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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泯回幻境地宫后便一语不发, 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 和假鱼汐的片面之词,总觉得哪里漏了半拍。
直到沁欢颜端着熬好的汤汁进来, 见他依旧沉默,担忧道:“来,先喝药。”
夜泯抬起眼, 瞥嘴道:“欢颜, 我头好痛。”
一只掌心微暖的手搭在夜泯的额头, 轻轻贴着, 静静抚摸着。“嗯, 还烫着。你这样硬撑着不行的,目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去修炼积攒灵气, 要么, 吃火龙珠。”捧着夜泯的头, 吻上额头,无比怜惜地说:“已经不能拖了。”
夜泯笑着,捉住他的手亲了亲。
“唉,没事儿。偶尔病态美, 让你多疼疼我呗。”端起桌上的碗, 眉头皱了皱, 还是凑到嘴边一股脑儿喝光了。然后接过沁欢颜递过来的西瓜,默默地啃起来。
“嗯, 消了消暑气, 整个人都精神些了。欢颜, 鱼汐到底怎么死的?她还那么年轻,又是修炼者,断然不会……”
沁欢颜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弄得夜泯盯着自己那空空的掌间好不尴尬。
“病死的。”冷冷的话语从头顶飘过,沁欢颜已经背过身去,走开了,夜泯盯着他的背影,看他默默的将换洗衣物轻轻搭在折屏上,又走到木桶边,试了一下水温。
良久,夜泯才转过神,望着另一只手中被啃去大半的西瓜,舔了一下嘴唇,按理说才吃了瓜,不该口干舌燥的。
哎,那是什么病,竟然可以令沙巴克最好的道士药石无灵。本想再深究,却看出沁欢颜有些反常,似乎不太想提及鱼汐。也就遂了他的心愿,岔开了话题:“今日銮洪七所言,你信几成?”
“五成。”
自己也只信一半,他能从别人手里死里逃生,断然是有些伎俩,但要造就他这样特殊的个体,绝非一朝一夕。他说没见过,不认识,没有印象,就有些避讳,或者说,刻意隐瞒了。
至于其他的,倒是可信。
夜泯将西瓜啃得干净,顺手摆在桌面,压了压翘起的一头,然后又马上放开,看着它弹了回去,摇摇晃晃。像小孩子玩小船一样,见沁欢颜转过身,正盯着自己嘴角看,知道肯定是沾了西瓜汁,扬起下巴,撒娇道:“来,帮我擦干净。”
对方也是极为听话的,靠了过来,悉心为他擦拭干净,并抬着他的下巴,久久挪不开目光。
“咳,你总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不好意思的。”嘴上是这样说,可压根儿没有不让他看的意思,反而扭了两下,离沁欢颜更近了。
“可以不必理他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断了念想。”沁欢颜自然清楚假鱼汐找上夜泯绝非好事,他的出现无论是巧合也好,还是有人蓄谋的也罢,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预警。
帮,便是要与晚晚争夺火龙珠,便是要跟破冰撕开脸来正面对决了。而且,他要的岂止是灵气,更加重要的怕是寻回自己的肉身吧。
无论如何,都不愿夜泯去做这些令他无比烦恼的事情。
夜泯摇摇头,道:“既然已经答应,就依他所言,先帮他凑齐这两百颗火龙珠吧,毕竟他已经如约放了尹修,也归还了房契,还算信守承诺。”
“即便有了火龙珠,鱼汐已亡是无法扭转的事实,她的的身体再无法吸收灵气,顶多保持在她死亡前最顶峰的时刻。可你也察觉到,鱼汐的状态并非极佳,充其量算是资质平平。想过没有,这段时间就凭他派去的那些人明里暗里得到的火龙珠,少说也好几十颗了,若通通服下,早就登峰造极了,岂会是今日你我所见的这幅模样?”
