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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瑜看着密函,眉头紧皱。
自打各部族归顺以后,这些年部族中都陆续安排了中原官员,一方面辅助重建,一方面也是监督部族势力。
其他部族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只牧族这些年来始终难以掌控。
老族长在世时还好说一些,但部族归顺的第二年,老族长便已驾鹤西去,如今牧族的族长是其长子木哲。
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这些年来木哲对中原的态度,也仅仅维持在表面态度端正而已。
每年元日前来朝拜,定期汇报族中事宜,但是中原放过去的官员在牧族已经形同虚设,被完全孤立开来。
木哲之野心,昭然若揭。
由于牧族归顺前那场大战过于惨烈,中原有理亏之处,且此间太平实在来之不易,弛瑜也不好只因一个中原的驻牧官员不受敬重而起兵生事,否则怕是会被其余部族诟病中原仗势欺人。
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把牧族的主战派解决了。
近日朝中的一些事情,加上弛瑜知道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所以她确实是打算退下位来,将之后的事宜全权交托给张亦临去做。
想不到,牧族这便要有动静了。
弛瑜等的时机来了。
而如今的这份密函,很怪——它并不是弛瑜派过去的任何一个中原官员所书。
字迹娟秀,十分眼熟,是子仟的字。
这密函之所以能送弛瑜手上,也不是走了驻牧官员禀事的路子,而是一个侍女携信物不远万里送到的,那信物便是子仟嫁妆中的一只古蓝晶石耳坠。
密函内容极为简略——
“北地危矣,切莫亲临。”
弛瑜眉头紧皱,尹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道:“看这密函上的意思,牧族怕是快要给你下请柬了。”
确实,子仟这一句话没头没尾,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牧族正打算借故邀弛瑜前往北地,并在他们自己地界上发难,子仟得知后先一步报了信来。
算算日子,这六月也不是牧族的新春佳节,不知他们打算以何种借口邀请弛瑜这个大南皇帝。
不过比起这,弛瑜倒在担心另一件事:“若牧族真要起事,这个节骨眼上子仟的侍女不见了,耳坠也不见了,必要引牧族人怀疑,怕是处境险恶。”
“哈,”尹人冷笑,“这个刘子仟被你嫁去北地多年,从未与你互通书信,今日一纸密函来此,尚还需要清算一下她究竟是哪边的人呢。”
弛瑜皱着眉头喝茶:“莫要将人心看得如此复杂。子仟一个小姑娘,心思最是纯良。她哪怕再恨我,也绝不会想要我死。”
尹人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刚想骂她,张亦临一句话拦上来:“儿臣觉得母皇言之有理。既是如此,便不妨按信上所说,不论牧族之后缘何邀请,母皇都切莫离京而去。”
尹人嗤笑一声,嘲笑张亦临太不清楚弛瑜是什么样的人了。
弛瑜未接亦临的话茬,只下令道:“放消息出去,刘家老爷病危,派人接牧族长夫人回京见最后一面。”
刘子伦听说自己病危的时候,差点一口茶呛着自己:“我病危?我怎么不知道?”
而在弛瑜派人去牧族接子仟的同时,牧族的使者也到了京都,仅仅比子仟的密函慢了一日。
使者在朝堂之上叩拜,所言令人心驰神往:“众所周知,我牧族北部有一片广袤雪林,是为牧族猎场。往日从未有人到过雪林尽头,但近日有牧族勇士穿林而过,见得极北之地一片绚丽景致,美轮美奂,不似人间。陛下乃天下之主,牧族不敢将此美景私藏,特万里来此,诚邀陛下亲临,一观仙境。”
弛瑜高坐朝上,水袖一扬,微微笑道:“快快请起。牧族忠心,日月可鉴,这景致想必也是上天赐予大南、赐予牧族的馈赠。多谢牧族长盛情,朕必欣然规往。”
这哪是请帖啊,这是战帖。
朝中有些拎得清局势的,表情有些许浮动,张亦临在心里叹气——我这母皇也太疼我了吧,她知道她若有个三长两短,父亲会扒了我的皮吗?
很快,有一人于御书房门口求见陛下,竟是吴浅。
弛瑜传了他进来,合起奏章问道:“你来何事?”
