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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阿泯, 你们出去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何事？”硬塞了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给夜泯。“先吃, 你看你憔悴得，身上统共没几两肉, 你还绝食啊？犯的着么？”
“我真的没胃口, 谢谢你啊，和风。”他含笑说着，沙哑的声音里苍凉尽显。
轩辕和风不死心, 帮他剥开油纸，抓了一块厚实的牛肉就要往夜泯口里塞，“是你自己吃还是我硬来？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秋水卤的牛肉，一半肥一半瘦，又有嚼劲还不肥腻, 口感特别棒……”
“噗……”夜泯苦笑，这人怎么像个托, 八成是来推销秋水卤家的卤菜来了。
“赶紧给我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出沙巴克啊。”轩辕和风说话的声音放轻了些, 左顾右盼, 然后用了密语：“阿泯, 你这下真的得罪颜了, 他让影卫上上下下把这玄月阁围得密不透风, 你说你要走, 哪里走得掉啊。”
“可恶！”夜泯刚咬了一口肉, 这不, 又给气得吐了出来。
轩辕和风连忙掏出锦帕, 递给他：“擦嘴。你也先别气了，得听我的，先填报肚子，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夜泯也没别的辙，这会儿脑子全是气，恐怕拿根针一戳，就得爆炸。沁欢颜倒好，把自己锁这里，他跑了，对了，他人呢？
“和风，沁欢颜好似受了伤，你有帮他医治吗？还有，他人在何处？是不是又去魔龙岭了？”
轩辕和风道：“我都没见上他一面，问他他也不说啊。他只是叫我过来给你送吃的，应当没去魔龙岭吧，山高水远的，你说他又受了伤，没必要亲自过去的。咱三军统帅，还拿不下一个魔龙么？嘿嘿。”
催促着夜泯吃饱喝足，才又询问起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为何夜泯忽然就萌生了要离开沙巴克投奔龙行天下的念头。要知道，就算傻子也看得出，夜泯其实不想走啊。
夜泯望着露台外，天色渐渐入黄昏，夜幕也在瞬间低垂，那悬于空中的一轮极淡的弯月和即将隐去的红彤彤的落日同时挂在天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明明各司其职，却竞相争夺这片天空，没有失本分，却将四周染成一片溶溶地温馨之色。
夜泯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和风还陪着自己，自己被带回来快一日了，临行前将球球托付给和风照料，他自己来了玄月阁，那徒弟去哪里了呢？
“和风，球球在哪儿？”
“哦，在千锤百炼呢，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我的住所，就领着他去我师傅那里了。放心，球球可乖可省心了，我师傅不会说什么的。”
这样啊，那也好。球球的确是个乖孩子，到哪里适应能力都强，又善解人意，即便鬼窑那么苛刻的一个人，应当都不会不喜欢那孩子吧。
“和风，你知道前沙巴克城主是怎么死的吗？”那声音冰凉而凄寒，有着无奈和慌乱，听在轩辕和风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看他表情，是知道的。
“这次在魔龙岭，我碰到了大海，他告诉我……”夜泯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声音微微发颤，听起来尤为可怜。
“他说，前城主是被……是被沁欢颜亲手杀死的。是真的吗？”虽然沁欢颜亲口承认过了，但是夜泯就是不死心，总觉得，他是不是被人污蔑了不高兴，在生气，所以才顺着应了下来。
轩辕和风的脸色相当不好看，用失态来形容也毫不为过，与那日在岛上，他变了脸，摔了酒杯，提前结束聚会不谋而合。他的气度虽没有释尘扬高，但也是个极有涵养，极有分寸之人，那日的怪异是因为一个叫魏峯的人而起，那么……
“阿泯，其实这些都是沙巴克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本无意宣扬，但既然大海他们也都知晓了，看来，这件事迟早要曝光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就坦白告诉你吧。”
轩辕和风眸中清然，像是在回忆。
