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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成名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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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宋霁月的娴静泰然不同,董毓连落笔都带着杀气。
    李岑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几分欣慰,几分悲悯,几分担忧。
    董毓是董蓉独女。
    那日李岑与弛瑜商议完女科之事后,立刻便去了城郊草庐祭拜董蓉牌位,告诉董蓉大人女科重启有望。
    当时给李岑开门的女子,便是董毓。
    当年董蓉死后,李岑将襁褓中的董毓藏了起来,但她也深知董毓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晓,必是要有人头落地的。所以为了董毓本人,也为了她们李家,李岑只将董毓养在城郊,托人照料,时不时前去看看她,教她识字,给她银两支撑用度。
    董毓懂事后,李岑便已告知其身世,董毓知道自己的母亲曾是一人之下的女官,也知道母亲为何人所害。
    她勤勉读书,悬梁刺股,立志要做母亲那般女子,报杀母之仇。
    可惜的是,在她有所成就之前,当年支持斩杀女官的成辞党就已经在之前的宫变中被弛瑜帝斩杀殆尽。
    可喜的是,二十几年挑灯夜读,终是让她在合适的年纪等到了这次女科。
    谁也不知过去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已经废除女子科举了,明明女人已经不能再做官了,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
    她必须读书,必须让自己成为有用之人,必须时刻准备着,这样在不会因为错失机会而抱憾终生。
    就像在迷雾里开船,不知终点在哪,不知还要行进多久,但她已经决定了,自己一辈子,就做这个。
    她很庆幸,弛瑜帝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么昏聩无能,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软骨头。
    至少她撑起了这女科的场子。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董毓终于如母亲那般坐在了这考场上。
    她怎能不抬头挺胸呢?她怎能不走路带风呢?
    这愚蠢至极的世间啊。
    我们董家的姑娘杀回来了。
    而这个郑艾,李岑不知她是什么来头。
    她有些迷惑,如此小的年纪,即便考中,又真能为官吗?
    李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只觉这孩子落笔惊人地快,思索时间很短,或者说注意力很集中。三天三夜的考试,她安排的都是整块整块的休息时间,一旦提笔,便绝无分神的时候。
    她似乎可以不受外界的任何因素影响,眼里只有考题,不会偷瞄别人的进度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写慢了,更不会让别人的焦虑影响到自己。
    是的,她邻桌的王棉十分焦虑,右手写着字,左手便咬着自己的指甲,李岑看到她的手指微微渗血,时不时会因为没有思路而微微发抖,与郑艾形成鲜明对比。
    李岑在心里摇摇头,这样的心态,即便为官,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另一头的一间男子考场中,戴舟其人,也在奋笔疾书。
    他自己也不是很能想得通,为何自己一个立志在造反之路上飞黄腾达的人,现在会老老实实在贡院考试。
    他本就是读书人,从义军离开后数月来的突击之下,如今答题答得也算顺溜。
    再看下一题——十万大军攻富饶之地,问取胜而不抢伤百姓之法。
    戴舟脑海深处突然冒出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打金埠可以,但要少带人。”
    戴舟突然浑身一个哆嗦,险些打翻砚台,引旁人纷纷侧目。
    刘修被动静吸引,皱眉问道:“何事喧哗?”
    戴舟忙拱手:“回大人,无事,无事。”
    我只是似乎听见了来自阴曹地府的声音。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三日后,众监考官齐声道:“时辰到,停笔!”
    书生们纷纷交了卷子出门去,有对答案的,有睡在回廊的,有当场大哭的,有春风满面的。
    弛泉抱着一沓卷子走出来,打着呵欠对刘修道:“我真是被骗来了,陛下让我监考,我还真以为是出来放松的呢。”
    刘修亦困得一脸沧桑:“这才到哪啊,阅卷还要掉半条命下去。”
    王棉似乎交了卷才意识到自己左手已经被自己咬秃噜了,吃痛地低叫了一声,而后赶忙离去。
    董毓与李岑避嫌,交卷后作了一揖便立刻离开回了城郊草庐,并未多言。
    宋霁月走出贡院,哥哥宋达正在门口等着接她。见人出来,宋达忙伸手扶道:“妹妹觉得如何?”