夜泯急忙安慰道:“嗯嗯,我都知道,他一颗也没吃。”瞅着沁欢颜一脸忧心忡忡,自己也心烦意乱,继续分析:“他能在短短时间将赌坊的生意做这么大,把自己隐于闹市,手底下一帮子人替他做事。本事自然不小。其实这个人,多年前,颇出风头。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做了手脚?既然这个当事人是活的,我们总能从他处找到蛛丝马迹的。”
沁欢颜搂着夜泯的肩,不置可否。
夜泯问:“你在担心什么?”
对方只是搂得更紧,直到发现夜泯不安地扭了两下,才下意识地放开。
“欢颜?”总感觉,他有什么,瞒了自己。“当年銮洪七来幻境地宫,当真只是为了追查鱼汐的过往?他还干了什么?”
“嗯,他对忽然失去自我,入主别人的身体很是好奇,于是就来到地宫,进入了初级的心魔,但一下子付出了一半的灵气,让我生疑,便利用宫羽,暗中追查。发现他看到一部分鱼汐的过往,你知,只有窥看别人的心魔时,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说着说着,沁欢颜不自在的瞥了一眼夜泯,酸溜溜道:“他知道鱼汐曾救过你,医治你,知道你死而复生的全部过程。”
忽然,沁欢颜眼神有些躲闪。
“怎么啦?他还知道啥?”
“鱼汐喜欢你。”
夜泯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讲,自己与鱼汐之间怎会是喜欢呢?明明就是好朋友之间……哦,不对,沫儿与书生展现的虚空镜像里,鱼汐的确是希望自己留下,永远陪着她的。那是因为很喜欢吗?
是朋友之间的友谊吧!
甩甩头,恨自己怎么突然想起那一茬。脸有点烧,一切都是假,都是沫儿和书生做的幻象。
冷哼了一下,似笑非笑盯着沁欢颜,问:“你信?她只是善良而已,对我照顾了些也是因为她是医者罢了,怎么可能是喜欢。”
沁欢颜不语,笔直朝门边走,夜泯发觉他有些生气,慌忙叫住他。
“我去雾阵看看,你,沐浴。”
“欢颜,你吃醋了?”夜泯咧嘴一笑,知道他肯定不会作答,跟了过去,面对面站着。
“她和墨将军都是挺好的人,在我落魄的时候,从未看不起我,不吝帮衬,莫说待我,连对春华……噢,是球球,也是非常上心,关怀备至。他们敬畏你是一个方面,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真情实意。我对鱼汐,只当知己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沁欢颜低声道:“嗯,我知。”
夜泯捶了他一下:“那你还这样?绷着个脸。”
沁欢颜低着头,默默注视,两人鼻对着鼻,眼对着眼。夜泯匀着气,对他笑,绝美笑颜中还带了几分得意。“你是不是许多年前就吃鱼汐的醋啊?可也怪,每每我受伤啊,生病什么的,不都是你这个沙巴克城主亲自吩咐她来给我医治嘛。”
“是,因为,她的医术高明,我只信她。”
当真对他的回答无从反驳,夜泯咳了咳,摆了摆手,道:“嗯嗯,反正我已经摊牌了,不信,你可从我心魔里窥探我和她的过往,一幕一幕,你自己去查呗。看我哪有动心过?”
沁欢颜的脸一下子白了三分,眼神也开始躲闪。
“呵,看样子,你的确看过吧?哎,我的欢颜呐,你咋这么不自信呢?我若是喜欢别人,又怎么会回……“苦笑着,拥住了他。
“都过去了。”沁欢颜将脸埋在夜泯的发丝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许久,挣开来,柔声道:“我去去就回。你先沐浴吧。”
门打开,又合上。
听着脚步声渐离渐远,夜泯的心中虽然有些猜忌,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又有疏漏,要不然,欢颜不会表现出这个样子。可是转念一笑,他是在乎自己,爱自己才会无法克制的表现出来吧。而自己也绝对不会离开他,不会再留他孤零零的。
所以,未来可期。
洗完澡穿上沁欢颜的睡袍,闻着清新的气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纳闷他怎么还没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那些精魄又不安分了吧。近期所遇之事全都是些迫在眉睫的大事,让夜泯半刻都不得安心。感觉自己都心力交瘁,容颜衰老。
慌忙去寻镜子,自己若真的老了,丑了,快死了,那欢颜怎么办?
