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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不语, 对于弑神的是非功过自己不好评判, 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 那神在夜泯心里都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事实如何，日后自然见分晓。
夜泯摩挲着宫羽, 陡然又猛烈咳嗽了几声。为自己的天真幼稚感到可笑, 原来幻境地宫还藏着数万人的精魄，难怪沁欢颜不肯离开这里半步，竟是为了守护他的地下王国。
不但心野, 还胆子肥！！！
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将数以万计的肉身冻在冰陵, 那假如被破冰那种坏人知道，这些人岂不是等同于死于非命。啊, 对了，破冰。
“阡陌，破冰是怎么回事？”
阡陌缄默, 表示并不知情。尤为重要的环节都已经透露给夜泯了，自然也不拿他当外人的, 只是破冰的事, 自己的确不清楚, 不好冒然猜测和胡乱引导。
招了招手, 示意夜泯坐下来，“你灵气全失, 城主已经告诉我了, 哎, 才半个月未见，你看你瘦得。”
夜泯不理他，攥着的羽毛若不是极为特殊的物件，怕此刻都被他攥烂了。
“这些精魄为何忽然暴动？之前不是一直都相安无事吗？”安静得连自己进进出出这么多回也没能察觉一丝异样，为何忽然就不安分起来，急着想要“复活”？
“这么多年，幻境地宫并非吃人的妖怪，需要灵气，无非是要滋养这些没了肉身的精魄，否则，他们就会枯竭而亡。城主不但将所有来此赚取金币的修炼者提供的灵气全部供给给他们，还把他自己的灵气，毫无保留，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所以，你见到他时，……他会是那么老。”讲到最后，阡陌的嗓音几乎略带沙哑。
他说沁欢颜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从小抚养他长大，似乎比他师傅还要亲厚，他肯定见沁欢颜日益衰老非常痛心。
用自己的灵气滋养别人的精魄，不是有鬼，就是有病。
“欢颜他……进入心魔多久了？”
可是无论他有什么目的，自己都无法对他视若无睹。他一定不可以有事。
“已经……两日了。”
夜泯只觉心如擂鼓。两日，他进去了两日，比起平时大家进入心魔，重温往昔的零碎片段久了太多，能发生的事情也太多，虽然不懂他是如何操控心魔中那些人的记忆，但阡陌都把自己急着找来，说是“见最后一面了。”可见其凶险异常。
夜泯的心再也不复往日节奏。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冲出了地宫。他要回去找青山，借法力。否则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见到了沁欢颜，也只能是帮倒忙。
一个能为了自己甘愿下地域的人，他能坏到哪里去？就算他坏，他心里惦记着整个玛法大陆，自己有什么权利去苛责他。那些，本就属于他的，只不过，交予别人代为保管而已。
谁有能力，谁上。亘古不变的道理！
没有见到青山前，夜泯就被晓生截住了。
睨着他，不咸不淡地问：“这种节骨眼，你还跑去幻境地宫，你也太叫我失望了。”
夜泯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与晓生起冲突，说不定会被限制自由，被强行昏睡什么的。那就要坏大事。
假装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哎，你别提他了。我这不是去显摆吗，我马上就要成神了，以后和他，和所有的人都不在一个阶层了。他说他没空理我，喂，我和他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哎，没想到冷得像座冰山……真被你说中了，他就是一个怪物。”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往晓生的房间走。
因为那里，离规训室最近。
“夜泯。”
晓生的一声呼唤，夜泯脚下微微一滞，额角一下子就飙出了冷汗。该不会，被晓生洞悉自己的目的了吧。
“你的伤寒好些了没有？还是让我给你好生治愈吧，你这样的状态洗灵，完全是遭罪。”
夜泯转身望着他嬉皮笑脸，“诶，还是你待我最好。那啥，用法力就算了吧，我琢磨着，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而且今夜我要洗灵，你的法力还是省着点用，别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叫春华去我屋，把柜子里那些药给我取来。”
“春华出去巡视了。”晓生无奈地摇着头，提醒他：“是不是还要就着菊花茶吞药？然后两颗果脯。”
夜泯眨了一下眼，笑道：“果然还是你懂我。晓生，我烧得走不动了，劳烦你去帮我帮我拿一下呗。我去你屋等你。”
