上徒手撕裂了三头奔狼的“蒙古力王”铁木真格!他没有骑马,他那双比寻常人的腰身还要粗壮的巨大脚掌重重地踏在坚硬的、冰冷的地面之上,每一步落下都在那地面之上留下一个半寸多深的清晰的脚印!他那魁梧得如同移动的小山般的巨大身躯在南军那早已是惊弓之鸟的亲兵卫队之中横冲直撞,竟是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
    一名负责守护中军大帐的南军千户见状大骇!他知道,一旦让这头人形巨兽冲入中军,那么整个南军的指挥体系便将在瞬间彻底瘫痪!他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那柄由朝廷御赐的削铁如泥的宝刀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雪亮的刀网,迎着那狂冲而来的铁木真格当头罩下!他自信,自己这一刀即便是一头真正的巨熊也能将其一刀两断!
    然而,铁木真格看着那迎面而来的致命的刀网,那双细长的、总是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竟是连半分的躲闪之意都未曾有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在看到猎物做出徒劳挣扎时才会有的残忍的狞笑!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草原的狂野与蛮荒气息的狂暴的咆哮!他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锋利的、足以开碑裂石的刀锋重重地砍在自己那早已被无数次的战斗与特殊的药水磨砺得比城墙还要坚硬的宽阔的胸膛之上!
    “叮——!”
    一声仿佛是砍在了最坚硬的花岗岩之上的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名南军千户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的反震之力从那刀身之上传来,震得他虎口迸裂,气血翻涌!他手中的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竟只是在对方那古铜色的、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而就在他因这难以置信的一幕而心神巨震、门户大开的那一刹那,铁木真格那蒲扇般的巨大的铁掌已然带着一股足以将空气都彻底压爆的恐怖气势后发先至,重重地印在了他那早已因惊骇而变得毫无防备的天灵盖之上!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如同是一只熟透了的巨大西瓜被一柄攻城的巨锤给活活地砸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那名南军千户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难以置信的惊骇之中。他眼中的神采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他那颗大好的、充满了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头颅便已然如同一个破碎的鸡蛋般,红的、白的四散飞溅。
    主将阵亡!
    剩余的南军亲兵卫队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提不起半分的抵抗意志。他们怪叫着,扔下手中的兵刃,便要四散奔逃。
    而铁木真格则已然如同一头真正的攻城锤,带着他身后那同样是悍不畏死的八百死士重重地撞开了那座象征着南军最高指挥中枢的巨大帅帐!
    中军帐内,长兴侯耿炳文在听到帐外那第一声凄厉的警报响起之时便已然从那张尚带着一丝余温的行军床榻之上一跃而起!他那颗早已因无数次的沙场征伐而变得无比警惕的苍老的心在瞬间便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头北方饿狼的狡猾与疯狂!
    他以一种与他那苍老的年纪截然不符的迅捷的速度抓起了挂在一旁兵器架之上那柄陪伴了他征战半生、也曾为他饮饱了无数敌人鲜血的冰冷的佩剑!他正欲冲出帐外去亲自组织那早已陷入一片混乱的抵抗!
    然而,已经太晚了。
    帐帘被一股狂暴的、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外部轰然撕裂!
    一道魁梧得如同魔神般的巨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耿炳文看着眼前这头双眼血红、浑身散发着野兽般气息的人形巨兽,他那双浑浊的苍老的眼睛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绝望”的冰冷神色。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他不是败给了燕军的兵威,而是败给了金陵城里那些人的傲慢与愚蠢,也败给了他自己心中那份早已不合时宜的可笑的谨慎与迟疑。
    整个南军的指挥体系在这一刻随着主帅中军的彻底陷落而彻底瘫痪。而那早已在昨夜饮用了被“鬼手”杜先生悄然下入微量“三日疲”的河水的数万南军士兵,此刻也终于感觉到了那股早已潜伏在他们体内、来自骨髓深处的酸软无力之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们只觉得手中本是轻盈的刀剑突然变得有千斤之重,本是矫健的双腿也仿佛被灌满了铅,每移动一步都需耗费巨大的气力。
    军心、士气、指挥、体力……当所有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都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被燕军用一种近乎于艺术的完美方式彻底剥夺、摧毁之后,接下来的已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砍瓜切菜般的血腥屠杀。
    整个滹沱河畔那片在黎明前本该是宁静美丽的广阔原野,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便彻底化作了一座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充满了绝望哀嚎与不甘悲鸣的巨大人间炼狱。那奔流不息的清澈滹沱河水也被那源源不绝从战场之上汇流而下的滚烫鲜血彻底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仿佛是这片古老大地在为即将要到来的持续数年的血腥乱世流下的第一滴也是最深沉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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