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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在鎏金铜炉中腾起细弱的烟缕。
李靖身着紫袍玉带，双手接过婢女的茶，微微躬身对着李世民。
“陛下，许久没见，您更加雄武英壮了。”李靖的声音不高，带着武将特有的沉稳，尾音微微上扬，好似说得极为真诚。
李世民一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手捋了捋颌下的短须。
“呵呵，你这样的武将，居然也夸朕了！倒。”
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却没半分不悦。
李靖连忙抬头，目光与李世民对视一瞬便迅速垂下，语气愈发郑重：“臣，说得真话！”
李世民闻言朗声一笑，倒也没在意，反而是扭头询问。
“不说这些了，说正事，那对草原十八部，你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出，李靖眼中的恭谨瞬间被锐光取代，仿佛殿内的暖意都被他身上的杀气逼退了几分。
他上前半步，袍角扫过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臣以为，这次需要把他们打怕了。”
他顿了顿，字字铿锵。
“准确的说，最好把他们给消灭掉，把颉力可汗捆了，用囚车押回长安，让他在朱雀大街上游街示众！”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什么，眉头拧起，声音压得更低：“陛下，只要粮草已足，兵甲已定成，就有七八成的把握胜利只是如果我们。这些将士占据了胜利的成果，您可千万别心软又谈和！”
“这次不管那群文官说什么‘以德服人’‘休养生息’，您可别心软。草原豺狼，喂不熟的！当年渭水之盟，臣至今想起都如鲠在喉！”
闻言，李世民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李靖的话他知道！
那如果他还是秦王，那他一定会赞同，可他现在是皇帝。
“朕要统筹兼顾啊。”
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沉重。
“打有打的好处，不打也有不打的好处。”
“文武之臣皆有其用处！”
李世民感慨一声，随后话锋一转，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鹰隼锁定猎物。
“不过……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啊！”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几乎是贴着御案喃喃而出，却像一道惊雷炸在李靖耳边。
李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鬓角的白发都仿佛亮了几分。
他连忙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明白！陛下放心！臣这就回府点兵，必整肃好军备，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这事情倒是不急……”
李世民抬手止住他的话，岔开了话题，再次道。
“你麾下有个叫苏定方的吧？”
李靖一愣，随即点头。
“是……有。那小子是冀州来的，眼下在右武卫做个旅帅。”
“太子举荐他。”
李世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让他好好干，这次出征，给你当先锋。”
李靖心中一动——太子举荐的人，这是要给苏定方铺路？
不过他本就看好这个小将，如今得太子看重自然更好。
他连忙应道：“臣记下了！定让他冲锋在前，不负陛下与太子厚望！”
“后勤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粮食军饷都备足了，洛阳仓、太原仓的粮草已调往雁门关，户部的人跟着押运，少一粒米，朕都要他们的脑袋。”
他忽然加重语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谁要是敢在军饷里掺沙子、贪墨粮草，朕会直接把他拖到城门楼子上，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宰了！”
李靖心头一凛，躬身领命：“臣替三军将士谢陛下！那敢问陛下，到底…何时出兵？臣听着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李世民吐出一个字，重新靠回御座，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等什么时候？”李靖追问，眼中满是急切。
“等赵明回来，问他！”
“赵明？”李靖愣住了，眉头微蹙，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
“恕臣愚钝，未曾听过这号人物……”
“是负责工商部的中门侍郎，加御史偏中丞的赵明。”
李世民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
李靖这才恍然，却又生出新的疑。
“陛下，臣倒是听过些传闻……说这位赵大人，有金蝉子留下的法器？能飞天遁地，日行千里？这……”
他话说到一半，有些迟疑——毕竟是鬼神之说，在金銮殿上提及，总觉得有些不妥。
“那纯属胡说了。”李世民摇头。
“不过他的确有一物，可载着人在天上飞。”
李世民话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朕有意令其用这飞天法器，作斥候，探查草原十八部的布防。颉力那老狐狸惯会藏兵，有这法器在，咱们就能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具体事宜，得等他回来再说。”