扑到小桌几上摸到一面铜镜,刚举起照在脸上,镜中就多了一张面孔。
“欢颜。”夜泯甜甜一笑,赶紧将镜子放下,转过身。
“洗好了?”沁欢颜面部一丝疲惫,灵气的流失虽然肉眼不查,但朝夕相对,总能感觉得到细微变化。他又用自己的灵气滋养那些精魄,现在地宫‘不营业’,灵气入不敷出,迟早会拖垮他的。
夜泯心疼的看着他,催促道:“累了吧,赶紧洗洗睡。明日,明日我们一起去修炼。”
“好。”只要是两人在一起,什么都好。什么都不会比拥有彼此更加心安。
此刻,躺在沁欢颜臂弯的夜泯却是毫无睡意,轻声问:“睡了吗?”
“没有。”
他的气息萦绕在方寸间,让夜泯不由地扬起嘴角,在黑暗中得意笑着。感叹这人还真是——精力充沛!
“欢颜,你说,除了咱们,玛法还有他人知晓玛法神么?”
“有的。”
本是随口一问,反正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就想喋喋不休在他耳畔唠叨。不过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心中不安起来。夜泯推开他,让两人保持了一些距离,问:“你的意思,大家很早就知道或是猜到有玛法神的存在?知道我是被神力救活?……”
晓生和春华的存在,并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之所以一直不对外公开,就是怕引起民众恐慌,神力凌驾在众人之上,还不无端端生出敬畏和谄媚之心,断了修炼的念头,丧失斗志。
玛法大陆需要修炼者的灵气才能运转,即便是晓生,也不能平白无故变出灵气。他只能守护平衡,站得最高,却什么都不能改变。
“其实世人不是傻子,多多少少能猜到。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见不到你,久而久之就淡忘了。时隔这么多年,认识你的,不是死了,就是不问世事。”
回忆起自己的遭遇,别人有疑虑也属人之常情,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们又没亲眼看见,只能当成道听途说罢了。
“那你当初是怎么看我的?是妖是邪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忽然就很好奇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死死盯着他,光线很暗,明明就看不清楚,却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沁欢颜扬了一下嘴角,答:“是什么都无关紧要,是你就行了。”
夜泯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却也不想追问。其实换位思考,若对方是妖是魔是怪,恐怕也没有想逃开的念头,只要是他,自己就要黏着。
“那火龙珠……”
“让阡陌去办,你最好别插手这些。”
话是没错,本来开启了这个地境,就够头痛了,现在若还帮着别人去收集火龙珠,到时候要怎么给晓生交代啊。
“嗯,也好。他办事我放心,应当用不了多久,便能收集齐。对了,你要不要先跟晚晚或是……破冰通个气,别等阡陌去时,打起来了。”
“好。我自会处理。”
夜泯信赖地闭上眼,的确是累着了。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才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欢颜,明日我们去哪里?”
“未知暗殿。”
“嗯,嗯……”枕着结实舒服的臂弯,思维模糊,渐入梦乡。
百闻不如一试,不下千次的失败总结出真谛——猜拳,不是人干的!!
夜泯能听出骰子几点,却无法轻易猜中守大门老头的指尖变化。剪刀石头布,区区三种手法,竟这般变幻莫测,匪夷所思。
“哎,我说,你这老头儿,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吗,为啥总能猜中我要出什么,吃得死死的,这样有意思?”
夜泯不服气,撸着袖子,扎着马步,这架势,干到底!
沁欢颜自然看出夜泯的焦急,密语过去:“他可有神力?”