    宋霁月道:“试题尚可,困顿至极,回去睡一觉,然后准备殿试。”
    倒不是宋霁月有多自信,而是女子哪怕过了会试,若殿试不成,也不赐贡士之名。
    不论会试结果如何,对这四名女子来说,此时都要赶紧把殿试准备起来了。
    郑艾背着行李撒欢地跑出来,只有个老头在门口等她。
    郑艾见他便喊道:“先生!先生你看,你还非说考试得穿男装,你看别人都是穿裙子来的,好看死了,哪有你说的那么讲究!”
    老头一边帮她拿了点行李,一边看了看远处正上车轿、身着女裙的宋霁月,也十分困惑:“你年纪小,又初来乍到,先往后缩着点,逞这个风头作甚——跟先生说说,考了什么,考得如何?”
    “哎呀还说什么呀,考完就不想了,我怎么可能考不中,”郑艾大大咧咧道,“回客栈回客栈,你答应了等我出来给我点那个什么‘颠鸾倒凤’的来着!”
    周围男学子听见这般虎狼之词,纷纷侧目看来,老先生气急吼道:“丫头!那道菜叫龙凤呈祥!”
    接下来几日,学子尽数归去,贡院恢复了往日的清净,只阅卷官仍在挑灯夜战。
    诚如如刘修所言,阅卷是真的要人半条命。
    清风明月如弛泉,也被逼得炸毛,扔了一份卷子道:“矫揉造作,狗屁不通!”
    被过来转转的弛砚斥道:“老二,粗俗!”
    刘修睡眼惺忪:“砚公不俗,不如帮我等阅一沓卷子呗。”
    弛砚拱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一伙阅卷的齐齐从鼻子发出“嘁”声。
    卷子都已用白布封名,打乱顺序批阅。
    李岑批着批着,见得一人对“十万大军攻富饶之地”那题答得十分到位,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抬袖给这题批了个满分。书吧达 .shubada.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待到终于阅尽千份考卷,厅内已累倒一片,但有件事还是使阅卷官们强撑着凑到了一起——所有人都很关注此次女科的结果。
    而拆开封布后的结果则令所有人哗然——
    董毓、宋霁月、郑艾、王棉。
    四人竟全部通过了。
    阅卷室内一片静默。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女科方才重启,仅四名女子参与会试,如今尽数通过,说这里头没有猫腻,不知天下几人会信。
    或者说,天下也没有几人想相信。
    宋霁月才情出众,便被说成装腔作势;张弛瑜天赋异禀,便被讹传沉迷男色。
    可以说,不知有多少人正等着看女科的笑话,一旦有人参加女科而不通过,定会成为人人唾弃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所以不论结果如何,这四位姑娘在李岑眼中都理应名垂青史,她们原就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响应女科的。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四位姑娘都通过也是理所当然。面对这种境况,本就只有对政局极敏感的天选之才有胆量参加。
    “若四人全部通过的话,可能……”弛泉思量着开口,“可能四位姑娘在朝中都不会太好过。”
    刘修应道:“何止呢。陛下称病,廷王代政,原就是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若女科尽数通过,陛下这般避嫌也就没有意义了。不止四位姑娘会受人非议,就连陛下也是如此。”
    李岑不解:“二位大人这是何意?四位学子已然通过了会试,大家有目共睹,这是板上钉钉。”
    弛泉看了看李岑,神情有些为难:“其实……也并非板上钉钉。毕竟尚未张榜。”
    李岑听懂了他的意思,惊道:“张大人岂能开这等玩笑!这可是篡改……”
    刘修忙开口把她剩下的话塞回去:“李大人莫急,自然不会如此草率。此事需得陛下定夺,但个中道理,李大人应当也是明白的。”
    李岑头痛欲裂:“叫我如何明白!原本就落榜便也罢了,若只因女子中必须有人要落榜而被刻意除名,你们让那些姑娘如何看待朝廷,如何度过余生?她们豁出一切来到贡院,原是因为信任朝廷啊!”
