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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千离警惕地看着他。因为太过震惊，她反而忽略了那人在说出那句话时声音里除了明显的试探之外，还隐约带着几分怀念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以为，如今这世上清楚知晓她来历，并且知道她有个姐姐名字叫作千语的，除了师父，应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才是。
“我是……”那人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面容英俊，正气凛然的模样，一身灰蓝色的道家长袍给人一种超然绝尘的感觉。出类拔萃的长相和气质，只一眼，就能让人记住且不会认错。
——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的样子。
若是绿苑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出，这人正是那日自家小姐落水时救了小姐的人。
若是南宫寻，或许也能从背影认出来这人。
但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千离。
千离并不知道那日救了罗小姐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是何装扮，自然也就什么也都知道。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她只是看着他，眼中的警惕只增不减：“我不认识你。”
“我离开的时候，你才五岁。”那人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多了些怀念和感慨：“阿离，你长大了。”
听这话，似乎是认识自己很久的人？千离忍不住皱了眉。而自己的记忆里……
“你究竟是谁？我们……我不记得我曾见过你。”将自己所有的记忆都翻了一遍之后，千离确定不曾见过此人。“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阿离，你当真认不出我来么？”那人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我应当认识你么？”千离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方一哽，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作伪的痕迹。但是结果却令他失望了。
千离神情坦荡，是真的不认识他。
“我是慕少衍。”沉默片刻，他说。
慕少衍？……慕少衍？！千离瞪大眼睛，终于将某个几乎已经被自己遗忘的身影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了出来。
慕少衍这个名字，对千离来说并不陌生。或者应该说，曾经非常熟悉。
从五岁到十岁，这个名字曾时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被姐姐提及，被自己问起。每当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姐姐的眉眼间都带着幸福的味道。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姐姐提起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曾有的幸福逐渐变成失望。时间久了，千离也不再提起，就怕看到姐姐露出难过的表情。
而在五岁之前，这个名字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它曾在千离的记忆里占据了很大篇幅的位置。
从记事起，这个人就在照顾着自己和姐姐，无微不至。被村里的孩子欺负的时候，是他帮她解围；生病的时候，是他替姐姐给她采来了治病的药；受伤的时候，因为不想姐姐担心，多数时候，也是他帮她清洗包扎伤口……
细细地将站在对面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千离才觉得记忆中那个被模糊了面容的温暖少年，终于清晰了一点点。
“十二年了。慕大哥，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再见。”千离斟酌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记忆里的那个慕家哥哥还停留在十五岁的少年时期，眼前的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一个存在于记忆里的熟悉的陌生人。
“怎么叫大哥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叫我姐夫的。”眉目俊朗的青年微微笑着，依稀仿佛还能看出些当年的影子。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千离笑了笑，低下头迅速掩去了眼中的伤感。
“呵呵。”慕少衍低笑一声，只当长大了的千离脸皮薄，倒也不曾多想。“我一直还记得你当年小小的模样。一转眼，竟已经这么大了。”他不无感慨地说道。
“……”看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的男子，千离没有接话。
“阿离，你长得和你姐姐很像。”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慕少衍道。
“是吗。”千离低低应着，半掩在阴影里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慕少衍笑笑，并没有注意到千离略显异常的反应。好看小说 .haokanxs.
“我回去找过你和小语，但那时候，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他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轻轻的叹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我找到了。”
千离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慕大哥……是何时回去的？”
慕少衍微微一怔：“七年前。”
那时候，他是满怀着希冀和期待回到那个自己长大的村子的。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所有的人都死了，流出来的血将土地染成了黑色。他在满目的废墟和尸体里寻找，最后并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该难过。没有找到的话，至少证明还活着吧？可天大地大，他又该去哪里寻找她们呢？
抱着微弱的希望，这些年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千语千离姐妹俩。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回到家乡看到的会是那样的景象，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时间死去。我多怕你和小语也出事，幸好……”慕少衍轻轻道。
“七年前吗……”千离却因为他一句话而陷入沉思。这么说来，自己随师父离开后不久，村子就遭遇了变故吗？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千离抬起头，质问一般地看着他。她还记得，当年慕家哥哥离家外出学艺的时候曾对姐姐许下的诺言，他说艺成归来后便迎娶姐姐为妻。可惜的是，直到姐姐死去的那一刻，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对不起。”慕少衍歉疚地低下头，“我也没有料到，这一去，就是五年。小语她……她还好吗？”最后一句，竟是带了些小心翼翼。
“姐姐死了。”千离的声音十分平静。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无法正视姐姐的死，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能冷静地面对了。或许就像别人说的，时间足以冲淡一切。
“什么？！”慕少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子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击得倒下去。“怎么会？不，不可能，小语怎么会死？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他后退几步，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道。英俊温和的脸上逐渐染上了悲伤的颜色，仿佛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信念忽然消失不见，希望化作了绝望。
“姐姐的确是死了。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因为我被人活活烧死的。
看见对方难过的样子，千离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了一种扭曲的快意，手腕上被手环遮掩住的地方，隐约的黑气逸散出来，但很快被手环克制，缩了回去。
慕少衍不肯相信：“不可能……不会的，小语不会死的。她答应过会等我回来，她不会死的……”
千离隐隐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所幸那感觉也只是一瞬，很快她便调整过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明白姐姐的死其实和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关系，要说罪魁祸首，也是她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慕大哥，就算你不愿意相信，姐姐死了这件事也不可能改变。虽然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小语是怎么死的？”良久，慕少衍抬起头来问道。
“你不会想要知道。”千离移开目光。
“告诉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千离苦笑了一下，眼睛没有焦距越过他看向别处，“无论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姐姐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慕少衍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暗暗紧握成拳。
“是我的错。倘若我能早一些回去……”
“是啊，若是你能早些回去，或许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姐姐或许不会死，而我……或许也不会遇到师父了。只可惜，人生不可能重来，生命中更没有那许多如果。
“小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慕少衍才又开口，但只说了两个字即又停下，似乎有些为难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
“？”千离疑惑地看向他。
“阿离，你能看见的吧？”他带了些期冀地问。
“什么？”千离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语……你能看见小语的吧？她死后……”
“我看不见。”千离眼底的悲伤逐渐弥漫开来，“七年来，为了能够找到姐姐的魂魄，我很努力的学习各种法术，不断增强自己的能力，但始终无法看见姐姐。即便是使用引灵之术，也没能让姐姐出现。”
“可是，你不是一直能够看见的吗？小语既已……为何会看不见？”慕少衍颓然道，“先前在罗家，你不也……”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满怀希望地看向千离：“看不见也召唤不了，是不是说明，小语她有可能还活着，活着就不是灵魂，自然也……”
“不可能。”千离摇头打断他。她是亲眼看见姐姐被……“师父也曾对姐姐施展过引灵之术，他说，姐姐的灵魂不受他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