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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栩从未见过的宁昭。
他和宁昭打小就认识，对彼此的了解，就跟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样。
在他的认知里，宁昭一直冷静的近乎冷酷。
两年前，他为了救皇帝，脑袋受重伤变得痴痴傻傻，皇后为此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皇帝表面不露，实际上也是忧心忡忡。换了旁人，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会向他们报平安，可宁昭却愣是装“傻子”装到了现在，至今没有流露出丁点的破绽。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姑且不说，现在明明都已经清醒过来了，面对时不时泪流不止的母亲，以及黯然神伤的父亲，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无动于衷的？
说实在的，赵栩在一旁瞧了都好生不忍。
可宁昭却始终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硬是将自己醒来的消息瞒的死死的。
面对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亦是如此，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以前赵栩也以为他天生冷心冷情，为此还和他生了隔阂。直到皇帝的坐骑受惊，所有皇子们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唯有宁昭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救下了他，而自己却因为后脑被马蹄踢到，一傻就傻了一年多，那时赵栩才明白过来，宁昭并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他所有的“情”其实都被掩在了理智之下，乍看无比冷酷，可只要揭开那一层理智的表皮就会知道，那下面藏着的感情，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纯粹浓厚。
只可惜他太擅长掩饰了。
那一日奋不顾身的救人，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眼，完全无法窥探出他的真实感情。
直到这一刻，他蹙着眉头说着“本王应是不愿伤她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和苦恼，赵栩这才悚然惊觉，那一层看似严实的表皮，已然不知在何时被那个叫“叶雅馨”的女子给撬开了一角，露出了内里从未在人前显露的鲜活和生动。
这是何其大的改变！
赵栩脸上惯有的嬉皮笑脸一点点敛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他说：“殿下，您动心了。”
宁昭眉头一拧，下意识就要反驳。
赵栩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殿下，您用不着急着反驳我，说到底这是您自己的事，您无须对任何人解释，只消能说服自己便可。”
而这恰恰是最难的。
这世上从来不缺自欺欺人的人，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宁昭。
毕竟，自欺欺人都是愚人干的事。都说智者多思，对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来说，纵使他能欺骗自己一时，时间久了，也必然会心中魔怔。
宁昭默然，旋即自嘲一笑：“看来本王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说要好好想一想，其实并没有时间给他想。
因为王府突然传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什么？父皇微服私访，召本王伴驾？”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宁昭眉头打成一个大大的死结，几乎是疾言厉色道：“怎么没人拦着？”
帝王安危重于泰山，绝不可随意出宫。
尤其今天还是上元节，人流量是平日的数倍有余，更是大大加重了风险。
想到每天都会发生的踩踏事件，宁昭简直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出去。
来传消息的是楚王府的总管，以前宁昭还没出宫建府的时候，他就在宁昭身边伺候，是宁昭身边资格最老的一批人。他并没有被宁昭的冷脸吓到，躬身一礼，便直言道：“殿下此言差矣，陛下若一意孤行要出宫，又有何人能拦得住？”
宁昭成功被噎住。
也是，身为一国之主，若真要任性，拦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这么点小事，总不能还弄个死谏吧？！
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宁昭只能深吸一口气：“那有打听过，父皇今日为何会突然微服出宫吗？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行事无忌的人。”
总管还真打听过：“老奴正是为此事而来。”
这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详，宁昭心头别的一跳，急声道：“发生了何事？”
总管知道他误解了，忙安抚道：“殿下先勿着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陛下醉酒后做了一个噩梦，那噩梦听着十分不详罢了。”
“噩梦？”宁昭面露疑惑，实在想不通这跟微服出宫有什么干系。
总管点点头，也没拐弯抹角：“听陛下身边伺候的中贵人说，陛下醉酒后歇在了皇后娘娘的寝宫，谁知睡梦中竟梦见一条尚未长成的雏龙被雷霆劈断龙角，从天际轰然坠落，生死不知。陛下大惊之下从噩梦中醒来，尚未言语，便垂泪不止。”
自古以来，龙都是帝王的象征。
由此推理，不难想出“雏龙”所代表的意思。
宁昭不是真的傻子，自然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事其实就是自家父皇做了噩梦之后心有余悸，等不及他进宫，便急吼吼的前来，想要确认他这个儿子是不是真的没事。
至于所谓的“微服出巡”，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用来堵住朝臣悠悠之口的罢了。
想明白这里面的关键后，宁昭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可他父皇待他却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
尤其是他为救父皇出事后，父皇待他更是百般呵护，说句捧在手心怕摔了都不为过。
虽说不能不顾江山社稷，直接将皇位传给他这个“傻儿子”。
可他敢说，在选择继承人时，能不能在父皇百年之后依旧待他如初，绝对是父皇心中衡量的一个重要条件。
可惜，能看明白这一点的皇子寥寥无几……
掩下眸中讥诮，宁昭接过侍女递来的大氅披上，脸上复又恢复成惯常的冷漠模样。
总管自觉的在前方带路，赵栩随侍在一旁戍卫，一行人脚下生风的出了齐云楼，却还没走两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冷不丁传了过来。
“咦，这不是五皇弟吗？”
是三皇子宁屿。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立了个俏生生的年轻女子。起先宁昭并未留意，直到对方故作娇羞的朝自己一礼，宁昭这才后知后觉的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啊，本王认得你，你是本王媳妇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