夜泯道:“并无。你想干什么?此人乃不死之身,他是一直驻守在此,守护未知暗殿之人,虽然是普通人,却不用修炼,也无需灵气护体,他不能去别处,除了会猜拳,没有任何法力或是技能。”
“那去别处,或者,从火龙洞入。”一向深思熟虑的沁欢颜压根儿就没想过,‘猜拳’会这么难。以至于动摇了这个念头。自己无所谓,但是夜泯不能等,许多因缺失灵气出现的后遗症已经逐步显现。
夜泯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倒不是争强好胜,只是这老头儿的见招拆招也太玄乎了。不弄明白,哪里肯走。
最气愤的,对方竟是个哑巴。
这半日来,他未曾讲过只字半语,问什么都无动于衷。但是想跨越他,进入他身后的破房子时,他的手就跟千手观音一般,又快又准地挡着擅闯者。
若不是传送戒指无法穿透未知暗殿的结界,自己早就在里头修炼得爽歪歪了。早知道那日就多呆一会,练个舒坦才出去。
可是,为何能从里面飞离,却无法从外界直达呢?真是一个诡异的地方。
夜泯将手关节捏得喀拉响,朝着老者大喊:“再来!再来!再来!”
可无论夜泯出什么,对面都应付得巧妙,稳占上风。一丝一毫不留可趁之机。望着那张漠然的公式化脸,夜泯不得不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猜拳不比速度快,别说能慢半拍,就算可在定拳前看到对方有丝毫纰漏,夜泯都有信心,可以扭转局势,反败为胜。但是眼前这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师傅。”
春华的声音响在耳畔,夜泯原本沮丧的斗志,忽然又被点燃了。睁大眼睛四下张望。不远处走来一个半大的孩子。
“嘿,对哦,我怎么没想起我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徒儿呢。快快快,过来帮我解决这个□□烦。”夜泯像见到救世主一般,飞奔向春华。
春华甜甜一笑,扑到夜泯怀里。
“师傅,好几日没见,你可安好?”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夜泯,在看到一旁石墩上坐着的沁欢颜时,春华尊敬地唤了一声城主。
沁欢颜转眼看了一下那老者,神态未变,像是根本听不见大家的对话。了然这个人,的确有他神奇之处。既然春华都不避讳,也就说明大家无需在他面前遮遮掩掩,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不会管,也管不着!
“还行。就是没有灵气,我担心我这副身子撑不久,这才打起未知暗殿的主意。”
春华站好后,心疼地说:“真是辛苦师傅了。可这……若师傅破解不出他出拳的规律,怕是没法进去的。”
夜泯拍了拍春华稚嫩的肩头,一丝苦笑。“为何传送戒指不能直接飞入?它并不是飞龙镜的产物啊。”
春华答:“嗯,这处我不能直接进入,和师傅一样,需得破这迷拳阵。里边向来无人,所以,我也不必进去巡视,也就没有专研他的拳法。师傅莫怕,只要赢了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去,不算违规。以师傅的聪明才智,一定很容易进去的。”
夜泯叹道:“我和欢颜都试了几百遍了,没人可以顺利猜到他到底要出石头还是剪刀还是布,这老头儿,精得很,他是风神的属下?”
春华摇摇头,说:“应当是更早的玛法神留下的,就因为此地处于僵尸洞与蜈蚣洞的连接通道一个分岔,极为不起眼,还有石障迷惑众人,这千百年来,真正能走到此处的人少之又少,来了发现他,又赢不了,又过不去,每输一把都损耗金钱,以为是个骗局,谁会料到,赢者会进入另一番天地?此番计算,倒不像是父神的习惯,应当是一位奇才先辈构思出来……”
“呵,还奇才呢。全是些坑!!!”
夜泯砸嘴,有些想骂,但是思及玛法神自己惹不起,说不定他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往自己身边一站,偷偷地注视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有些发毛。
悄悄密语春华:“你能用法力窥探他下一招出什么不?”反正自己用戒尺都无法打破这个迷拳,此刻真的对春华不抱什么希望。
见他满脸抱歉地摇摇头,果不其然,他是真的应付不了。
想也是,里面那么多超级怪兽,不多弄出点玄机,岂不是人满为患?不过真的不能怨自己连神都想骂,这也太会折腾了。
“咳,可也不会是不能解的死局啊。春华,你再帮我查查,之前曾进去过的两个人,他们何时去的,两个人认识不认识?进去呆了多久。”
春华乖巧点头,阖眼冥神,须臾道出答案:“那二人是亲兄弟。一生都未有作奸犯科的劣迹。死亡也属自然。他俩进去是在五十年前,噢,对了,我查到,当年不止他二人一同来到此地。”
夜泯眼前一亮,抓住春华的胳膊追问:“那,还有谁曾来过此地?”
