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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章华台细雪初停,繁华如旧。屋檐片瓦上的积雪未消,洁白高雅。但道路上的落雪却在无数人的践踏下,与尘埃一起,碾作尘土,浑浊一片。
此时,云梦居药室,端着汤药推门入内的龙钰看到已经苏醒的越青衿正坐在床上,相比前几日的病恹苍白,如今的他脸色红润,眉宇之间恢复了几分以往越王剑首的英朗风采。
本来越青衿的伤势都是由阿瑾照料,只是这位越大剑首苏醒后,他见到女子就莫名紧张的,更别提让女子精心照料了,立即谢绝了公主殿下的好意。
充当侍女角色的龙大公子面色无奈,自己好友这种见到女子就怕生腼腆的要死的性子,当初是怎么鼓起勇气,追求那位人如其名,冷若冰霜的楚国二公主的。
龙钰将汤药放在一旁桌上,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越青衿摊开手掌,紧握成拳,而后又轻轻松开,如此重复几次后,笑道:“修为虽然所剩无几,但伤势并无大碍,凉凰公主医术果然神奇。”
说起公主殿下的医术,龙钰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夜楚倾施针时落下那几滴清泪,心中莫名有几分心疼,不过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便如往常一般平静问道:“既然伤势已经痊愈,为何闷闷不乐。”
问到痛处,越青衿苦瓜脸道:“龙兄,都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这受人恩慧比欠债还难偿,这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何况还是美人恩。可惜越王剑已经送与霜儿,我现在身无长物,脑海中虽有许多越王世家的绝世剑术,这些对江湖人是无价之宝,但对凉凰公主便是不值一提了。”
世代相传的如传国玉玺般重要的越王剑送人,如今又想泄露不传之秘,龙钰头疼道:“越王世家苦心专研剑道多年,才有所成就,剑冢中许多人为了草创一套剑术更是穷尽一生与剑相伴,你这样不怕越老前辈责怪。”
越青衿自嘲道:“越王世家在剑冢守陵多年,墓是死人住的地方,我们这些活人在墓里久了,不过是一群活着的鬼罢了。我爹也知道这点,所以我要离开越王世家,他也没拦着我。就算我受不住越王剑邢死去,也好比在陵墓里不生不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龙钰心中感慨,却不知如何安慰。
越青衿望着窗外雪景,伤感道:“我一直不懂,当年我爹明明可以离开越王世家,但为何最后还是回到剑冢守陵,娘也是傻,放着人间繁华美景不要,陪他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当阳间鬼。娘总说什么墓里太黑,需要有人陪着爹,可她从小在地面上长大,受不得墓里的阴气,没几年就过世了,也没人问过她,这辈子值不值得。”
龙钰望着窗外风雪,想起了那位终年一人在天允山的老人,这辈子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失去那么多,到底值不值得。
没人问过他,也没人敢问他。
龙钰将汤药端到越青衿面前,道:“药凉了,快喝吧。”
“嗯...”越青衿也不是那种一味沉溺悲伤的人,潇洒接过,也不嫌难喝,一饮而尽。
“霜公主的事情,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龙钰问道。
提起自己的心上人,越青衿顿时神采飞扬,“西三冷宫我是进不去,但现在我性命无忧,就在章华台等她就好了,楚国不可能关她一辈子,也关不了她一辈子。”
言语之中,尽是对自己爱人的自信。
“等....”龙钰苦笑,没想到是个这么朴实的办法,不由问道:“那你打算等多久。”
越青衿淡淡一笑,洋溢着幸福的滋味,声音平静而坚定。
“活多久,等多久。”
等待是修行,等待是折磨,但能看到的希望的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因为你心中清楚知道,他总是会来。
无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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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云梦居的另一边,阿瑾匆匆跑进卧室,叫醒在冬天里,已经在床上生根发芽的公主殿下。
“公主,有客来访。”
楚倾翻了个身子,懒洋洋的趴着,不打算起床,迷迷糊糊道:“又是谁,太子和白麟现在应该没空管我才对。”
“都不是....”阿瑾道:“是名音雪,名姑娘。”
名音雪,龙钰的小师妹,上官游仪的未婚妻。咋然听到这个名字,楚倾微微睁开眼睛,醒了大半,对于在了禅寺遇到的这位奇女子,公主殿下可是印象深刻。
她找自己做什么?