须臾，他缓缓开口：“的确是事实。前沙巴克城主炎阳的确是、是颜杀的，我亲眼所见，但是当年我太小，又没有那个能力，没办法阻止这悲剧的发生，其实颜也是很悲伤的，他……”
夜泯猛然由桌前起身，一双即将勃然大怒的目光狠狠瞪着，没有目标，不知道该瞪谁，该恨谁。若隐若现的“弑父”二字清晰入脑……
自己对爹、对父亲的理解是血浓于水，是至亲，是榜样，是长辈。就算已经对那个名称早已淡忘，麻木到失去知觉，但也绝对不会昧着良心去认同一个如此丧尽天良的人。绝不！！！
顿时，书房的气氛冷凝到了极点，安静地声音像是连一根针摔落都能清晰听见。
“阿泯，尘扬方才密语过来，他、他们已经送来战书，说三日后攻打沙巴克。怎么会这样？就算他跟大海联手，也不可能是沙巴克的对手，这不找死吗？阿泯，你赶紧劝劝他，他太冲动了。”
夜泯不为所动，只是笑，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看得一旁的轩辕和风焦虑极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这两方打起来，准有一方会伤亡惨重，我可不忍见，哎，阿泯，你别笑了。”
轩辕和风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出去一趟魔龙岭，回来的人都疯了，真是令他苦不堪言。
“不好么？是时候该了结了呀。沙巴克也让他们一族独占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该优胜劣汰，德者上位？”
轩辕和风感觉到了夜泯强烈的异样情绪，这下是不敢喘上一声，静静地揣测着对方这句话的分量和真实性。
“我不会让释兄出事的，你放心，他那里有必胜的法宝，出不了事儿。”夜泯低下头，努力回归常态，自己会陪着释兄，迎战这次攻沙之战。既然这样选择了，哪怕是错的，也要跪着走完。
三日，像是度过了三年那么久，除了能见到轩辕和风，夜泯在玄月阁的书房隔离着，见不到外人，也出不去。
就连球球，也进不了玄月阁了。
夜泯恨得牙痒痒，但也懒得再密语那个人了；他掌握了一切，却永远也别想再掌控自己。
“这些东西放桌上已经两日了，你干嘛不穿？咦，血饮呢，我记得放桌上的，你收进去了？”轩辕和风望着他们从魔龙岭带回来的‘夜泯的东西’和一些战利品，这算是大家出去整了一票大的，成功斩杀魔龙后分的红利吧。
每人都有，或多或少，或轻或重。
送到夜泯这里，除了他平常穿戴的东西，还多了几件比较新奇的小玩意儿，用处倒是不大，也不值钱，不过看上去蛮有意思的，轩辕和风一时也不懂它们的用处，就通通放桌上给夜泯一一过目。
但是，他压根儿就没往这桌边来过。
“哎，问你话呢，又在发呆。对了，你知道‘狮子吼’是啥不？”
这句话倒是成功引起了夜泯的反应，他问：“你见过？它就是一种技能，战士用的技能，能冻结对方，使别人在短期内不能动弹，不能反击。”
“嘿，你猜怎么着，家贼难防啊。”
轩辕和风抱着手臂，一副好笑的表情。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魔龙死的时候，爆了一本‘狮子吼’，就在颜的脚边，他当时木讷着，许是过于激动，一直未捡取，哪知……被他身边的人，一步抢先，夺了就跑。”
夜泯惊的不是狮子吼被夺，而是沁欢颜为何在场呢？时间没记错的话，他带自己回来不久，沙巴克就传回喜讯，首条魔龙被斩杀，收获颇丰，不但激励人心，还名噪一时，都说这沙巴克威武，没有拿不下的怪物。
他是又赶去了魔龙岭？他还真是，猴急啊。
“傻眼了吧？据我推测，夺了狮子吼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沙巴克的内鬼。你想啊，这次任务艰巨，意义非凡，颜早就下令将现场里里外外都清理干净了，没别的门派进得了那地方。可惜正值夜里，又连续奋战多时，大家都沉浸在疲惫和激动之中，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出。等大伙反应过来时，早没影儿了。”然后轩辕和风神秘的笑了笑，说：“还是个顶级高手呢。听说蒙了面，来无影去无踪，我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噢。”夜泯懒洋洋的，没心思听下去。别说丢了本技能书，就算那满地的宝贝都被他人拾了去，也跟自己没关系。
但是，他唯一关心的，便是那魔龙的老巢，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和风，那你有没有听说，魔龙老巢还有别的新奇玩意儿吗，或者说，怪异的现象？”
摸了摸头，寻思了一会儿，肯定的答：“虽然我没亲眼瞧见那盛况，但是我是谁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住我。传话的人巴不得用这些趣事打动我，巴结我。不会有什么遗漏的。”随后温柔的笑了起来，问：“阿泯如今大功告成，也该笑一笑了，成天板着脸，多难看啊。”