晓生正想用法力变过来，想起方才夜泯的提醒，的确要保存法力，务必保证这次一定成功。
“好的，我去取。”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夜泯的视线。
目送晓生走远，根本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夜泯是撒腿就往规训室跑。
还不待他伸手拉门，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你来这里作甚？”晓生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夜泯出现在这里，其实他心中已经明白，夜泯接下来是要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了。
“晓生，放开我。”
“你为了他，当真连命都不要了吗？错过这次洗灵，你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你以为这样的好日子好时辰，是随时随地都可遇上的吗？夜泯啊夜泯，妄你聪明一世，你干嘛总为那个人做傻事呢？”
“那我问你，是你对地宫宫羽做了手脚，故意让我发现，然后交还与他的，是不是？”虽然自己已经否认了一百遍，晓生不会的，地宫大乱，一个疏忽，就可能让那数万人，眨眼毙命。他是弑神，他是大家的守护神，他怎么能为一己私欲，不管不顾，与沁欢颜暗自较劲到如此地步。
疯狂！！！
“夜泯？”
“是不是？”
晓生没有回答，放开了夜泯，任他咚地一下扑在地上。
“你不说话，就表示你默认了。”其实，夜泯早就猜到幻境宫羽是晓生做了手脚，他的声音也失去了起伏的情绪，变得异常冷清：“我一定要救他，就当替你弥补——过错！！”
高高在上，万物臣服的弑神陡然红了眼眶，喃喃着：“过错？夜泯你竟然说是我错了？他私自开启飞龙镜是对的？他手里冤死的亡魂数以万计，他是对的？他亲手杀死他的父亲，他也是对的？甚至他暗中操控这么多精魄，用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对的？我只不过让那些精魄提前苏醒过来，我未杀一人，未动一丝邪念，我还有过错了么？你的是非观是不是太奇特了点？是不是被他洗脑了？”
从低声喃语转变成痛声嘶吼，这是夜泯多少年来从未见识过的好友。从未。
抵着太阳穴，轻声问：“连你都无法洗去的脑子，他能洗？”走到他跟前，轻声安慰：“在大祸没有铸成之前，收手还来得及。你明知道许多事，他都是情非得已，为何一定要那么待他？让我去救他，救那些无辜的人们，你是弑神，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所欲为。”
晓生没用法术，其实只需小小的一道术法，就能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去洗灵。可是他没用，他知道，即使夜泯成了神，心里也是永远记得这件事。自己再也不能清理他脑中的残诟，因为，那里已经相当脆弱了。一个不当，有可能他连自己是谁都认不得。且，对他的身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夜泯，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甚至不配做玛法神的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有毋庸置疑的怨恨。
怨恨谁呢？许是怨恨这命运。有了沙巴克城主，为何还需要玛法神？有了玛法神，还用得着沙巴克城主吗？同一个国度，不需要多位统治者，强者的领域永远不需要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晓生。让我去吧。沁欢颜是对我而言，极为重要之人，假如他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晓生冷笑着，兀然消失。
夜泯虽然心急如焚，也没有追赶他。撞开了规训室的门，高声道：“青山，前辈，我来借法力，麻烦你……”
青山似恭候多时，已经将戒尺递到他眼前。
夜泯犹豫了片刻，接过这戒尺踏出梦之森，无论救不救得了沁欢颜，救不救得了那些海市蜃楼的精魄，自己和晓生都贯穿了一座难以逾越的虹桥，再想修复友谊，怕不是三言两语，坐下来喝杯茶那么简单。
但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自己救人的决心。哪怕，要了自己的命，也想和他死在一块儿。
“多谢前辈，用完即还……若是……哎，总之，你一定有办法取回戒尺的，对吧？事不宜迟，我……走了。”接过戒尺，夜泯嗖地一声飞离了梦之森。
欢颜，你一定要坚持住。
夜泯的出现给阴郁的阡陌带来了希望。“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所幸，终于回来了，这次，没有食言。
“他怎么样了？”
“还未出来。不过……”
