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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凭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第1/2页)
风雪如刀,刮过辽安矿区西北角这片染血的土地。
林彦的嘶吼声在枪炮的间歇中挣扎着传播开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
并不是每一次的嘶喊都有效果的。
尤其是在这群矿工,越发疲惫的情况下。
此刻的这些山坳下的矿工们,大多还没有从刚刚的屠杀中,反应过来,很多矿工,都只是一味地,蜷缩在临时找到的掩体后,或是同伴的尸体旁,惊恐地望着山脊上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厮杀。
但也有人听到了林彦的嘶喊。
一个趴在雪坑里的中年矿工此时挣扎着抬起头,他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瘦得颧骨高耸,脸上布满煤灰和冻疮,左耳缺了半块——那是去年被监工用鞭子抽的。一颗子弹刚刚擦过他的右臂,掀开皮肉,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他破得露出黑棉絮的袖子。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望着山脊上那些模糊的、正在与鬼子搏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茫然无措的人群。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老子……”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老子在井下熬了整整八年……大好的光阴,都被磨没了,媳妇儿,孩子,都不知道在外面,是死是活,一天,就能啃两个橡子面窝头……大上个月,我还亲眼看着老张头咳血咳死……那是我在矿上,最好的朋友……我俩,一起被鬼子忽悠来到这里,在矿区当了矿工……可他死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连为他烧几张纸钱都做不到!”
“我亲眼看着……看着小顺子,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塌方的煤埋了半截身子……鬼子连挖都不挖……”
“对那群鬼子来说,死一个大夏人,就好像死了一只没用的狗……”
他猛地咳嗽起来,血沫子喷在雪地上,迅速冻结。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那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爬了出来……”
他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手撑起身体,目光落在脚边一支丢弃的三八式步枪上。那是刚才混乱中,不知是哪个矿工扔下的。
“谁都别想,谁都别想,再让老子再滚回去……当牛做马……当牛马不如的亡国奴!?”
他脸上肌肉抽搐着,一种极致的恨意取代了恐惧。他猛地抓起那支冰冷的步枪,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狗日的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他嘶吼着,声音竟压过了风声,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枪声最密集的山脊冲去。他的背影佝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不远处,另一个年轻的矿工蜷缩在一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折断的杉树后面。
那个矿工很年轻,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
而那张年轻的脸上,此时却写满了惊恐,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里面是他刚刚从矿警的尸体里,搜到的几个肉罐头……他想把这几个肉罐头,给自己的妹妹带回去!
要不是那群该死的鬼子,搞什么归屯并户,他也不会来到这该死的地方,和自己的妹妹别离。
他自幼没见过爹。
娘亲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和妹妹带大。
他记得,自己娘亲重病的时候,拉拽着自己的手,跟自己说——妹妹以后就交给自己啦!自己这个当哥的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呀!以后这偌大的人世,他就要和自己妹妹相依为命了。
鬼子没来之前,他和自己妹妹过得虽然不算富裕。
但靠着家里的几亩田,至少也算能吃饱。
可鬼子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们先是加税,之后又征用他们的土地,最后又搞什么归屯并户……
他想起鬼子搞得归屯并户,就恨得牙痒痒。
那群该死的鬼子,把他们这些,原本散居在乡村山里的老百姓,全部强行赶进指定的“集团部落”,屯子里稍微有点问话的先生,说鬼子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搞集中营。
那群鬼子,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低价强买土地,后来干脆明抢——进村就烧房,谁不肯走,要么当场打死,要么赶进深山让他们自生自灭。
集中营里,四面挖壕沟、修炮楼,天天有人拿枪看守。百姓的牲口、粮食、地、房子,不是被抢就是被烧光。在那该死的集中营里,几个人一起走路不可以!聊天不可以!晚上插门点灯不可以!
逼着他们这群百姓给鬼子种地做工,种出的大米白面不准吃!只配吃豆饼、橡子面、粗高粱,饿得人只能啃树皮挖野菜,很多地方的树皮都被剥光了。最严重的是,绝对不准跟抗联有接触,否则不仅你死,还要连杀十家邻居。
再后来,有一天,那群鬼子挨家挨户的征用壮丁。
那群鬼子哄骗他们,说只要去给鬼子挖煤,不仅自己能吃饱穿暖,还能把多余的粮食,邮寄给家里人……
让家人吃上白米面。
他太想让妹妹吃上点白米面了……鬼子来了以后,他妹妹,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消瘦。
他当年明明答应了娘亲的,会照顾好妹妹,可他却没有做到。
林彦的吼声和山脊上震天的喊杀声隐隐传来时。
那个青年抬起头,他望着那些穿着各式破烂衣裳、却如同疯虎般扑向鬼子的人群。
他看到一个人被刺刀捅穿,却死死抱住鬼子滚下山坡;看到一个人拉响了手榴弹,和周围的鬼子同归于尽。
青年忽然低声啜泣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
“不能回去!”
“绝对不能再回去。”
“同村的李阳哥,就是被那群鬼子抓去修炮楼……活活累死的……他的尸体鬼子直接拆了喂狼狗……活生生的一个人,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李阳哥的亲娘,李婶儿,还一直等着李阳哥回家啊!”
“你们这群天杀的小鬼子,让李婶儿怎么活啊!她就那一个儿子,一个儿子!!!你们让李婶儿怎么活啊!!!”