    阅卷室静默片刻。谁都想做个好人,但必须有人清醒。
    刘修作揖道:“我等亦是为陛下、为女科着想。若因此事惹得书生议论、群臣请辞、皇权动荡,这个责又有谁能担呢?朝堂本就污浊,刘某何尝不想守住初心,一世清白?可若是为陛下、为社稷,初心亦可抛。”
    弛泉亦应道:“在下也愿此生不负旁人,但千万善念终究不敌一句‘大局为重’。这也就是为何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还请李大人三思。”
    又有旁人道:“李大人不必多虑,即便有人落榜,她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并不会知道自己是因何种原因落榜。”
    李岑看着眼前这些人,眼眶一酸,拼了老命将眼泪倒回去。
    最难过的是,她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说的都对。
    只要将哪怕一人除名,就能让剩下三人、让陛下少受非议。
    她突然对弛瑜一直以来的境遇有了一丝丝体会——只要杀了大哥就能保全大南的颜面,只要杀了费敬言就能震慑宫变,只要屠了郭家就能肃清朝堂。每一件都是血债,但每一件都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陛下心软,但陛下永远在做正确的事。
    李岑将四份答卷一揽,撇下一句:“明白了,我去请陛下定夺。”而后飞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其实李岑反应如此激烈,也并非没有私心。
    虽然四人都是高分通过,但四人中的最低分就是董毓。
    她无法想象董毓发现自己没有通过会试之后得是什么反应——毓儿如此要强,要她如何承受这般结果?若她误以为自己天资平平,苦闷度日,自己又该如何开导她?是告知除名真相,还是永远将真相藏在心底?
    女孩子活在这世上,真太难了。
    李岑一路准备了很多话要说,她必须将四人的情况描述得全面又客观。
    她会提及董毓的分数,也会提到郑艾的年纪,还会提到王棉的心态。她必须助陛下做出最公允的判断。
    虽然此时提“公允”二字,实在讽刺。
    当李岑来到御书房时,弛瑜正皱眉看着几案上的书册,看起来十分投入,而尹人不声不响地陪在她身边,只时不时给她剥个梅子压压孕吐。
    宫人通报后,李岑走上前去。
    这是她头一次看见尹人,除了觉得这尹妃大人果真如传言一般样貌出众以外,还被眼前这官人理政、美人在侧的景象微微冲击了一下。
    作为一个已经珠黄未嫁的老姑娘,她还是挺羡慕弛瑜现在的状态的。
    “微臣叩见陛下。”李岑行礼道。
    弛瑜抬手拒了尹人递过来的梅子,只对李岑道:“李大人请起,所来可是为科举之事?”
    李岑吸了口气,言明道:“卷已阅毕。女科四人,尽数通过,众考官以为如此易惹人非议,恐仍需在四人中多加考量,以定去留。臣特来请陛下决断。”
    李岑说罢抬手递上考卷。
    弛瑜却很快低下头去,将视线又落回方才正看的卷宗上:“无需考量,通过便是通过,你且回去吧。”
    李岑蓦然抬头望向弛瑜,只觉不可思议:“可……”
    “莫要多言,凡事朕来顶着。”弛瑜是真的很忙。她要保日后的女官安危,便不能给人留下害她们的空子,宫中各部事宜她都得比之前更加了解才行,她最近都在忙这些事。
    至于李岑说的,确实考官们考虑得十分周到,但弛瑜并不需要。
    自登基以来,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比这事难顶?既然顶得住,便也无需委屈了那些有志气的姑娘,更无必劳烦大好青年为她抛弃初心。
    半响,不见李岑回应,弛瑜才皱眉抬头:“还有何事?”
    却见李岑早已热泪盈眶。
    这便是弛泉所说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吧。
    她再次叩首道:“大南何其有幸,得明君若此。”
    这反应将弛瑜吓了一跳,满脸写着“何至于斯”。
    尹人将笑意憋回去,他在意的另有他人:“敢问李大人,今年会元乃是何人?”
    李岑叩着头道:“回尹妃大人,今年的会元并非贵族子弟。此人农户出身,姓戴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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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异常持久粗长。
    戴舟:有一题我做过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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