李世民补充道。
“他去查荆王谋反的事了，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到长安了。”
李靖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有能飞天的斥候，这在战场上简直是神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郑重拱手。
“臣明白！一切听陛下安排！”
“嗯，下去吧！”
……
国公府内！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靖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只青瓷茶盏，茶雾袅袅，映得他鬓边的白发愈发清晰。
红拂女刚沏好茶叶片在水中舒展，清香漫过整个厅堂。
堂下石阶旁，一个皮肤黝黑如墨的昆仑奴正蹲在地上，手里拎着半只血淋淋的生肉，慢悠悠地往铁笼里递。
笼中那只斑斓猛虎低低咆哮着，尾巴不耐烦地扫着地面，却在昆仑奴粗壮的手臂前显得格外温顺，喉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大口吞咽着肉块，偶尔溅出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奴仆用湿布擦去。
“哗啦——”
忽然，堂外传来铠甲碰撞的脆响，一道挺拔的年轻身影大步流星跨进门来，玄甲上的寒光映得他眉眼愈发锐利。
苏定方双手抱拳，铠甲的金属边缘在动作间擦出轻响，躬身行礼时腰杆挺得笔直。
“末将苏定方，参见大人！”
李靖抬眼，放下茶盏，指了指旁边。
“定方啊！坐！”
“谢大人！”苏定方赶忙跪坐，又连忙道。
“大人…有大战要打了吧？府里的亲卫都在磨兵器，粮草也往库房里运，定是要出征了！”
李靖被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逗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眼尾的皱纹里漾着笑意。
“瞧你这小子得意劲！是有了，不过具体出兵时日，还得看陛下安排！”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了几分。
“这次！是灭国之战！不是边境上的小打小闹！”
苏定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末将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起初，我打算让你做先锋。”
李靖看着他年轻气盛的模样，缓缓道。
“怕那些老将不服…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太子看好你。即便是有国公、侯爵想掺和进来抢这位置，这先锋，也一定是你的！”
苏定方眼中瞬间迸出狂喜，猛地起身就要下拜，被李靖抬手止住。
“太子？大人…让我做先锋，您…是此次主帅？”他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李靖放下茶盏，靠回椅背，笑声里带着几分自负，又有几分沙场老将的笃定。
“呵呵！不是我…还能何人挂帅？指望那些只会在朝堂上引经据典的文臣？或是养尊处优的勋贵？至于李道宗，李孝恭，又或者是其他人，倒是可以当个副帅，当个主帅吗？他们啊，还得多练练才是。”
苏定方重重点头，又想起一事，拱手问道：“那我得太子看重…我是否需要拜见太子？”
“嗯…得拜见。”李靖点头，目光深邃。
“毕竟那是未来储君，不仅有监国之权，还有独立于兵部之外的私人兵权。”
“毫不客气地说，他要是觉得我们模仿，现在都能带着人把咱们的家给围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袍角。
“收拾一下，换身常服，让文书备好拜帖，明日一早，我和你同去太子府。”
……
次日巳时，李靖与苏定方已换了锦袍，肃立在厅中。
见李承乾从内室走出，二人齐齐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咧嘴轻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抬手虚扶。
“两位不必多礼，快请坐。”
待侍从奉上茶水，李承乾才慢悠悠开口，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
“此次北征，父皇给了我监督之权，军中若有什么难处，粮草调度也好，军械补给也罢，只管来找我，我都能帮忙解决。”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靖沉稳的面容，又落在苏定方紧绷的肩膀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哪怕是…某些父皇眼下不方便处置的人员，或是盘根错节的旧怨。”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等将来…我来处理，也未尝不可。”
“只是需要两位替我保一个人！”
“何人？”
“赵明！”
“他脾气冲，嘴巴么，也有些臭，和朝廷中不少官员都不太合，此次出征，我害怕有人会铤而走险，暗中杀他！”
“另外…他若是违抗军令…你可罚…可揍，可禁，可唯独不能杀…”
“否则你便是有天大的功劳，不说父皇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尔等九族！”
此话一出，两人震惊，谁没有想到，一个照明居然受太子如此之偏爱。
闻言，李靖赶忙点头。
“太子殿下放心，臣知晓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