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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泯凝神看着眼前这似有若无, 若隐若现的结界, 刚想密语晓生, 面前的这道屏障影影绰绰露出一个人形窟窿,一道丽影随之而出。
见到来者,双方都没有诧异。只不过夜泯埋怨道:“你干嘛改了结界禁制的口令, 我都试了三次了,害我以为走错了。”
一身浅色素袍的晓生虽然表情淡淡的, 从见到夜泯, 至听完他的埋怨,几乎就没有变化过, 却在他转过身像是在领路的时候,将他春风化雨的温柔, 满溢了出来。
轻轻浅浅道了一声:“进来吧。”
“嘿嘿嘿, 想我了没?没我在梦之森给你作伴儿,是不是挺不习惯的?”说完就追着晓生进了梦之森。
前头的人顿足, 背对着他, 声音清越清冷,颇有生气的意味:“噢,你还记得梦之森, 亏你还记得我啊。”
夜泯嘟着嘴嬉皮笑脸靠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扯了两下, 心里舒坦, 因为始终, 晓生都把他当家人对待的, 从来没有真正的生过自己的气。但,又觉着蛮对不起他的,重色轻友这个词如今放自己身上,的确挺像。
“这不回来了吗?就是怕你一个神太寂寥,我这话唠正好可以抚平你的寂寞。嘿嘿嘿。对了,春华还没回来?”四下张望,梦之森还是老样子,一派幽静。
似乎刚下过雨,天空放晴,山头被抹上几撇橘黄色的光晕,柔和极了。
院中竹林经过春雨洗礼,修长的苍翠绿叶娇艳欲滴,深深浅浅,层层叠叠,朝四周散发着那种极强的生命力。
夜泯站在廊上,隔得这么远都闻到空气里的泥土芳香,一下子神清气爽,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悠悠地从口里呼出来。遥望远处,数日不见,整座山林被雨水洗刷成一种碧绿的颜色,泛着宝石般的光润。
“嘶,还是梦之森四季如春,景色宜人啊。”夜泯由衷赞叹,别以为神仙住的就是云雾缭绕,脚不沾地的缥缈仙境,梦之森这样的,其实就是自己最喜欢的。
“怎么?历经千帆,还是觉着梦之森最好?”晓生转过身,挽起唇角,露出的笑容干干净净,暖如春风。本意是揶揄,可在夜泯听来,有一点点儿的伤感。人总是贪心的,假如,只是假如,欢颜也可以入住梦之森,大家都不要去管玛法大陆了,也不要去管沙巴克了,那该多好。
和睦相处,与世无争。
哎,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
夜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
“任何时候想回头,都可以。你没有必要为了他,委屈自己。”
夜泯的心脏忽而咯噔一下,望着被夕辉镀了一层流光,仙袂飘飘,睥睨众生的玛法神,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具体是哪里不好,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晓生已经做了让步,明明都……
“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到处跑了。先回你屋呆着,我让春华买些你爱吃的回来。今夜我们小酌一番,叙叙旧。”
恍惚间,夜泯点头应着。
“诶,等等。”夜泯叫住正提脚要走的晓生,当着他的面把乾坤囊中的一大团稻草抱了出来。
“晓生啊,你帮我把呆呆复原呗,我想它了,你看,它这样,怪可怜的。”夜泯想过,假如自己借用戒尺的神力,也应该可以成功。但是戒尺毕竟是青山的,把他拖垮了又找谁去修复呢,所以一直忍着,没敢乱用法力。
晓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团稻草,明明脸上并无表情,夜泯却仿佛觉着,自己说错了什么。想起那日他没来由的生呆呆的气,暴躁的把它扔了出去,夜泯就有些后怕。忙说:“诶诶,不用了,不用了,你也够忙的,别管这档子小事了。”
转手就把那一大团稻草又揉进自己的乾坤囊里。望着晓生嘿嘿地笑。
两人安静着,各有所思。
沉默了一会后,晓生道:“春华马上就回来了,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他的语气轻柔异常,仿佛低喃,眼神清明,夹杂着莫名冰冷。
“晓生?”夜泯再望他时,那神已经飘远。哎!