春华道:“和这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是那日巧遇,结伴而行,来连接通道寻怪修炼的。”
“此人何名?尚还在世?”
春华肯定地答复:“昆向治,噢,就是师傅认识的昆伯。”
夜泯与不远处的沁欢颜均是吃惊不小。那位昆伯,并非修炼者啊。如今早已老态龙钟,不问世事。就算他当年曾与那两位幸运儿一同来过此处,也极有可能不知道答案。
因为猜拳的答案,局局都在幻变。就算记得当年他们出什么拳赢了老者,进去了,现在同样的拳法,依然会被拿捏得死死。只能说,那两个人,运气忒好了。
“去找昆伯。”沁欢颜从石墩上站直,走向夜泯,与其在这里消耗时间,不如去找当事人了解清楚,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夜泯望了他一眼,点点头。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清风小筑。
“昆伯,你还记得赵因和赵果吗?”坐在会客厅,夜泯没有心思品茶,拉着昆伯直奔主题。
老人家眨巴了一下浑浊的双眼,似乎在努力回忆。
“没什么印象啊,公子何出此问?他们是龙行天下的成员?恕老朽昏庸,除了这院子里的事,门派里的人啊,事啊,我都不曾过问,也没权过问。”
夜泯宽慰道:“没事儿,你坐下来,慢慢想。我打听的这对兄弟是大约五十年前,与你一起在连接通道修炼过的,不知你可还有印象?他们……与一个沉默不语的老者猜拳,结果……”
大家一直注视着昆伯,果然,在听到链接通道、猜拳时,他耷拉的眼皮,跳了跳。而后,就显得心事重重,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锤着自己的大腿。虽然极轻,却难以掩饰那种因愤慨转化成的叹息。
夜泯期待地看着他,知道他会如实相告。
许是真心没有把夜泯当外人,昆伯连续叹了五声后,娓娓道来:“对,我曾是一名修炼者。经过千辛万苦洗髓成功,原以为会光耀门楣,振兴家族。却始终资质平庸,落于人后,进步缓慢。”
昆伯苍老削瘦的手,攥着他腰间的围布,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其实,修炼就如金字塔,登峰造极的总是少数的那几个。与他相似的,何止万千。
“那日,我揣着全家积攒了半年的盘缠上了路,因为品阶低,能力有限,不敢去那些有着高阶魔兽的洞子,只能跟着人流,辗转来到了连接通道。那日,修炼者,真的很多。我走了大半日,都未有所获。后来遇到了赵家兄弟,其实,我都已经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只模糊记得,姓赵。”
和别人临时成团击杀怪兽也是玛法常有的事,人多力量大,人多,别人才不敢轻易招惹。但那一截路过了,也就散了,在彼此眼里,均为过客。没有必要将对方牢记于心。
“连接通道我也去过多次,那里的僵尸、蜈蚣、跳跳蜂……都见识过,其实我一个人,也可勉强单击一个。可是,势单力薄,要想多杀几个,又不被别人驱赶,自然还是有人结伴而行更加稳妥。”
回忆起来,似乎未见不开心的,倒是对那段修炼时光,颇为怀念。以至于,昆伯的双眼,柔中带光。
“于是,我们三人就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毯式找怪,虽然也没多打几,毕竟到处都是人,可也算相处融洽。约莫呆了四、五日,大家的干粮、药品都见底儿了,打算回去时,我意外掉入一个缝隙,一个……”他摇着头琢磨着,好像找不到什么贴切的词来形容。
“一个石缝,很不起眼对不对。”夜泯帮他补充。
“对对对,就是那样。”昆伯拍着大腿,笑呵呵地说。想来,那一定是他平日经历过最为惊喜,又别开生面的一幕,以至于情不由衷地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进去了,同时也叫他们按照我描述的方位走,果然,也都进来了。后来我们意外发现了一名老者,我们就上前询问,可那人并不理会,守着一个没有顶盖的破草房,引起了我们几个的怀疑。”尴尬地笑了笑,抬起满是褶子的脸,问夜泯:“公子是否见过那人啊?”