“臣妃斗胆,”吴浅叩首道,“求陛下此番允臣妃跟随,一同前往北地。”
弛瑜也未让他起身,只道:“此番北上不无惊险,你曾是犰族军师,朕以为,你此时应当避嫌。”
吴浅不言。
弛瑜摆袖道:“你退下吧,极北之地苦寒,也不是你的身子能受得了的。”
吴浅恍若未闻,伏跪在地,身子有些抖。 xs
直到宫人前来催他离去,他才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求陛下允臣妃一同前往。”
他抬起头来看着弛瑜:“那里是我的故乡。”
其实此时的情况,是敌明我暗的。
这些年来牧族势力躁动,弛瑜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即便牧族守得再密不透风,她对牧族如今的战备、形势也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吴浅此来,弛瑜戒备颇深,忌惮吴浅是要重操旧业。
但这答复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故乡?”弛瑜反问,“那里如此寒冷,如何栖身?”
吴浅说:“生命本就顽强。如若普天之下再无其他容身之所,那里便成了绝佳的栖身之地。”
弛瑜沉吟片刻,又问:“你身子虚弱,幼时又怎能在那里生活?”
吴浅笑了笑,苍白的脸色下,那笑容看起来有些惨:“臣妃也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虚弱啊。”
“发生了什么,你的族人们呢?”
吴浅看着她,眼中似有泪光,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柔:“待与陛下一同站在极北之巅,臣妃自会说与陛下听。”
弛瑜低头打开奏章,不去看他:“朕此去北地有要事在身,如若真起纷争,朕恐抽不出精力来保你周全。”
“若能死在那里,也算叶落归根。”吴浅重又将头缓缓叩下,“臣妃明白,陛下是去北地收网的。臣妃以亡故族人起誓,以辖族神宫锁灵台起誓,此去绝不使陛下为臣妃有所分心,绝不参与部族与中原的纷争。雪林广袤,臣妃本以为此生再也回不去了,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臣此去只为祭拜,不为其他。”
弛瑜看他一眼,淡淡道:“不必如此赌咒发誓,朕不信这些。”
吴浅静了静。
他虽入宫多年,但能得见弛瑜的机会少之又少,便也从未以“臣妃”二字自称过,今日说了这许多遍,每一声都像是剜在心上。
生活所迫,他向来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人在犰族便行犰族礼仪,到了中原便行三叩九拜之礼。却也不曾想过,对于一人男人来说,以“妃”自称,竟是比任何言语都屈辱难当。
他颤抖道:“那陛下要臣妃如何才肯答应呢?”
“你退下吧。”
吴浅急了:“陛下!”
弛瑜说:“明日巳时启程,你该去收拾收拾了。”
弛瑜觉得这样也好。
她离京后,宫里必也不会太平。吴浅若要有什么小动作,与其将他放在宫中威胁到临儿,不如带在身边来得踏实。
与吴浅的纠葛本就始于北地战场,那不妨就一起在北地做个了断吧。
于是待弛瑜的队伍离京而去,京中便盛传尹妃失宠。
毕竟这是头一回陛下带了尹妃之外的男妃一同。
又有人道,尹妃本就戏子出身,纵有千般手段能讨得君王欢心,终究不及有才学之人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与陛下惺惺相惜。
张亦临听闻后乐得在床上打滚:“我的天啊,百姓们也太可爱了吧,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孙渺皱着眉头看他,直到他打完滚才道:“殿下还是先将官服换下吧。”
张亦临便也老实地起身,把外袍脱下,交给孙渺让她挂起来。
“渺姐姐,你近日便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其余琐事通通交给别人去做。”张亦临仅着里衣坐在床畔,“母皇料理北地那群孙子去了,宫中也不会安宁太久,毕竟我还剩个舅舅。”
孙渺一向不懂朝政,对局势也不感兴趣,但张亦临挑起的话头她都会接两句:“殿下的意思是,王爷会趁陛下不在宫中生事吗?”
“不是趁母皇不在宫中,而是他与北地早就沆瀣一气。”张亦临躺下去,轻描淡写道,“五皇舅当年勾结北地的事就不单是他一个人做的,他们都参与其中,只不过三皇舅藏得比较靠后罢了。怎么说呢,我这三皇舅应该确实是几个舅舅中比较有脑子的一个,明知自己斗不过,就积极寻求合作。”
孙渺一边整理官服一边道:“既是如此,牧族邀请陛下,倒像是调虎离山。殿下处境也危险呢。”
“哈哈哈,”张亦临笑出声来,“这宫里的老虎可向来不止我母皇一个。三皇舅他向来瞧不起我母皇,总认为母皇是个虚架子,不过是靠着我父亲才坐得稳皇位。哪有什么调虎离山,只不过他们分工明确罢了。牧族想在北地解决我母亲,三皇舅想在宫里解决我和父亲——我都要感动得落泪了,真是勇气可嘉。”
张亦临惬意地叹了口气:“唉,他们也就想想吧。我爹娘向来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头行动这种事,他俩可是最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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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