悠哉悠哉往自己屋走,收到沁欢颜的密语:“可还安好?”内心笑成一团,才不过分离片刻,这就巴巴的要催着回去了吗。
收敛笑容,故意逗逗他:“哎,晓生好热情啊,他留我小住一段日子,欢颜,今夜不必给我留饭了。”
“……”
或许对方正在懊悔,怎么就轻易答应让自己回来呢,哈哈哈哈。见他半天不说话,夜泯才有一种因爱而试探,然后得逞的快感。
“傻不傻呀,骗你的。我吃过晚饭就回来,噢,假如阡陌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让他等我一下呗,我有事要问问他。”
“好。”一个字而已,夜泯却听到了不一样的欢愉。
呵,傻子。
推门进去,一股清香。环顾了一下自己睡了快二十年的房间,陈设依旧,一尘不染,连东西的摆放顺序和方向,都一点儿没差,夜泯抿着唇笑。有心了,不管是晓生或是春华。
桌案上一大摞卷册,各种各样的研习法术的心诀、实操初级篇、进阶篇……夜泯翻翻这本,看看那本,全都是离开梦之森之前自己仔细研读过的。别说,受益匪浅,学以致用。
“师傅。”
夜泯抬头,便看到春华热情洋溢的笑脸。
招招手:“回来啦,外头的事情处理完了么?别偷懒啊小子。”
春华背着手,一蹦一跳来到夜泯面前。“听弑神说师傅回家了,我就立马赶回来。放心,师傅,今日的巡逻已经完毕。”说完,移开视线,将身后的大包小包都拎出来,放到桌上,一一摆好。
“师傅,你看,你喜欢吃的东西我各式都买了些,你先歇着,我这就去准备,弑神说一起用餐。”
看他欢天喜地的模样,跟过年一样。夜泯的心软软的,盼望着早些将玛法大陆的事情都处理好,然后安于一隅,过安宁的生活。
夜泯指了指屋外:“不如,在院子里吃吧。”也没等春华表态,他便掖起袖袍,搬动桌椅。
春华慌忙阻止道:“诶,师傅,你别动啊,我来我来,用个法术,嗖就弄好的事,你歇着吧。平日里修炼多辛苦呀。”
夜泯不乐意了:“你当师傅是个残废吗?什么活儿都干不了是不是?”
春华涨红着小脸,也不再提法术一事,里里外外帮着张罗。师傅想在院子里吃就在院子里吃。哪怕他想去天上吃,自己和弑神都得想办法给弄个天梯,让他上去。
感觉他离家出走好久好久了,这次终于盼回来了,虽然知道他一定还会回到城主身边,但是只要师傅能偶尔回来,当他的师傅,就够了。
两人一边笑闹,一边偷吃。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银杏村,回到那个破败不堪的小屋,就连夕阳都舍不得挪动,定格在山巅上,散发出柔和不刺眼的余光。照射得整个梦之森如梦如幻,有些失真。
“果然你一回来就闹腾,整个梦之森就听见你一人在闹。”晓生步履轻盈,款款而来。恰好一阵风起,山风撩起他的长发,轻轻牵起,又柔柔放下,看得夜泯不由感叹:好一副神样!
他的笑,很随意,一点儿都不忸怩做作,所以夜泯相信,自己期望的安定和谐,很快就会来到。
“弑神,这是?”春华盯着来者手里拎着的东西,偏着头,轻声询问。
夜泯也随之望去,晓生手里竟然攥着一根绳子,绳子两端各系一个精致的青玉色长嘴壶,看上去,似佳酿。
夜泯从长凳上蹦起就去接。“哇,今日是什么好日子,竟让大神亲自奉酒,啧啧,陈酿啊,好酒好酒。”
毫不夸张的说,当真是隔着酒壶都嗅到那种凛冽的清醇,平常自律的晓生总说清修清修,清心寡欲,不到必要,他是滴酒不沾的。当然,夜泯自己酒量也不咋地,一起饮酒便是偶尔为之。
想来,自己离开梦之森这段时间,他的确是不习惯了吧,这一回来就热情款待,哈哈哈。夜泯心中乐开了花,招呼两兄弟入座。
“今日春华也小酌一杯吧,都是大孩子了,况且你的酒量在师傅之上,没关系的。”夜泯递了一杯给春华,然后又满上一杯,双手敬给晓生。“你啊,一直为我操心,我都没有好好给你说谢谢。来,干了!”
晓生接过,硬生生端着。试探性的问:“在外边还习惯吗?”
“哈哈哈,挺好的呀。”灌了自己满满一杯,夜泯咳了两下。见晓生还是没有饮下,赶紧催他:“我先干为敬。哎,你快喝快喝……”
“你真的快乐吗?你知道的,我把你看得极重,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如果你愿意回头,梦之森永远是你的避风港。”晓生没有情绪的讲完,然后一仰而尽。
这话一出,明明还祥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日头完全隐去,山风渐大,树梢在黑暗里影影绰绰的摇曳,“呼啦啦——”仿佛成千上万的树叶,奏出了凄怨的乐章。表面上和谐,暗地里澎湃,暗藏深意。
晓生一个响指,四周的景象突变,嘈杂的声响在顷刻消弭无踪,竹林也不见了,地面化作一滩蓝绿色的镜面,泛着粼粼波光,既不刺眼,又分外生动。
夜泯再熟悉不过的灵瞳展现在眼底。晓生对灵瞳使出的“镜像”其实和欢颜对飞龙镜使出的“镜像”如出一辙,这大抵就是玛法神和沙巴克城主共通的什么顶级绝学了吧。温柔地望向深不见底的幽潭,没有如履薄冰的忐忑,知它坚若磐石,任你怎么敲打,都不会起一丝涟漪。
“哎,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夜泯朝灵瞳挥了挥手,似跟老朋友打招呼寒暄。
“夜泯,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灵瞳有些不一样?”晓生低沉地说着,然后用手指的方向引导对方,让夜泯跟着他望向深处。
不被提点或许永远看不到那里,因为灵瞳内部绮丽万千,有数不尽的微小个体组合而成。从色泽上会有轻微的不同,比如深浅不一,比如状态各异,但是因为面积过大,数量众多,汇合在一起,不注意看,是根本察觉不到什么的。就像——流动的一副画,明明知道它大抵是画的什么内容,也就不会去细细探究,哪一笔是多了,哪一笔是缺了。
夜泯凝眸细看,的确发现了深邃的地方有些暗涌,似澎湃。
“弑神……师傅……吃菜吧,再不吃就凉了。”春华嘟哝着,这灵瞳日日如此,有什么可看的?