“是呀，大功告成了。”可是，有什么值得开心呢？风翊，依然联系不上。原来，开启魔龙岭，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他终究是没能回来。
不过，自己不负于心，不负他的托付，也算值了。其他的，静观其变吧。
想着明日，沙巴克就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夜泯一个头两个大。双方都是自己看重的，无论哪一方失利，自己都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欢愉的感觉，再不会有了。
“阿泯，如果劝不了尘扬，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打个平手，热热身，干一场，打累了回家洗洗睡。”
夜泯张着嘴，表情夸张。对和风的天真真的是到了无语的地步，能这样的话，还用自己这般难受？这就是一场‘有你没我’的单选题，任随哪一方还活着，都消停不了。隔不了三五年，这戏码还得重新上演一遍，终归躲不掉的。
“哎，行行行，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好心啊，我不想他们打来打去，争来争去的。大家坐下来喝喝茶多棒。”
“释兄说，这是他的宿命。”同样的，也是我的宿命啊。从踏入沙巴克的第一日，就隐约觉得，迟早会跟沁欢颜对着干的。
“甭管那么多，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千万要说，我在这沙巴克虽然是个闲人，但是人脉是很广的，总能帮到你。”
“我不想拖你下水。劝释兄送战书是我的主意，这场硬仗我陪着他，应当不会有问题。你不一样，你还要继承千锤百炼，你还得照顾你师傅，况且，沁欢颜他……和你的关系不一样。你不可以背叛他的。”
劝别人总是轻轻松松，可自己难道就不算背叛了吗？自己这样做，他会难过的吧？
“我总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和颜当面说说，把那些不愉快的，或是没想通的，都好好摊开来说清楚。看你这样，我都替你难受。”
“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命。”
“我从来不信命。”沁欢颜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轩辕和风立马起身撤了。走时还不忘密语嘱咐夜泯“好好相处，别惹他了。”
待轩辕和风前脚一走，沁欢颜就将书房的门关紧，想朝夜泯那边靠。
“你别过来。你就站那里说话。”
“这可是我的地盘。”
“今日是，过了明天，那可不一定。”夜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又占领了他的理智，其实知道逞口舌之快根本改善不了彼此的疏离关系，相反，会把他惹毛，暴露出他的本质。
沁欢颜瞟了他一眼，又看看桌上那一堆东西，那些都是他平日极为感兴趣的，那些新奇的小玩意，本来是可以令他开怀的笑，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
但是却被冷落在一旁，看样子，他连正眼都没瞧过。
“夜泯，你清楚的，他们不可能打败我。你劝他们来攻城，即是让他们来送死。”沁欢颜并非自大狂妄，他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别的门派怕他，不敢轻易造次，都是他一刀一剑赢回来的。
常言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沙巴克在他手里，名声赫赫，人才济济，威名远播。哪个不以加入沙巴克为荣？哪个不以攻下沙巴克为傲？
只怪太优秀，才招人妒忌和惦记罢了。
其实心平气和的想想，这个沙巴克城主当真没有那么糟。
可是，死鸭子嘴硬的夜泯，怎么可能承认这些。满眼满脑都是沁欢颜是坏人，是恶人，是大逆不道之人。
所以他讥讽的问：“你认为，你配当沙巴克城主？除了你，别人都不配，活该被你踩在脚底下对你俯首称臣？”
连自己父亲都杀害的人，他不配坐在沙巴克城主的位置上，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让他败一次，让他尝尝失去的痛苦，或许他就懂得珍惜了。
“我若不配，谁又配？”该死，为何要与他讨论这么无聊的话题，从十几岁起，自己就明白，挑起沙巴克的大梁就是自己毕生的使命，是父亲留给自己的责任。想躲也躲不掉，只能不断的变得强大，强大到没有对手，才有更多的选择权和支配权。
