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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鱼汐当真一语成谶, 当‘夜泯’可以下地的第二日, 关押他的小屋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小屋的门被打开, 这是‘夜泯’第一次隔得这么近看到沁欢颜, 之前要么擦身而过，要么远远仰视，这会儿宛若神祗降临到他身边, 竟令自己有一刻的恍然。
他站在夕阳西下的余辉中，背面有光，正面有影, 光斑折射到他的褐色的天魔神甲上, 纵横交错, 流光溢彩。
就连不羁的风都在他身上流连，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花草味, 夜泯对此味道非常敏感，且熟悉，沁欢颜爱菊，赏菊、品菊、画菊, 以至于他的玄月阁里里外外都能闻道一股清新的气息。
自己呆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是习惯了那股淡雅之气，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的。
以至于后来, 自己也偏爱喝菊花茶。
眼下的沁欢颜面色清冷，隐隐泛着一丝倦意,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此刻倚在门边, 神情懒散地看着‘夜泯’, 深棕色的眸子像琥珀一样晶莹，散发着熠熠光辉。眼神波澜不惊的从‘夜泯’面上扫过，旋即将目光落到他千疮百孔的小腿上。稍作停顿，又迎上了‘夜泯’的眼睛。
换做以前，‘夜泯’会好奇地盯上好一会儿，因为沁欢颜真的太好看了，明明生为王者，眉眼间却有藏不住的邪魅之气，像一朵妖艳的昙花，溢出的香气像陈酿，惑人心魄，盛时极美，却芳华刹那，一瞬即逝。令沾染之人方生方死，从此记下他的美他的好，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此番却惊不起‘夜泯’心底一丝涟漪，仿佛那门口的只是一股不小心飘过来的空气，淡定的自他面前转身，继续练习着走路。
夜泯却在心里嘟哝道：“哎，别急着转身啊，再看看嘛，他长得那么好看，不看白不看。”但是依然对这具身体没有支配权，一瘸一拐地在屋里转着。
漫无目的，又似乎在赌气？
双方都没有说话，沁欢颜伫立片刻就转身离去了。门，也被人带上，落了锁。
‘夜泯’欣然，与其谩骂、与其对峙、与其怨恨，不若不见。
此刻的自己，不待见沙巴克的任何人，统统滚远点。继续绕着密闭的屋子走了一会儿，觉得疲了，坐在床榻边，密语球球。
还好，自己还有一个牵挂，还有活下去抗争的动力。徒弟安然无恙，但非如此，自己真的不愿苟活下去。
“球球，你在干嘛呢？”
“师傅，师傅，你何时回来啊？我好想你。”
“师傅要在这边修炼很久，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师傅回来接你。对了，这几日和风哥哥有没有过来看你？”
“隔一日便会过来，给我带了好多吃的，还有钱……师傅，和风哥哥真好。”
“哈哈哈，师傅认识的朋友，哪个不好了？”
“那风翊哥哥也跟师傅在一起修炼吗？”
“……”风翊他，再也回不来了。捏紧拳头，想也没想，朝床头砸去，关节处，‘咔嚓’一声。
“师傅？”
“哦，啊，那个，球球，我和风翊哥哥要修炼了，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聊了，你把风翊哥哥的家看好，等……我们回来。”
却再也回不去了。哎，风翊，你个臭小子，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那么轻易就被敌人放倒了，还谈什么登峰造极，还诓我许下那么美好的宏愿……
“嗯，好。”
此刻窗外的余辉逐渐被黑夜吞噬，屋内，又冷又暗，抬起手来，借着最后残存的光线，冷眼看着手关节处沁出来的血丝和一大片淤青，红的紫的深深浅浅，在光线里明明灭灭，在他眼里，仿佛跳跃的火苗，星星点点，泛滥成灾。
那种恨意，蔓延了全身，明明四周的空气很冷，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浪，湮没了自己的理智。
冷静的夜泯知道当时自己连带着将沁欢颜一并恨了，恨他驭下不严，恨他袖手旁观，恨他的冷漠，恨他护短，恨他把自己关在这里失去了自由……
“咚”一声，门又开了，‘夜泯’艰难地从思绪中定了定神，转过身来。
“阿泯。”
“和……风？”见他一脸的歉意，风尘仆仆，心中一暖，这个朋友几次三番奔波在沙巴克与银杏村之间，为自己照顾球球，为他周旋在沙巴克之间。
岂会不知道，沙巴克从上至下都把自己当作妖物，声声讨伐，言辞之激烈、目光之鄙夷、恨不得剜肉饮血。自己能活到现在，轩辕和风从中斡旋功不可没。
但是，这样卑微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抱歉，今日才过来看你，诶，怎么不点灯啊？”轩辕和风进门后，掩上了门，摸索到一方木桌前，点亮了油灯。
登时，屋内亮堂了许多。
“哎，飞来横祸，阿泯啊，哎你的手，怎么在流血，我给你看看。”淡色的治愈术像一股股清泉，流入‘夜泯’的体内，其实他感觉不到疼痛，哪里的痛都比不上心底的痛。似乎，痛得都快麻木了。
“谁敢伤你啊？现在沙巴克上上下下，已经明令不准再伤你，哪个不长眼的……”
“和风，我没事。”是的，也不知道为何，自他从水牢出来后，沙巴克就无人谈及此事了，所谓的妖物，所谓的死而复生，好像一夜之间，都变为了不能言谈的禁忌。
轩辕和风低头看了看他的腿，总算舒展了一下眉头：“还好，鱼汐的医术确实高明，换作我，可能就没有把握帮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到这种程度。阿泯，你就别犟了，有什么秘密难道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夜泯’又捏紧了手，道：“我当真不知。”