夜泯收敛目光抬起头,掐了一下春华的脸蛋,正色道:“吃,你们都陪我吃。我可是凡人,不吃是会死的。晓生,你也吃,虽说你是神,也该沾沾地气,与民同乐了。”
“好。”晓生自斟自饮,非常爽快。
“话说,这灵瞳……没什么吧?”夜泯当然知道晓生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它,但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当真看不出个端倪。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品他的眼神。
以往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晓生了,可现在,又似乎真的不能看穿他。
晓生放了酒杯,续了前面的话头,道:“灵瞳乃是玛法大陆的生命之源,也是我,极力守护的最为重要的东西。假如,你是我守护路上的绊脚石,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哈?”夜泯指了指自己,有点不明白晓生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弑神。”
“或许是。”夜泯利落的道,沉静片刻,忽地一笑道:“晓生,你仔细想想啊,当初我怎么就偏偏救了风翊?怎么就死皮烂脸成为你的好友?又怎么那么巧还救了球球,成为他的师傅?对了,我怎么就那么疯癫,跑去沙巴克招惹了沁欢颜,然后还得罪了破冰,再后来把你给害死,紧接着还没完,我得去拯救你,去祸害整个沙巴克,然后啊,我又不顾你反对,偏要跑出梦之森寻沁欢颜……哎哎哎,够了够了。”
晓生挑了挑眉,却未接了这些话。他讲的一字不差,甚至没有半点的夸张,可怪就怪在,一切也太巧合了,像是命中注定的那般,惹人匪夷所思。
夜泯的善良并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所以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绝非刻意。茫茫人海里,就是这样与他相遇相逢,纠缠至今,他不世故、不卑微、不强求、不奢望,敢爱敢恨,纵然一身缺点,却无法挪开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坦荡荡的小无赖!!!
“干嘛那么看着我?赶紧吃点吧,喏,以前啊嘴馋,又没钱,现在有钱了你又不吃了。”夜泯夹了一只烧鹅腿放他碗中,期待他吃两口。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夜泯时常捉弄木讷、不解风情的风翊,可待他也是真心好,自己有什么好的,总记着分他一份儿,烧鹅腿什么的,以前都是夹给风翊或是小球球了。
“诶,要是和风能陪咱三个一起饮酒,多么惬意啊。他酒量好,千杯不醉,性子又温和,像他那般的柔弱小生,我还真担心他被破冰那厮欺负。”夜泯一本正经道:“晓生,千锤百炼的铸造师,一定要有了接班人才可摆脱出来吗?当铸造师要什么条件啊?”
晓生正在斟酒的手停在半空,微微垂眸,反问道:“他不做铸造师还能干什么?那是他的命,也是荣幸!”
将酒盏递到唇边,仿佛只是随意说说般道:“我活了这么久,只知道,别人求也求不到、想都不敢想的职业就是当一名铸造师。怎么,是他求助于你了?”说完饮了酒,放下空杯。
夜泯连连摆手,叹气道:“没有没有,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委屈都自己憋着,人又老实,我还不是怕他吃亏嘛。想想那会儿咱们落难,他没少帮忙。之前是我不知道林小姐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快二十年,要不然早就……”
“早就?早就搬到地宫,和某人卿卿我我了吧?哪里还管得了他人的闲事!!”
“嘿,你这神!!”夜泯本想顺手掐晓生的手臂一下,刚一接触,便被他巧妙躲开了。
“躲什么躲,快来给哥哥掐一下,看你这仙风道骨的,到底有几两肉啊。”
堂堂玛法神,哪里肯乖乖就范,早就起身保持了安全距离。很快,夜泯便围着桌子与他追逐起来。
春华一边看,一边傻乎乎笑。
这一幕,倒是好久未曾见了。只有师傅,才可以与弑神这般肆无忌惮的的互动,只有他,才能令弑神笑得那么开怀。
夜泯实在追得又累又饿,终于放弃,嚷道:“好啦,我酒力上头,跑不动了,待我日后修炼造极,再来与你一较高下。”
重新给他斟满酒,放下酒壶,“来喝酒。”夜泯憧憬着与欢颜一起按部就班修炼,花不了多少年,定能混出个人模人样来。
晓生摇了摇头,“你当真以为,一切都能按你的规划来进行?梦之森以外,我不会护着你。”
夜泯尬笑,塞了满满一嘴的菜。嚼啊嚼,含糊不清地说:“哎,你日理万机的,别操心我了。”你只要不来找茬,我就谢天谢地啦,哈哈。虽然跑动之后加速了酒精在体内的循环,明显有一股子热劲儿直窜脑门,可还是分得清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