夜泯如实点点头,无奈道:“我进不去,被他的拳法震惊了,甘拜下风。”
昆伯又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对的对的,他的拳简直出神入化,每陪他玩一次石头剪刀布,兜里的钱就莫名少一些。当时我就察觉不对劲了,我家中本就拮据,出来修炼都是亲戚好不容易攒的,我试过两次后,便不再玩了。看他们不依不挠,势在必赢的样子,我也不好劝他们走。”
“可没过多久,他们的钱竟然输光了。才恍然大悟,那个老人有问题,不是骗子就是神仙。猜想着,若是能赢了他,会不会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回报。于是他们求助我,希望能借点钱,继续猜。”
夜泯着急的问:“你借了?”这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以至于后来,那两人进去了,而昆伯却留在了外边。
“哎,我看他们那般坚定,自己也蛮好奇的,就把身上全部的钱拿了出来。结果两兄弟你争我夺,我好意上前劝说,争执中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们二人突兀消失,仅留下我,在原地纳闷。”
“期间,我密语过他们,可是,杳无音讯,根本没人搭理我。”想来可能太过荒唐,凄凉,他的眼眸阖起来,幽幽叹息。
“我等不到他们,又饿又困,最后只能原路离开,回到家中。”
“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见过。那是几年后了。在集市上,我认出了其中一人,前去打招呼,他却像见了鬼一样,对我很是厌恶。呵呵,那年我家里人死的死,病的病,我又一事无成,看着挺落魄的,所以,他可能怕我找他借钱吧。说真的,他那时,穿得真的光鲜,等阶也极高了……”
夜泯捏紧拳头,一声鄙夷的骂到:“犊子,若他没你当初给的钱财,他能进去吗?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昆伯慌忙劝道:“诶,诶,我给的不多,不能用这个理由赖上人家。再说了,能进去是别人的福泽,他们在里头遭遇了什么,我其实一点儿都不知晓。也……不想知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沁欢颜缓缓开口:“昆伯可还记得,你们在洞中争执时,具体都做了哪些事,或,说了哪些话?”
夜泯见他提到了点子上,收起戾气,专心听起来。
“当时很乱,两兄弟都想用那所剩的钱财搏一次机会,手忙脚乱的,噢,当时,我也在出手阻止,一拉一抓的,在那老者面前,丑态百出。”
“一拉一抓?一拉一抓?”夜泯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然后手也跟着比划。
“那赵氏兄弟当时有何反应?”
“就那么点钱了,自然是争抢得厉害,推推搡搡,也是手舞足蹈的。”昆伯含着笑意,非但没责怪那两人见利忘义,好像还挺欣赏他们这样的互动。
许是被夜泯盯得不自在,他解释道:“我曾经有一个弟弟的,我们小时候啊,时常为了芝麻那么大点的东西抢得头破血流,到了晚上,睡在一起,又会和好如初的。兄弟嘛,就是这样的。后来,他在一次修炼途中,被来抢怪的沙巴克成员杀害了。”
夜泯震惊地看着昆伯,然后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在地飘到沁欢颜脸上。他倒坐得端正,虽然戴着斗笠,瞧不真切他的表情,不过,稳若泰山,冷若冰霜就是他本人了。
“师傅,此人说的都是真的。他虽然亲眼见赵氏兄弟从眼皮底下不见的,却也一直没再联络过他们。也再未踏入过连接通道。”
夜泯当然知道。世态炎凉和弟弟的死,都让他对修炼死了心。与其和大家争得头破血流,不如寻一处清净,安安稳稳度过剩下的几十年。
真正的智者会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或许,并不是真的原谅,而是放下。满目山河,既往不咎,放过了,生活才能继续。
线索,又断了。
告别昆伯走出清风小筑,夜泯颓败地说道:“哎,看来,又没捷径走了。去别的地方跟大家抢吧,反正他们也认不出你,应当无妨的。”
沁欢颜还是一贯的沉着,“去猜拳那里,我已经想到了如何进去了。”
夜泯和春华都愣愣地望着他,虽然满腹狐疑,但夜泯还是转忧为喜,三人传到未知暗殿的进口。老者依然出手阻挠,寸步不让。
“欢颜?”
