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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力亲为将释尘扬好生厚葬, 已是黄昏, 橘色的余晖笼在整个玛法大陆上，也撒在夜泯疲惫的身上。
累得挪不动脚, 扶着墓碑，心痛无比。
幻想着, 自责着，如果自己早点出面劝解，是不是还有转机？释兄至少不会死的，对不对？自己是天真的有些可笑了，但是万一成功了呢, 若是能保住他的命, 自己真的愿意赴汤蹈火……
眉头一皱，微微酸涩感袭来，就算真的愿意为释兄赴汤蹈火，却无法为了他手刃沁欢颜吧。
“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的自己实在让人鄙夷, 应被天下人唾弃。憋了太久，无处释放, 只能重重朝墓碑打去, 没有用半分的灵气，只是血肉之躯与厚厚的青石墓碑的猛烈碰撞。
“咔啦”一声响, 关节碎裂。
新立的墓碑上，四条明显的血路, 甚是惊悚。
这世上再也没有如玉般温润的男子, 再也没有春风和煦般的笑容, 再也没有萍水相逢，挺身而出的释兄了。
自己的好友，已经入了土。但是他不安，就算他倒在自己怀中，绽放出最后一刻的微笑，却是不安，他是死不瞑目的。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心偏向哪一方，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出手帮他，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出现在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他，还是含着笑，唤着阿泯。
夜泯举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顺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但是掩盖不住那昭然若揭的愧疚感，自己救不了任何人，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不知道是太饿，太累还是什么，夜泯身子一软，顺着墓碑滑了下去，索性盘膝坐在墓前，手指摩挲着墓碑，明明这么热的天气，这石碑竟是冰冷的。摩挲了片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春华实在等得焦心，寻了过来已经是一夜都过去了。找到夜泯，他浑身发烫，一看就是虚脱了。赶紧把他弄回去，刚落到梦之森，就察觉到不对，弑神……正在师傅的屋里，等着他。
“弑神。”
晓生扫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夜泯，眉头紧锁，手一挥，夜泯已经安安稳稳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你就是这样守着他的？你信不信他迟早在你手里出大事？”
春华猛然抬头，接触到弑神如炙的目光时，羞愧难当，自己当真是笨的，既辜负了弑神，也没有照顾好师傅。
“好了，别杵着了，去巡视吧。”略顿，垂下眸，放轻了音调，道：“他没大碍，只是饿了累了而已，这就是人与神的区别，所以，无论如何，让他静下心来，一定要洗灵成功。”
春华点点头，弑神的苦心，自己懂，也希望，师傅能懂。
春华去玛法大陆了，晓生坐在床头默默地守了一会，实在拿这个固执的人没有办法，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指夜泯这般执拗的人。
现在，终于见识到那人的恶毒，总该死心了。
“唔~~晓生？”
“还真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吗？又不是小孩子了，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真的好么？”
晓生语气温和，语调轻快，虽然责难，却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这让夜泯更加愧疚。
“终是应了那句话：‘有些仇恨，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我们不可能帮着他们一生一世的，好了，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你就该真正成长起来，别让在乎你的人，操心。”
夜泯颔首，自嘲地苦笑。
撑起身子，在看到自己这幅邋遢肮脏的样子后鄙夷地啐了一声：“娘的，怎么这么脏？晓生，你也不会帮我弄干净再甩床榻上吗？你瞧瞧，到处都是泥土和尘渣，让我怎么睡啊？”
晓生不理会他，把脸转向另一边。
“赶紧，把我弄干净。哎哟，这汗馊味，你怎么还坐得住？你不嫌臭吗？”夜泯扯了扯黏在身上湿了干，干了又湿的衣衫，真的要被自己臭吐了。
“你忘了，我是可以不用呼吸的，所以……”丢了一个“你自己慢慢臭吧”的眼神，起身准备走了。
夜泯哪里肯依，朝着他身后一个劲地扮鬼脸，心道：“我若是洗灵成功，第一个要整的就是晓生。他自从成了神，自己就再没可能撒他面粉，躲在暗处吓他，藏他的鞋子，剪破他的衣衫之类的恶作剧了。哼，让他再得意几日。”
“有本事，你就振作起来，早点完成洗灵仪式，待你成了神，我才懒得管你，反正死不了。”
夜泯笑不起来，尽管知道晓生无恶意，但此刻给自己讨论生死，无疑太沉重了。
“有些事，总得你自己走出来才行。好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七日后，洗灵。”晓生话语笃定，显得非常有把握，这一回铁定能成。