“我不能死!”
“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我还得回去见妹妹。”
“我妹妹还在等我回家。”
“我得亲眼看着妹妹长大,嫁一个能托付的好人家。我得背着我妹妹上花轿!在那之前,我决不能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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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能!”
他猛地抹了一把脸,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放下那个视若珍宝的布包,从矿车旁捡起一根断裂的、带着尖刺的镐把。
“娘亲,我记得您给我唱过的《窦娥冤》!”
“小时候,我想不明白。”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凭什么!?凭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难道只落得两泪涟涟!?”
“天地,不会为我们做主!能改变我们命运的只有我们自己!”
“小鬼子!你们休想再抓我回去当牛马不如的亡国奴!”
他发出一声与自己年龄不符的咆哮,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红着眼睛冲出了倒地的杉树的遮蔽。
杉树的不远处,还有一个老瘦的汉子,摇摇晃晃的站起,矿里的矿工,都管他叫哑巴。
但他不是真哑,只是不喜欢说话。
他脸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从额头划到嘴角,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永远像是在狞笑。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力气大,挨鞭子的时候,也不吭声。
此刻,哑巴正看着山脊上的一个“援军”被鬼子的机枪扫中,身体几乎被打成两截,却还在向前爬行,他手里徒劳的,攥着一把大砍刀,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里的砍刀举起,像是要砍掉哪个鬼子的头颅。
直到一颗子弹飞来!
将他的头颅彻底打得稀巴烂。
那个被其他矿工乘坐“哑巴”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道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默默地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支三八式步枪。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已经很久不打枪了!”
“自从东北沦陷,奉天城,被鬼子占领的那天之后,我就是一个流离之人!”
“我困惑又茫然!”
“不知道,谁能救东北。”
“靠少帅吗?可他退进关内后,我等了足足六年,也没等到他带着我们东北军,重新打回老家来!”
“靠义勇军和抗联吗?我一开始看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只是乌合之众。”
“靠老毛子吗?那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饼!”
“我沉默,我胆怯,我想救东北,却有怕死贪生……”
“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希望不是等来的。”
“所有的东北军老兵,要是都像我一样,东北才是真的完了,大夏也是真的完了。”
“我不过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自以为是的蠢货。”
“但今天……”
“我也想搏命一回。”
“为了自己,为了家乡,也为了我曾经服役的东北军。”
“老帅!!!”
“您在天上看。”
“东北军依然在。”
“东北军第二十旅,三团一营二连连长,黄喜春,今天再也不做懦夫!”
他端起手里的步枪,枪口,锁定在山脊上一个正在疯狂射击的鬼子机枪手。
然后,他猛地扣动扳机。
那个鬼子机枪手,竟被一枪洞穿,直接倒地。
……
而后,那山坳里……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越来越多的人抬起了头。
那些原本被死亡和恐惧压垮的脊梁,在同伴的牺牲和疯狂的感染下,竟一点点地重新挺直。他们看着山脊上那些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的“援军”,看着身边不断有人嘶吼着冲上去,一种比恐惧更强大的力量在胸腔里积聚、燃烧。
那是求生的本能,更是复仇的渴望……
“拼吧!抗联的同志,都在为我们拼命,我们这些东北的老百姓不能当个懦夫。”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谁活下去的话,记得告诉我娘,她儿子我,不是孬种!”
“杀掉这些鬼子,才能活,杀啊!抗联的长官说得对,就算我们手里只剩下一条裤衩,与其自怨自艾,为什么不试着用这条裤衩,干死小鬼子啊!”
……
各种各样的呐喊从人群中爆发!
山坳里的矿工们,再次鼓起勇气。
榨取着他们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抓起所有能被称为武器的东西……步枪、刺刀、铁镐、钢钎、棍棒……甚至是刚刚从矿区里逃出来时,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头盔……
之后……
所有矿工,所有老百姓……向着山脊上的鬼子,发起猛烈的冲锋……
他们像一股突然决堤的、浑浊的怒潮,从山坳下汹涌而起!
场面混乱而狂暴,没有章法,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的、以命换命的冲锋。
山脊上的鬼子,想要阻拦!
但是他们此时,腹背受敌,根本组织不了正常的狙击。
而矿工们,则凭着人数优势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悍不畏死的一直往前。
不断有人倒下。
身体迸溅鲜血。
尸体从山坡上滚落。
但是没有人后退。
背后是绝路。
他们无路可退。
山坡上的白雪,被鲜血染红的同时。
冲在最前面的矿工,竟然真的冲垮了鬼子的此时薄弱的防线,与山脊上的“援军”汇合在一起,随后……更加惨烈的白刃战。
爆发了!!!
与此同时,更加悲惨的嘶喊声,也在山脊上炸裂开。
“杀啊!这么近的距离,我们手里的镐头能用上了,砸烂这群小鬼子的狗头!”
“草你血妈的小鬼子,给我去见阎王爷啊!”
“杀,杀,杀,杀死这些小鬼子,杀一个是好汉,杀俩是大英雄,我不怕你们了,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抗联的弟兄们别怕!你们是为了救我们,才来的这里,我们绝不让你们孤身作战!咱们一起,打鬼子,夺回咱的大好河山。”
“赤膊条条任去留,丈夫于世何所求?窃恐民气摧残尽,愿把身躯易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