“花花和凤凰可还在?”
夜泯不懂这个时候他提这两个魔宠干嘛,早说了,这不是一般的人,杀不得,也杀不死。
莫名其妙盯他一眼,答:“嗯,还在,我能感应到它们。”想来也奇怪,换作别的魔宠,不管是诱惑之光还是招魂术,都不可能让它们长时间生存下来。通常在成为魔宠的几日后,它们就会死亡,化作齑粉,永远消失于玛法大陆。假若运气特别好,生命力旺盛,再加上它的主人踩了狗屎运,就可多活几日,总之,不是定数,有随机性。
仔细算算,花花和凤凰还未到大限之期。
沁欢颜点点头,转身对春华说:“你可有法子将夜泯与我暂时用法力捆绑,只需短暂,待我与他同时落地便可。因为,就算有魔宠跟着,我还是不放心,怕随机落地给他带来危险。”
春华为难地说:“暂时捆绑倒是可以,但是城主如何有把握两人能同时赢了他,同时进入不差分毫?一旦进了里头,瞬息万变,稍有差池,师傅他……”
夜泯无语地打断他俩:“行了行了,我带了满满的药,还有两个魔宠跟着,别瞎操心了,不会有危险。”
此时沁欢颜朝春华点点头,意味不明。而后春华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弄得夜泯一头雾水。
“来吧。夜泯,我们始终出剪刀,记住,一定不可变。”
夜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这不明摆着输得爹妈都不识吗?咱们出剪刀,那老头肯定是出石头的,没有任何悬念。
沁欢颜似乎在笑,但是,笑得极轻。
“准备好了么?”这句话倒不是对夜泯说的,而是对春华。
一道流光溢彩的光束包裹住夜泯和沁欢颜,想必,是将他们暂时捆绑,等会落入未知暗殿,无论哪个角落,两人都会在一起,不会被分散。
然后沁欢颜一句口号,他与夜泯齐齐出手。
两把剪刀,直接被老头的石头锤烂,果然,没有悬念,他们又输了。
但是,春华出其不意在方才出拳的同时出了布,却莫名消失了。
夜泯一面气馁地嘲笑自己,果然,还是输了,一面惊叹春华又闪现在眼前,正想问他是不是有事要忙,若是在忙公事就专心去做事,不要管自己了。
沁欢颜又不慌不慢提醒该出拳了。
还是两个石头,一个剪刀,一个布。
嗖一下,夜泯眼前一阵炫白极光闪过,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往下一坠,身子却是一紧。
几乎与沁欢颜同时落地。
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们真的进来了。“欢颜、欢颜、欢颜……我们进来了。”
自己的腰,从惊显焕白光芒之时便被沁欢颜搂得紧紧的,这会儿脚都挨着地面了,两人还是没有分开。
“嗯。”接下来便是砰砰乓乓的打斗之声。一阵天旋地转,沁欢颜才松开夜泯。
“来,把花花和凤凰召来,有它们护着你,我才能放开拳脚。”
夜泯望着满地的尸体,啧啧称赞,也如他所言,召出两个魔宠。
“师傅,可还好?”
春华被留在了外边。想必,他一个人,是没法再赢了那守门的老头了,也罢,他进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安抚道:“已经安全了,我们这就开始专心修炼了。春华,你且去忙你的吧。”
“好的,师傅。”
夜泯忍俊不禁。若是换作之前,他不可能这样顺从的,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就连在梦之森的各个幻化的洞穴中修炼都被他守得牢牢的,弄得自己像个到处惹祸的孩子一般。
现在,他倒是很放心自己了。是因为,同欢颜在一起吧。
扬着嘴角,夜泯朝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