轩辕和风闻言缄默，隔了半响摇了摇头：“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颜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若拥有什么神力或者……妖力，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样长期被关着也不是办法啊。”
一阵苦笑，‘夜泯’反问道：“和风看我，像有神力或是妖力之人吗？”倘若有，还会时常饿肚子，住在那风雨飘摇的破房子里整日为了生计而疲劳奔波，绞尽脑汁吗？他夜泯怕是早就脱离苦海成为人上人了。
哎，这顶帽子，扣得他翻不了身啊。
轩辕和风也是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夜泯’的肩头，道：“我知你是个普通人，只是较常人尤为出挑而已，妖不妖仙不仙的，扯不上半点关系。只是，我信你，别人不信啊。哎！”
自知逃出无望，待在沙巴克一日就犹如待宰的羔羊，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他们以什么奸细、妖怪之名处决掉，生机渺茫。只好当面拜托轩辕和风，了却心中的牵挂。“所以，球球就暂时麻烦你了，以后若有机会出去，我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但是，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帮球球寻一个新的师傅，不求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但求平平安安长大……”
“你讲的什么混账话，这是在交代身后事吗？”听闻此言，轩辕和风气不打一处来，在房里踱来踱去。
……
就算侥幸活着逃出去，又能带着孩子躲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当真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哎，你别晃了，我被你晃晕了。”‘夜泯’挤出一个丑得要死的笑容，起身拉住他。“好好好，暂时照顾，代为照顾，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
轩辕和风听了这承诺，才算稳住了心。语重心长道：“如今风翊也走了，你个人要挺住，哪有过不去的坎呢，是不是？总会好起来的。哎，若是风翊尚在，他或许知道你身上发生这怪事的缘由吧？”
‘夜泯’茫然。风翊无所不知，以前从来没有深思熟虑地想过，他为何会对玛法大陆了如指掌，每次似乎他想对自己多说点什么，都会被自己不耐烦地打断，还时常嘲笑他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啰里啰嗦、婆婆妈妈。
自己死而复生这种怪力乱神的遭遇，风翊一定可以解释的。但是，他却不在了。现如今，没有人能说得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感觉自己的话语让‘夜泯’脸色更为黯淡了，轩辕和风幽幽叹气。拉着‘夜泯’坐在床沿边。
“我与颜相识多年，或许我出面周旋一下，想办法说服他放你走。”
“很为难吧？”
“可以一试。”
待轩辕和风走后，‘夜泯’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想着风翊这些年对自己的付出，想着那些还未来得及兑现的诺言，脑中昏昏沉沉，天马行空。
一个不经意，瞥见天花板上有了异象。
原本已经熄灭了灯火，室内全暗，可偏就觉得，抬眼看去，顶上有一些模糊的光斑，像是有一行字迹若隐若现。
‘夜泯’最近见的怪事儿多了，自然镇定若常。他翻身起来，踩在床上，离天花板更近了。睁大了双眼，霍然一惊。
“泯，沙，飞龙镜。”
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风翊传给自己看的？他……还没死？飞龙镜是什么玩意儿？
“风翊？风翊？”
他低低地呼唤着，期待有下一段更为清晰或者更明确的提示，但是，那一行忽闪忽闪似有若无的字迹，不经意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光秃秃的天花板恢复了一如往昔。
“啊！”这真的是风翊留给自己的指示吗？他的意思是沙巴克里有个镜子可以找到答案？可以救他？可以……令他……复活？
一颗心就跟被丢在沸水里翻腾般，起起落落，有些许兴奋、有些许激动、有些许无奈，总之不是个滋味。
揉了揉眼，不太相信自己所见。方才看到的会不会是幻觉？不知是激动抑或紧张，他此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消瘦脸颊微微泛青，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晕眩。
自己不会是疯了吧？
轩辕和风到访后的第二日，沁欢颜又来了。一袭轻袍便服，长发半披半绾，头顶别了一根玉雕的簪子，看样子特别随意，就跟才起床没两样。
他一来，也不再像头一次那么沉默，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无论谁来求情，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夜泯’倏然大惊。
怎么可能不惊讶？记忆中这是沁欢颜第一次对自己讲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言下之意，自己只能死在沙巴克了？
果然，来不及找那个什么破镜子了，风翊啊风翊，你早知道有个镜子可以帮你，那当初费那么大劲修什么练，直接潜入沙巴克，把镜子偷走不就行了吗，绕那么大一圈，人都死了，现在自己也要死了，哪里还有机会救你？
现在自己凝聚不了灵气，每次强行运行，都觉心脉经络通通受阻，全身疼得要爆炸。不但沦为阶下囚，还成了一个废人。如何帮你达成心愿？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对视的两个男子沉沉的呼吸。
“你那是什么表情？”清明又带有几分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尤为好听。