夜泯淡淡地喔了一声，下地招呼呆呆：“呆呆，给老子烧洗澡水，准备干净衣衫，还有，我饿啦……”
晓生听闻，足下微顿，摇了摇头。这夜泯，怎么能懒成这样？谁惯的？
泡在木桶里，没有任何念想，脑子里清明无比，就是想这样静静待着。水面倒映着一张非常好看的面容，上睫上沾着水珠，他稍微眨眼，那滴水珠便滑落水里，荡起一层层水波纹。
“进来吧。”
门吱嘎一声开了，春华端着食物进来，恭敬地摆放好，询问着：“师傅洗好了吗？赶紧过来吃吧。”
夜泯懒洋洋的没说吃与不吃，换了个话题问：“叫你去追的那人，怕是跑没影儿了吧？”若是追着了，他早就汇报给自己听了，出人意料又精心筹划的局，怎么能怪一个半大的孩子呢。
“师傅……”春华嚅嗫着，可怜兮兮。这两日夜泯一直没给他好脸色，不是凶巴巴就是不理他，交代的事情，没一件办好的，又气又怕，气自己不争气，都是玛法巡神了，还如此这般不长进；怕的是，师傅不理自己了，那可如何是好。
夜泯也不是认识他一天两天，知道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伸手拿过浴巾，对春华道：“嗯，你先出去吧，我这就起来吃东西。”正欲从浴桶里站起来，忽然忆起有个什么心结，必须问个水落石出。
“春华，火龙潭是被封禁了还是怎的？”
“是的，师傅，自你出来那日便已经被弑神封禁起来，不过……”
“嗯？”心中咯噔一下，觉得有大麻烦的不祥预感。
“一股非常神秘的气息，曾入侵了那里，不待我去查，整个火龙潭凭空消失了。”
夜泯扭着浴巾，牙齿咯吱作响，果不其然，沁欢颜在当时明显落入下风的时候，的确是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让灵气暴涨，让自己重回巅峰，才可以那么容易就杀死了释兄。他果然……心怀不轨，一次次欺骗自己，一次次利用自己。
忽然暴跳如雷地朝春华吼：“你出去。这几日少来烦我。”
春华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敢久留，碍他的眼，反正只要师傅不出梦之森，就不会有危险，任他闹，闹够了，终归会平复下来。
穿好衣衫，唤呆呆进来收拾，不经意瞄它一眼，还真是丑得想揍它了。火气正盛，劈头盖脸就朝它骂：“丑里八几的，你那些眼珠子呢，拿过来，老子给你嵌进去。真是的，你是诚心让我吃不下饭的。”
呆呆显然没有明白夜泯什么意思，听到‘眼珠子’便动手去抠脑袋上剩余的那一颗，在夜泯的尖叫声中才慌忙停下，傻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我吐在桌上的那些黑溜溜的果核呢？”
“脏，倒了。”
它拍着胸脯，正经八百的样子，这是在邀功呢？
夜泯一口闷气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一个一个的，怎么就这么气人呢？“赶紧收拾收拾给我滚出去，看了就烦。”
“哦，好的，主人。”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还能把它怎么地？夜泯只能坐下来，勉强扒了两口饭应付应付身体的需要，实在是如同嚼蜡，并不是嫌弃春华做的不好吃，而是哪有心情吃？
等待洗灵的几日真是难熬，夜泯虽然表面上毛毛躁躁的，但实际上也很细致，并且是能静得下来的。不过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真的令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暴躁易怒，无法心平气和地做事待人。
今日他坐在自己屋门外的一个小坝子上乘凉，春华和晓生都不在梦之森，就剩自己跟呆呆了，于是让呆呆把屋里的晓生昨日新拿来的卷册搬出来，自己偶尔看看，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只要把基础的那些领悟了，这些新来的无外乎就是多了些噱头，百变不离其中。
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晓生说了，不能浮躁，不能急跳，不能大动肝火，不能流血有伤，要不然，洗灵的难度会提升，自己的身体受不住不说，还会连累晓生。
自己怎么样不要紧，可莫要给他添麻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终归是为了自己好。
许是到了林子里禽类换羽毛的季节，就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像雪花片似的飘了好几片羽毛下来，落到地上，落到卷册上。
自己起先还没注意，因为呆呆虽然大多时候是比较木讷的，资质平平，接受的法力又非常非常少，它不可能拥有太多的思维和聪慧，凡是想好了再出手，做起事情来慢条斯理，显得笨笨的。这会儿不晓得在忙乎什么，来来回回折腾。
夜泯懒洋洋地抬眼，怪嗔：“伺候你家主子时没这么利索，你到底在干啥？”
呆呆将双手藏在身后，嚅嗫道：“宝贝。”
许是不开心了好久好久，早就忘了要怎么笑，怎么取乐了，见到独眼呆这样的动作，有些好奇，非跑到它背后看它在弄什么。
呆呆毕竟思索不了那么多，反应也不及夜泯灵敏，躲了两下就被抓个正着。夜泯掰开他捏得紧紧的手，是一片羽毛。
咂着嘴不屑地说道：“怎么的，你还想穿到你身上去？或者弄一个翅膀飞上天啊？你啊，成日竟想些不切实际的，你就是一个呆呆傻傻的稻草人，变不成鸟。”
呆呆不明所以，还是把羽毛攥得牢牢的，趁夜泯不注意，赶紧飞哒哒跑开了。
夜泯望着它的背影扬起了嘴角，或许自己不应该嘲笑它的梦想，毕竟梦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不怕险阻，不畏伤痛执着地去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