配与不配有什么重要？沙巴克本来就只能属于自己啊。
撇开脸，夜泯真不想与他对视，他的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忽然就把自己变得像个小丑，一个问了一个傻问题的小丑。那还争辩什么呢？
既是如此，只好一战，让事实证明人心所向，天命所归。夜泯语气加重，亦带了含蓄的愠怒，“那么，该如何，就如何吧。”
“你已经冷落了我多少天了，你自己说，你为什么一定得这样？”沁欢颜有些失控，面对夜泯，真的是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越管理，越失败。
于是他不顾夜泯的躲避和反对，欺了上去，一把将夜泯摁到墙上，扼住他的胡乱动作的双手，低声问：“你到底想我怎样？”
夜泯的腰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撞到，痛得他眼冒金星，自己讨厌他恣意妄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越是想靠近，夜泯就越想反抗，越不想他好过。
“我也不想相互生厌，张口闭口全身怨，是你锁着我不让我走，不给我自由。我喜欢干净利落，我希望你死。”
如此简单，爆虐的话语脱口而出。猝不及防。
连夜泯自己，其实都没有想过，甚至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讲出的话。
伤没伤到沁欢颜，自己不知晓。可是，内心痛得无以复加，一颗完整的心脏，像是被大锤子猛的一下抡来，砸得稀巴烂。
像个被判死刑的囚徒，夜泯也懒得挣扎了。他累了。
沁欢颜最终还是放开了他，任他滑倒，任他负气。“好啊，你陪我一起死。”
他隐去眼中的哀伤，摸了摸夜泯的头，夜泯啊，你到底是怎样的人，竟是如此可怕！可是，无论你怎么待我，我都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哪怕相互生怨……
“我不信命，但是，若命中有你，我就信。”
那一刹那，夜泯仿佛相信了他，因为他眼中那孤独的忧伤，还有隐隐闪烁着的泪光。都是自己从不曾见过的，陌生又熟悉。
他说完，转身拂袖离去，那背影，如此凄凉。
“释兄，可安排妥当？”夜泯蹲坐在墙角，头靠在墙上，肩膀塌着，一只腿撑起，另一条腿却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的摊在地板上。
尽管这样子的自己滑稽至极，夜泯也无心理会。按照原计划，此刻，已有一支神秘而庞大的队伍，悄然入境，龟缩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等待一场盛大的洗礼。
“嗯，按照你给的路线图，我军已有五万大军藏在密道中，随时可以进攻。”
“释兄，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请讲。”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么？我与沁欢颜走得近，人尽皆知，旁人怎么看我，我无所谓，可是，我想知道，在释兄心里，我到底值得信任么？”
“自然信。阿泯与和风都是我最看重的知己，相识一场是特别的缘分，我坚信，真诚的付出，会换来相同的真心。”
夜泯了然一笑，笑中有着无限地感慨，这世间，还是有懂自己，有信自己的人呀。
“阿泯，保护好你自己，不到紧要关头不要强出头。我这边自有把握，……若是败了，你一定要与我撇清关系，说你并未参战，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如何进城的。”
事到如今，被人关怀着，被人在乎着，被人需要和信任的感觉，真的令夜泯振作不少。他贴着墙，站了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道：“实不相瞒，我被软禁了，无法及时知晓战况，怕无法及时帮你制订和调整战略，我有愧。不过，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助释兄一臂之力。”
那边传来温和的劝慰：“阿泯不必操心，我这次请到一位军师……呃……就是上次聊到的——魏峯。他对沁欢颜以及沙巴克都是相当了解，有他助阵，事半功倍。”
“那就好。万事小心，还有，释兄不可不防大海。”
“我知晓。阿泯，若我胜了，一定会救你出来，还你自由的。”
夜泯嗯了一声，没了接话的勇气。自由，与失去沁欢颜相比，算得了什么？孰轻孰重？如何去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