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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 只觉得身上火烧火燎的, 一动便疼得要命。精神似乎恢复大半，睁开眼, 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坐在一旁，细细研读着什么, 见他醒了, 脸上一派恬静, 接下来又为他把脉, 喂药。
“呃……鱼汐姑娘, 你怎么在这儿？我是怎么了？”夜泯心中一震，这是做梦吗？谁在说话, 自己明明就没有张口, 这是自己的声音没错啊。鱼汐……不是已经死了多年？为何梦到了她？
“哎, 能怎么，千里迢迢从毒蛇山谷的‘万花湖’赶来替你治伤呗。我说，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说从楼梯摔下去就摔下去呢？你是有多迷糊啊？”说得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明白人都听得出促狭之意。
呃？楼梯？摔了？
这都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对了, 记得自己在幻境地宫游说沁欢颜离开, 好像两人又闹得不愉快了，自己‘千丝引’毒发, 意识逐渐模糊……
还未弄明白, 脑子里又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昨夜自己滴酒未沾, 怎么会从楼梯摔了下来？是被醉酒的沁欢颜踢了一脚，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天，夜泯惊呼，却是发不出声音。万花湖、醉酒的沁欢颜、还有受伤的自己、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啊，难道自己在心魔中？
‘夜泯’猛地坐了起来，完全没有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伤。痛得呲牙咧嘴，哀哀直叫唤。
“啧啧……我看着都觉着痛。”鱼汐又拿起书卷，对着书，频频点头“嗯，城主这儿的宝贝真多，这本《药理汇集》融会贯通，让我获益良多。”
“诶诶诶，我痛，你不是医者嘛，见死不救！！！”
“你啊，死不了。我只是奉命看着你，死不了就行。”鱼汐笑了笑，依旧看她的书。
“对了，城主呢？他在哪儿啊？他是不是在隔壁？他如何了？”
鱼汐偏过头来：“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答哪一个？”
‘夜泯’也察觉到自己的失仪，尴尬地挠了挠鬓边发丝，简而言之地问道：“他没事儿吧？”
鱼汐耸耸肩，答：“自然无事啊，城主能有什么事？他可是沙巴克城主，玛法大陆的天，你何时见过天塌下来过？”
夜泯记得，那日在温泉沁欢颜可是来者不拒，饮下好几壶烈酒，当夜在他自己的卧房割他自己的腿，还摔东西，还打人。把自己弄得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地。可谓心狠手辣，行为不端。
但是，自己养伤这段时间发生的细节，好像记不太清楚了。说来也怪，明明自己的记忆力非常了得，可有些事情，就是一团模糊。
通过心魔再来回忆，倒是蛮清晰的。连轻微扭动后从背部传来的痛感，都无比真实，堪比还原，这心魔，太了不起了。
见夜泯扭来扭去，鱼汐拧着眉头轻声叹：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你背上的伤口也挺深的，最好趴着养几日，结痂以后再下床走动。”
“哦。对了，我徒弟呢？是跟你哥去修炼了吗？”
“可不是嘛，你这当师傅的，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指望你照顾徒弟？反正我哥和我俨然成了你们的保姆，一个照顾你，一个照顾球球。我倒无所谓，可我哥是城主的御用修炼伙伴，天天围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哈……我看呐，也是被城主逼得够呛。”
“是……是城主逼他的？”
“其实也不是啦。球球挺可爱的，很有礼貌，而且悟性极高。可我哥好歹也是位将军，在外头树敌挺多的，成日拖着一个小孩子，各方面都受限，有时候挺危险的。总之，换成别人家的小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夜泯’趴在床上，点着头。球球的确是个乖孩子，所以自己才那么舍不得他，就算日子过得再绝望，总能从他稚嫩瘦小的身上看到自己要守护的希望。
趴着聊天其实挺累的，不知不觉又眯了眼。
再次醒来，鱼汐已经离开了。屋里光线很弱，应该是到了晚上。
“球球……呃……球球，咦，还未回来吗？”
一般天黑前，墨云展就会带他回来的，今日怎么这么磨蹭。
“这几日，我让球球去老墨府上暂住，你受了伤，自然无法照顾他。”
背后传来沁欢颜清冷的声音。
夜泯听着年轻时候的沁欢颜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自己返回玛法大陆后，他就一直处于苍老的阶段，声音低沉苍老，没有一点儿活力。
现在再听他说话，真是好听呢。夜泯真的不记得这一幕，所以屏息凝神地感受着这一切，一点儿不敢马虎，深怕错过了什么。
“我让厨房熬了乌鱼汤，对伤口好，来，喝了再睡。”
‘夜泯’心惊，堂堂沙巴克城主这样低身下气跑到自己睡的屋，就是来劝汤的？哈哈哈，自己撞见的那一幕，果然是他的软肋呢，这下已经迫不及待地过来收买人心了。