夜泯忧心地望着他，就怕他说出什么晦气的话来，自己的内心，方才已经被撕了一个洞，倘若这边还要接受噩耗，怕当即就要昏过去。
“城主应当是稳住了他们。我已经好一会儿没听见躁动的声响了。”
呼……夜泯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问：“我要进去协助他，应当如何操作？”
阡陌一听，几乎是跳了起来，严厉地劝阻：“万万不可，你灵气尽失，一进心魔就可能死于非命。你忘了进心魔是需要吸收别人灵气的吗？”
夜泯自然知道。自己的全部灵气，都是被幻境地宫的心魔吸走的，但是，那是针对有灵气之人，倘若自己没有灵气，却有法力呢？
一切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纵然它有它的规律，但是只要勇于开拓，就有可能迎来崭新的一面。
夜泯是铁了心要进去。所以，根本就不在纠缠这个话题，直接把阡陌手中的宫羽夺了过来：“行了，你在此地接应，……若是我没能及时出来，你务必照顾好他。”
“夜泯？夜泯不要……不要啊。”
夜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寻到沁欢颜，将他安全地带回来。哪怕，自己死于非命。
“欢颜，欢颜，你在哪儿？”用戒尺带来的强大法力打开心魔，其实也不算一件难事，只是，夜泯什么也看不见，明明像往常一样天旋地转了一番，睁开眼，却是一片混沌。
像是浓浓的雾障。
“欢颜……欢颜……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是夜泯啊，我进来找你了，我带你出去，你回答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欢颜……”
在迷雾中摸索，火把什么的都不管用，本想用戒尺弄点光亮，却担心戒尺的法力被自己东一下，西一下给耗光，节约是美德，也是保命符。
能少用，就少用吧。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路是平的，慢慢前行，应当无碍。
“阡陌。”
“你怎么样了，夜泯，你没事吧？”
“我进来了，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一个人，怎么办啊？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城主不在里边？哎，都怪我，若城主没有喂我焕精珠，没有把他的说话能力转移给我，你们就能沟通，就可以……”
“哎呀，你别废话了。赶紧想想，他之前有没有对你讲过如何收集精魄，或是与他们交流沟通的。”
“没……城主做事一向严谨，这些都是他亲力亲为，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
夜泯暗自叹息，自己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欢颜他，就算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回答不了，也无法给自己准确的指引。这要憋死个人了。
“等等，夜泯，我似乎想起来一个细节，不知道对你有没帮助。”
“赶紧说，别墨迹。”
“城主曾提到过，他可以去那些取出精魄的成员的心魔中，与之对话。问他们是否愿意清醒过来，因为，城主的内心，是不希望他们盲目地跟随他的。本是让他们暂避祸事，打算怪物攻城告一段落后，就立马帮他们获得自由，重回玛法大陆，过正常的生活。”
“有多少人听从劝告，回去了？”
“极少，不超过十个。”
夜泯挺吃惊的，那些人岂止是盲从，分明就是傻了。
“那你的意思，沁欢颜有可能是挨个儿进入了他们的心魔，一个个游说？”
“是的。我觉着是这样。可是，夜泯，他们数量过于庞大，你无从查起，还是不要耽误精力，赶紧出来吧，我担心你出事。”
夜泯扯了扯嘴角，轻声安慰道：“阡陌，我没事儿，你信我，我一定会把他带出来。”
不再闲聊，夜泯迫不及待取出了戒尺，心诀一出，一道炫白光幕射在夜泯脑顶，像幻灯片一样，一幕一幕闪过，夜泯不嫌麻烦赶紧进入状态，仔细搜寻起来。这些，全是青山的法力为自己找出来的沁欢颜所进入过的心魔痕迹。
不敢浪费法力，每一幕都是点到为止，一闪即过。虽然费心费眼力，但是夜泯也倍感欣慰，似乎沁欢颜走过的路，自己正在追逐，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可以追上他，与他共进退，同甘共苦。
长长短短，曲曲折折。耗时不短，夜泯也累得精疲力竭，真想找个能躺的地儿，摊开来睡上一觉。
欢颜，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儿啊？
不怪他把说话的权利无私地给了阡陌，换作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帮助阡陌的，但是，遭遇了这样棘手的事情，却联系不上他，任自己在这里找得心急如焚，夜泯委屈极了、担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