但是要怎么回答呢？莫非要说，老子都是要死的人了，你管我什么表情？或者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么死了啊？要不然告诉他自己是冤枉的，并非是什么奸细，与那龙行天下的老大不过是泛泛之交，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就不可能帮着他来害沙巴克……
嘶……感觉面前这个人无比精明，仿佛可以洞穿一切，也包括自己，不知道怎的，就有些惧他了。
听闻他行事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哎……还是不要作声了。越说得多，越死得惨。
一只不算温暖的掌心却不合时宜地探了过来，贴在‘夜泯’的额头。“你到底是脚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身体像被施了魔咒，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脑中虽无厌恶之感，却下意识地猛退了一大步。这间囚室能有多宽阔？‘夜泯’这一退，后脑勺直直地的叩在了墙上，咚的一声与他的哀嚎同时响起。
沁欢颜倾身上前，伸手揽住‘夜泯’的腰，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但是语气却非常认真严肃，道：“果然脑子不好使。”
“你~~”搜刮了满脑子的污言秽语，粗俗不堪的谩骂之词，竟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全吞进了自己的腹中。半个字都骂不出来。
最后好不容易一边淌着汗，一边挣扎道：“放开……你放开我。”
“好”依言放了他，随之而来又是他撞上墙的声音。
“啊……痛。”这人是魔鬼吗？一大清早这么无聊找自己来消遣的？当沙巴克城主难道不应该很忙吗？
揉着后脑勺，‘夜泯’通红着脸，也不知被捉弄的气的还是怎的，没头没脑开始骂：“沙巴克了不起啊，沙巴克城主了不起啊，成天吃撑了还是怎么的？你有病吧你，要杀就杀，给个痛快！”
或许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样出言不逊，沁欢颜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目光冷得像千年寒冰，一靠近说不定都会被冻死。
“我没说要杀你，你的命，好好留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
其实夜泯蛮佩服当时的自己，竟然不计后果劈头盖脸骂过去，骂得多爽啊，换成现在的自己，八成是骂不出口的，看见沁欢颜就不自在了，哪有心思去骂他？
不过骂是骂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当真笑不出来了。
沁欢颜以自己寝殿缺少内侍为由，将‘夜泯’从小黑屋押走，发配到他的玄月阁，干起了端茶倒水扫地除尘的苦役。
以至于轩辕和风来玄月阁找沁欢颜时，看到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夜泯’眼睛都直了。赶紧密语过来。
“阿泯，你这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颜没有为难你吧？”
“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整我。”
“何以见得？”
“他支退了整个玄月阁的仆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呵呵呵，都是我一个人干活，他妈的想活活累死我。”
“哎……你是如何把他得罪了？他……不至于啊。”
“我骂他有病。”
“噗……”
轩辕和风坐在沁欢颜对面，正端着茶水在饮，听到‘夜泯’的密语，实在是没有忍住，喷了出来。
沁欢颜正在低头查看一些资料，被轩辕和风这么一喷，纸页上避无可避地沾了好几处水渍。抬眼略带愠色。“不要当我不存在，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讲。”
轩辕和风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夜泯’拿来布巾。接过后起身亲手去擦拭那些沾上水渍的文书。
沁欢颜颀长的手指挑起一页带水渍的纸，不咸不淡地“你又不是下人，你擦什么擦，让他来。”
“呃……阿泯。”这倒让轩辕和风为难了，愣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夜泯’神情木讷地走上前，拿过和风手里的布巾，有一下没一下地当着二人的面擦起来。反正面对沁欢颜有心无意的刁难，这几日已经习惯了。
无非就是多做点事，也还好，他此刻倒不急着与沁欢颜唱反调，风翊不是给他留了线索吗，既然飞龙镜在沙巴克境内，他就要想办法弄到手。
自己现在可以自由进出巴克城主的寝殿，那就先从这里下手，指不定就藏在沁欢颜的卧室里。但是那里，不准任何人踏足，就连打扫都是沁欢颜亲力亲为，哼，越是神秘，‘夜泯’越想找个机会闯一闯。
“阿……泯”轩辕和风看到他心不在焉地模样，十分地忧心，这样粗手粗脚地服伺沙巴克城主，真的好吗？面前的纸页已经被他用布巾擦成了一条一片的，原本的字迹和图案变得面目全非，根本就……坏了。
“哦，怎么？啊……破了？”正在神游太虚，被轩辕和风召回神，才猛然发现，自己闯祸了。
轩辕和风马上打着圆场，用他独有的温和以及三寸不烂之舌替‘夜泯’开脱。但是好话说了一大堆，沁欢颜始终凝眉不语，盯了一会儿桌面皱巴巴烂兮兮的纸片，又看了看有些懵的‘夜泯’，似乎在等他解释，或是，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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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你们要的进展，
放心放心，会甜得齁，也会虐得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