得意的笑颜在黑暗中浮现，‘夜泯’想着有这道保险在手，就不怕沁欢颜不交出飞龙镜，哈哈哈哈，简直天助我也，万事顺利啊。
“夜泯？”
被他这么一唤，才想起他人现在还在屋内，收起了笑容，勉强翻身。软绵绵的身子已经被那人轻轻地接过，自己一仰头，就看到他刚毅的下巴。
呃，自己只是背和头受伤，腿又没事，下个床还是可以的，这……是要做什么呢。
见他久久不应，直截了当地说：“我喂你。”
“啊！！”
“尖叫作甚，有那气力不如好好养伤。来，张嘴……”
‘夜泯’咬着牙，一分都不敢松口，这……碗里，莫不是封口的毒药？天啦，我抵死不从。
或是看出了端倪，沁欢颜收敛了自己冰冷的气息，轻声笑了出来。“没有毒，要不然，我先喝，若我没事，你再喝好不好？”
被他看穿戳破的感觉其实很不好，显得自己总是慢一拍，傻乎乎的。
也不再矫情，接过碗，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我还饿……”
沁欢颜暗自发笑，让他自己坐好，起身去桌边端来一些糕点。“你喜欢吃小食的，我就没让他们准备正餐了。吃这些可好？”
“这是什么？圆乎乎的酥饼？”
沁欢颜拿了一个，递到‘夜泯’面前，意思是尝尝就知道了，何必问。‘夜泯’想也没想，就朝他手里的东西一口咬去，几乎是咬掉一小半，糕点的碎末撒了一床，也蹭到‘夜泯’的嘴角。看他嚼得津津有味，拿着糕点的那人也是神情激荡，喜上眉梢。
原本要伸手帮他擦掉嘴角的糕点屑，见他用舌头一卷，嘴角就干干净净了，垂下眸子，脸上漾起细微笑意。
“咦，竟是咸的，是咸鸭蛋做的馅儿吗？”
“是。这是王厨娘的拿手绝活，你若爱吃，下次又让她做。”
‘夜泯’从他手里取下另一半，塞嘴里，边吃边嘟哝：“哈哈，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吃完一个，又讨了一个，看来果然是喜欢吃，直到有些打嗝了，才抹了抹嘴，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才不信这位城主当真是闲得慌，半夜三更不睡觉守在自己床边就为了看他吃东西。自然是有什么事要嘱咐的，或是要问的。
“昨夜……对不起。”
幸好方才吞得干净，要不然，此间怕是要噎死在这里了，这人……哎。真的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
“呵……没事。皮糙肉厚的，对了，你的伤……”
“我没事。”
哎，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冷若冰霜，哼。
“城主。”
“以后，叫我欢颜吧。我不喜欢听你叫城主。”
“好的，欢颜，那个……我们之间不是还有个约定嘛，你看何时方便……咱就去把那承诺兑现咯。”
‘夜泯’可是瞅准了机会开的口，昨日不是不欢而散嘛，回来又被他踢了一脚，这不自己还负伤在床，命都丢了一半了，他怎么忍心对一个伤号再次动武或是拒绝呢？是不是？所以，现在自己病恹恹的，提这个再好不过了。
但是，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前一秒因他想也没想就唤了‘欢颜’而雀跃，后一刻仿佛周身被凉水淋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目光倏冷，轻哼了一声“呵，终究是为别人。”
‘夜泯’急了，义正言辞地辩解：“风翊不是别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看到的，我已经死了，是他救了我。欢颜，我只是借一借飞龙镜，并不会占为己有，你帮帮我啊，将来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绝不食言。”
望着床上的‘夜泯’，神色有些怔怔，即刻又恢复了静默。
“我诺了你，便会照办，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需得给我时间。”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好，那我等你。”
好吃好喝地养着伤，真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夜泯却开始怀疑梦境所见真实性，记得当时自己在沙巴克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但时常遭受沙巴克内部成员的排挤，沁欢颜对待自己也是不怎么待见的。
可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又是另一会事儿。怎么说呢，就像——很在意，很关心。
这种感觉，让夜泯惶恐。如果这些都不曾是真的，那么心魔反应的无非是自己内心最深切的苛求。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自己的记忆，被晓生动的手脚堪称“精修”。
那就太可怕了。
每天晚上沁欢颜还会亲自来探病，无论多忙，都会过来，即便不说话，默默站上一小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掩上门。
虽然他是令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但是夜泯不曾有一丝的怪罪，反而，很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因为他知道，现实中，想与他这样相处是很难的。
他要的，是与自己玉石俱焚。简直，就是病态。
