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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正面迎击那锐利得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只是嘴角轻轻一扬,吐出三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字:“谁知道呢。”
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带着点疏离,又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随后不再停留。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分。
步履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走进了王庭呼啸的风雪里。
门帘落下,带起的冷风让厅内火光狠狠摇曳了一下。
莽格勒还像个铁塔似的杵在那里,脑子里还在消化这刚刚谈成的,足以改变草原格局的巨大交易。
以及苏哈托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问。
什么叫大离的股份?不是大离的,还能是谁的?来福商会不就是大离的商号吗?他耿直的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
苏哈托收回钉在门帘上的目光,转而落在莽格勒那刚毅却显然困惑的脸上。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没什么表情,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莽将军,看来你这回...是真正挖到宝了。这般人才,可惜没能生在我大蛮。”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莽格勒有眼光,但语气里那股子酸意和难以言说的复杂,莽格勒这种直肠子都听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为祁云熙说点什么,比如她的诚信,她的手段。
但他深知苏哈托这老狐狸心机深沉得可怕,自己怕是一句话没说对,就会被他琢磨出八百个意思来。
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莽格勒最终还是把嘴闭上了,像块沉默的石头。
苏哈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懒得再多言。
他摆摆手,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财务长面孔,干巴巴地说:“行了,将军也退下吧。合约落定,后续一堆烂事等着老夫操心,没空闲话了。”
逐客令下得生硬。
莽格勒闷闷地一抱拳,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被利用的不爽,转身大步离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深处。
祁云熙的动作快得像风卷残云。
她一头扎进莽格勒在王庭给她临时安排的落脚处。
没有片刻歇息,立刻铺开带来的上等宣纸,提笔蘸墨,挥毫泼墨。
苏哈托的每一句承诺,每一次让步,都被她精准地转化为冰冷的条款和数字,嵌入那份即将改变北疆格局的合同里。
一个时辰,仅仅一个时辰。
墨迹淋漓的文书已然拟就。
她抓起两份文书,步履匆匆地返回了那座阴冷的财务衙署。
这一次,流程快得出奇。
苏哈托大概也急着让那些真金白银和救命粮早日入库,没有再多磨牙,只飞快扫过关键处,确认无误后,便让手下心腹取来代表王庭权柄的印章。
“砰!”
“砰!”
两声沉甸甸的脆响,仿佛是命运的锣音。
双方签押,钤印。
一式两份,尘埃落定。
祁云熙将其中一份郑重收起,贴身放置。
冰凉的纸张贴着肌肤,却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她看向苏哈托,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表情。
“大人,第一笔物资,三日内启程。云熙这就告辞了。”她言简意赅。
苏哈托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听见了。
祁云熙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林亦早就离开了,她也要迅速赶回大离。
祁云熙的马车,在她带着那份滚烫合约返回后不久,也终于驶离了王庭厚重而压抑的城门。
队伍精简了许多,少了满载的车驾,只有她和祁开元乘坐的马车,还有随同的白昭。
速度快了不少,车轮碾过荒原的冻土,扬起一路雪尘。
然而,离开王庭不过半日路程。
前方的地平线上,毫无征兆地,突然涌出大片的阴影。
不是成建制的军队旗帜,而是一群群穿着混杂兽皮,拿着各式武器的人。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从稀疏的林地和起伏的丘陵后涌出,很快便形成黑压压一片,粗略看去,竟有近千。
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奔着祁云熙这支马车来的。
动作迅猛,眼神凶狠,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贪婪的杀意。
祁开元一直静坐调息,此刻猛地睁开眼,那目光锐利如电,穿透了车帘,瞬间锁定了外面的情势。
祁云熙掀开车窗一角,扫过那群装扮原始却行动间隐隐透着章法的野人。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
“王庭的手脚,倒是不慢。”她轻哼一声,语气讽刺。“这一身打扮装得倒是不错。怕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等我们离得够远了才动手吧。”
她放下帘子,看向旁边面容平静但周身气息已凝若寒霜的兄长:“他们要的不是我。是除掉你。”她的话锋陡然变得如刀锋般冷酷,“哥,杀出去。”
祁开元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杀?”
祁云熙的目光沉静得可怕:“对,杀!而且要杀得干脆,杀得利落,杀得他们肝胆俱裂,从今往后再也不敢有半丝念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们不是忌惮你么?忌惮你能以一敌百?那就让他们彻底怕到骨子里,怕到看见你的影子就发抖。今天,你不但要以一敌百,哥,我要你杀穿他们!”
祁开元的目光瞬间凝固,心中猛地一沉。
他是道家真人,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
偶尔出手教训宵小,甚至斩杀威胁到小妹的敌人,他都能接受因果。
但杀几十人已是罪孽,杀上百人更是会背负深重的因果孽债。而眼前,是近千人。
这一千条命,活生生的性命,哪怕他们受人指使,满怀恶意...
祁开元转头看向祁云熙,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重的疑虑和挣扎,甚至是一丝悲悯:“小妹..这...这可是上千活人!当真...要我全数杀了?”
道家修行多年培育的心境,让他本能地抗拒这等滔天杀戮。
那沾染的血腥,那累积的因果,足以成为他长生路上最大的障碍,甚至心魔。
祁云熙读懂了他眼中的挣扎,心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旋即便被更冰冷的现实取代。她没有移开视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残酷的局势剥开:“哥,若你今日心软,只伤不杀,或者只杀了前面一百、两百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铿锵有力:“你猜王庭里的那些人会怎么想?祁开元也不过如此!下次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派更多人,一千不够那就两千、五千。会用更狠毒的手段,把你解决掉。死掉的,只会是你,也会是来福商会。”
她顿了顿,眼中狠厉:“但如果你今天,就在这用这一千条命,告诉他们什么叫挡我者死,什么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那么,从今往后,整个大蛮荒原,再不会有一个人敢接取杀你的悬赏!再不会有一个人敢拿自己的脑袋,来掂量你那柄剑有多锋利!”
祁云熙的声音沉下来:“这1000人,挡的是大离和来福商会的未来。”
最后几个字,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祁开元的心口。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马车外,千人的嚎叫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兵器撞击盔甲的铿锵声让人头皮发麻。
祁开元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重新睁开眼时,那眼中的悲悯和挣扎已被一种绝然的冰冷所取代。
那不再是清修的道家真人的眼神,而是属于杀神修罗的漠然。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伸手推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