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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远黛，暮霭沉沉，古朴的马车由远及近，浅青色的流苏随着车身的晃动漾起一片涟漪，四角垂落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当当如镇魂的挽歌，在静寂无人的山野中传出好远好远。
白皙纤长的手掀起厚重的车帘一角，红叶抱着小孩弯腰走出来，回望车内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风吹过，将她鬓角的发丝吹得几分凌乱。
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将视线收回，就听怀里的孩子问道：“红叶姐姐，你为什么叹气呀？”
低下头，对上的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天真无邪，教人不忍使之染上半分其它颜色。
“没什么。”她伸出手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发顶，露出一个淡淡的没有阴霾的笑容。
千离的情况不容乐观，身边虽有主人时刻为她护法，但终是治标不治本。倘若找不到祛除噬魂的方法，她真担心她会就这样一睡不醒。
“红叶姐姐你快看，我们居然是在天上飞耶！”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极容易被转移的，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关注点便落在了另一件事上，小小的脸蛋很快被兴奋的表情所占据，“好厉害！十一还是第一次看见会飞的马车耶！好神奇呀！”
“那还用说。鬼市里出来的东西，岂是凡间之物能比。”箍住小孩不安分的手脚，以免他不小心跌下马车，红叶随口说道。
“鬼市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小孩微微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
红叶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可爱，鬼市不是东西，不能吃的。”
“不能吃啊？”小孩失望的表情和迦叶城那次如出一辙。
红叶轻轻捏了捏他挺翘的小鼻子，道：“虽然鬼市不能吃，但是鬼市里有许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普通人类吃不到，你这小家伙却是可以。等以后红叶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十一要去。”小孩高兴地拍手，末了又带着满心期待地问道：“那到时候娘亲和爹爹也会一起去吗？”
红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柔声说道：“会的。等娘亲好起来，就会陪着小十一一起去。”
“真的？”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孩高兴地拍了拍手，扭头看向被车帘遮掩住了的车厢，“那娘亲什么时候才会睡醒呀？她都睡了好久好久了。”言语之中，很是有些失落。
“很快的。”红叶将小孩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搁上他的脑袋，眼神略有些空茫地望向远方，像是说给小孩听，又像是安慰自己，“很快。”
风吹来，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又落下，隐约露出车里的情景。
少女静静躺在尚算宽敞的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依旧昏迷不醒的模样。青衣男子背对车门坐在她的身旁，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眉心，正将灵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
身子轻轻颤抖着，少女不适地轻轻皱着眉头，苍白的脸颊脆弱而无助，让人看着就忍不住一阵心疼。
“师父……”轻声的呢喃自少女口中发出，青衣男子心中微微一颤，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将灵力慢慢散去，指尖撤离了少女的额头。
淡淡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男子一向清冷淡然的脸上，竟是难得地出现了几分怔忡之色。
修长的手抬起，却在即将触碰到少女脸颊的时候蓦然收回。五指紧握成拳，复又慢慢松开，青衣男子神情之中露出些许挣扎，又带着几分茫然。
“冷……”少女忽然蜷起身子，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喃，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师父，好冷……好冷……师父……”
冷？青衣男子不禁皱了眉，随即起身将少女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紧紧地把她裹起。然而这并没有能让她好受一点儿，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细密的汗珠微湿了少女的额头，青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瞬，便坐过去，小心地将瑟瑟发抖的少女揽入怀中，轻轻握了她的手，将灵力化作暖流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师父……”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千离无力的手倏然握紧，整个人几乎缩在了他的怀里。
“师父，不要离开阿离。”她低低呓语，“阿离会乖乖的……阿离听话……师父不要丢下阿离一个人……”
青衣男子手轻轻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意义不明的暗光，而后微垂了眼眸，遮掩住了情绪，静静地将灵力注入千离体内。
“师父，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冰冷冰冷的，好像没有温度一样。师父，你是不是很冷呀？”
他想起初带千离上青梧山时，小小少女因为噩梦所扰而请求与他同睡一榻后某一天晚上发生的事。52小说 .52xs
彼时的千离，童稚而天真，对于他低于常人的体温很是不解，自然就问了出来。
“不。”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说了这么一个字。
“没关系。”小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胸前的衣服，小孩抬起头，鼓足了勇气般对上他的眼睛，“以后师父有阿离在，阿离一定会帮师父温暖起来的。”
稚气未脱却充满坚定的话语，像一把锤子敲上了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不可避免地荡起了一片涟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小孩的头按到了怀里。脸上的表情，在无边的暗夜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言犹在耳，但那个说会帮他温暖起来的孩子，此刻却毫无知觉地躺着这里，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
青衣男子闭了闭眼睛，见少女渐渐不再颤抖，眉心的皱纹亦慢慢舒缓开来后，才散去了灵力，小心地扶她躺下。
正欲抽身时，少女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另一只空着的手也覆了上来，似乎生怕他就此消失一般，紧紧地将他的手握在了双手间。
“师父……”少女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轻颤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缓缓没入了发际之中。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拭去了那一滴泪。待反应过来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蓦然将手收回。
怔怔看着自己沾染了透明水渍的指尖，男子的表情似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时候，身下的马车突然猛烈地震颤了一下，险些令他身形不稳。青衣男子忙起身检查了一下少女的身体，确认无事后，才掀开车帘，探出小半个身子问道：“何事？”
“没什么。”正拉着缰绳的红叶神情怔愣地摇了摇头，目光由远方的某处地方收回，“只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波动。”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好像只是错觉，还未感应出是什么就已消失不见。她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弄错了吧？”
顺着红叶之前望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青衣男子皱了皱两道好看的眉毛。若他没有看错的话，那里是……
“啊，下雨了！”十一高兴地喊道，三两步奔过去拉住男子的衣角，“爹爹你看，下雨了呢。”说着又伸了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雨滴。
青衣男子抬起头，就见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暗下来，几滴稀稀落落的雨水滴落下来，很快变得绵密，交织成淅淅沥沥的水帘，给整个世界都度上了一层朦胧的影。
静静望着雨水一滴一滴飘落下来，青衣男子的眼中却仿佛下起了瓢泼大雨，又像是透过这雨看到了遥远的别处，眼神隐约透出几分恍惚和迷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车外。
红叶无意中瞥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神色微微一顿，随后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红叶，加快速度。”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青衣男子回头，“我们必须……”话未说完，脸色突然一变，身形一晃，闪身就进入了车厢。
与此同时，正玩得开心的十一也忽然大喊了一声“娘亲”，小小的身子瞬间化作流光钻入了车内。
“诶？”
于是，红叶转过身来的时候，只看见晃动的车帘，不知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她迅速进了马车，只见青衣男子半跪于榻前，双手紧紧握着千离的一只手，指尖微微颤抖，一向镇定的脸上，竟出现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恐慌之色——虽是一闪即逝，但却是红叶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娘亲……”一双小手使劲摇了千离两下，小小的孩童转过头来，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娘亲……娘亲不见了……”
“小十一你在说什么？你娘亲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红叶有些懵了，全然没弄明白眼前这又是闹的哪出。
“娘亲真的不见了……”十一扁扁嘴，金豆子不要钱地落下，“娘亲丢下十一不要了么？十一明明很乖的……娘亲，十一不要娘亲走……”
红叶越听越糊涂，不禁询问地看向青衣男子，就听他沉声说道：
“阿离的魂魄……不见了。”
青衣男子神色凝重，眉毛皱得紧紧的，深邃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光。
红叶不知怎地就想起自己方才感应到的那一瞬间奇怪的波动，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