今日换了药，就算痊愈了，鱼汐姑娘也不用再来了。站在书房外的小露台上晒太阳，‘夜泯’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沁欢颜虽答应了自己飞龙镜之事，几日过去了，也未有一丝行动，怕他贵人多忘事，早就记得不这一茬了。自己要不要找个适当的机会，提醒提醒呢？
风翊啊风翊，你一定要等等我。
听闻“咯吱”一声，书房的门被轻轻拉开，随之响起的是沁欢颜好声好气的询问：“听鱼汐说你已经痊愈了，感觉如何？”
‘夜泯’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沁欢颜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他的脸上有明显的关切，和一丝小心掩藏的期许。
“嗯，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嘛……”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沁欢颜，知道他是来带自己出去修炼的，能跟着沙巴克城主一道修炼，那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但自己如今已是个废人，跟着他去，要如何自处呢？
“不过如何？”
“呃，精神有些不济，恐还得修养半月，哦不不，至少还得修养一个月。所以……”
沁欢颜脑海突然一僵，半晌才明白这不过是‘夜泯’不愿跟自己出去的借口，冷冷问道：“你是当真不喜欢修炼还是怕单独与我相处？”
“哈哈哈哈……都有吧。”‘夜泯’一边挠着头，一边从小露台走到了房间中央。几乎哀求着：“欢颜若是想去修炼，不如同墨将军一道，或者沙巴克其他高阶的魔法师都可……我……就不去了吧。”
沁欢颜神色一凛，道“我非要你去呢？”话语间，竟是走到了‘夜泯’跟前。
‘夜泯’仓惶地退了一步，撅着嘴佯装生气地说：“我是伤员，你好没道理，强迫我去给你下苦力，我我我……你看，我手都举不起来，根本……根本就杀不死任何怪物的……”
“噢，那好，我给你当苦力。”沁欢颜挽起唇角，不由分说地拉着‘夜泯’的手，往外走去。
“欢……欢颜……城主……沁欢颜……诶，我真的不能去……我……”我有难言之隐啊，我怎么能跟着你去那些高阶的地域，连一个技能都使不出，巴巴地在那里等死么？
“我会保护你的。”
“啊？”
“你没有灵气的事，我知道的。待会儿，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夜泯’眼睛瞪得老大，他知道？嗯，是和风说的？是鱼汐说的？沁欢颜可能没有明白灵气全失到底是何意义。
可是他说要保护自己……乖乖待着就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况且，他又不是道士，要如何保护一个连魔法盾都撑不了的魔法师呢？匪夷所思起来。
但是很快，沁欢颜就给了他解释。自己被带到玄月阁专门放置药品的房间，置物架上各式各样疗伤圣品，比盟重的药铺还大几倍。
沁欢颜指了指整整一排的万年雪霜，说：“全带它，能放多少放多少。”
‘夜泯’左摸摸右戳戳，心道“真是财大气粗，这是要拿这玩意儿当饭吃呢。这样一只万年雪霜，可以换他跟球球好几日的开销了。”
从前这种上好的珍稀药材，自己从怪物身上打到从来不舍得吃，折价卖给药铺老板，再换取普通的金创药。呵呵，现在，怕是要吃撑。
沁欢颜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替他抓了一大把，塞进他怀里。“不想被怪物咬死的话，就赶紧装。”
‘夜泯’轻咬唇瓣，有些不愿，却又拗不过沁欢颜，闷不吭声地将一只只万年雪霜放入自己的乾坤囊里。
“那……我们要去哪儿呢？还有别人吗？”
‘夜泯’睁着清亮双眼看向沁欢颜，他抱着双臂，唇角上扬，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你想去哪里？”深沉的眼眸里明明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现在，却像有一簇一簇的小火花，亮晶晶的，非常好看。
“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拿到飞龙镜，虽然不知道飞龙镜里到底有何物，却有一种预感，只要能替风翊完成心愿，这里的一切就会彻底结束。“呃……装满了。”
是啊，都会结束的。我不属于沙巴克，总会离开的。
“走吧，去石墓阵。”
不容反驳，沁欢颜已经走在了前面。‘夜泯’不明白他修炼怎么带上自己这个大麻烦，沙巴克的魔魂军，随便拉一个魔法师，都会比自己强，毫无可比性。
夜泯虽然不记得当时跟沁欢颜修炼的这些细节，但是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灵气绝非自己一个人修炼得来。
细细回忆，自己曾和墨将军、鱼汐和球球他们一起修炼过，但次数极少，那么回到梦之森之前爆满的灵气是何处而来？那时，晓生并未与自己接触，也没有通过任何手法输灵气给自己。
唯一的解释，便是沁欢颜吗？
无法确定，却满心期待。跟着过去的自己，与沁欢颜一道出了沙巴克。
以前并没有深刻的感触，沙巴克城主到底是怎样一位角色，今日‘夜泯’算真切体会了。用闻风丧胆、退避三舍来形容旁人，一点都不过分。
沁欢颜所到之处，根本没有哪个门派敢来挑衅滋事，全都避道而行，若真有狭路相逢的时刻，别人也是卑躬屈膝，露出臣服的姿态。
似乎他一个人，即可震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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