好奇心一起,公主殿下立即顾不得睡懒觉,简单的梳洗之后,便往客室而去。
客室之内,名音雪与初见时的英姿飒爽不同,如今的她并未佩剑,一身淡蓝齐腰襦裙,多添了几分小家碧玉眷眷柔情。
公主殿下心中一动,若是汐大公主武服换红妆是不是也这般风情万种。
在名音雪身边,坐着一个模样清秀纯美的小女孩,看上过不过十三左右,还未及笄。此时那名女孩正警惕的看着四周,眼神惶恐不安,只能紧紧的抓着名音雪衣角,寻求安全感。
看到楚倾,名音雪起身施礼道:“好久不见了,凉凰公主。”
楚倾淡淡挥手,示意能省的礼节就省了,两人在暖塌前,面对面坐下。公主殿下玩笑道:“许久未见,名姑娘风姿更加动人,都说女人如花,果然需要情爱滋润啊。”
名音雪本就是江湖多年,也不拘束,“要论风姿无双,如今章华台谁比的上公主殿下,一人拒婚南楚,这番大手笔,放眼天下又有几人。”
楚倾摸着下巴道:“虽然你说的都是实情,但我们这番相互吹捧,未免有些酸牙,还是省下吧。”
摊上这么一位性格诡异的公主,名音雪却觉得楚倾性子直率可爱,会心一笑,心中烦忧除去不少。
楚倾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小女孩,问道:“这位是....”
名音雪温柔摸着身边小女孩的脑袋,叹气道:“这是今日我从赵君府那些恶仆手中救下的女孩,她叫茯苓。”
“赵君府。”想起武安城中的围杀,公主殿下眼神冰冷,“看来赵锐已经到章华台了。”
“嗯....”名音雪点了点头,只是有些话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楚倾善解人意,直接道:“我和赵锐过节不小,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名音雪感激的看了一眼楚倾,刚想开口,身边一直沉默的茯苓,眼眶通红,开口道:“我想让他死。”
声音如地狱恶鬼索命,一点都不似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子。
茯苓的眼神让公主殿下无比熟悉,这种积累了千仇百恨的目光,曾经那位沐雪宫中的自己也有过,只是隐藏的比她要深。
不过楚倾只是看了茯苓一眼,便平静的转过头,对名音雪道:“说说来龙去脉吧。”
名音雪迟疑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茯苓本是一名富绅家的千金,后来遇到前往章华台赵锐,全家被赵锐屠杀,她也被掳走,今天刚刚逃出来了。”
名音雪诉说的十分简短,也小心翼翼,尽量触碰起茯苓内心的伤疤。但楚倾还是看见身边那个叫茯苓的小姑娘,紧握拳头,浑身颤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情绪。
赵锐生性好淫,这名女子的被掳走之后的非人待遇可想而知,夜夜被屠杀全家的凶手玩弄,那种折磨非常人能够体会。楚倾听到耳朵里的不过是一句话,但发生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却是毁灭一生的人伦惨剧。
公主殿下升出手掌,“疑点有两个。”
名音雪恭敬道:“公主殿下请说。”
楚倾转头看着茯苓,升出一根手指,问道:“赵锐贵为封君,就算不在封地,也是戒备森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茯苓不敢直视楚倾的眼角,低头道:“是一个大姐姐偷偷放我出来的。”
楚倾再升起第二根手指,不带一丝感情,直入人心,“赵锐横行楚国多年,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他应该做的不少。你为什么认为凭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对付手握大权的楚国封君。若是无知者无畏,你自己送死就好,不要连累别人...”
“公主殿下....”名音雪出言打断,不忍心继续让茯苓听下去,那太过残酷,如今报仇,恐怕是支撑这个女孩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了。
“不是的,我有办法....”茯苓愤怒抬头,眼中泪水流淌而出,声音沙哑,“放我出来的姐姐和我说过,我的村子不属于赵君府的封地管辖。赵锐的屠杀百姓,强抢民女,已经触碰了楚国律法。只要我告上御前,皇上就能为我做主,将他绳之于法,为我家人报仇。”
名音雪心疼的为这个可怜女孩子擦拭眼泪,公主殿下没有嘲笑她的幼稚,只是升出第三个手指,“那么放你出来,又告诉你这些事的那个女人,是谁?”
茯苓微微一愣,擦干自己的泪水,收敛了情绪。在短短几天里,她从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变成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穿的很华贵,赵君府的那些下人都对她都很恭敬。”
楚倾收回手掌,不再多问,很显然,这个是一个局。茯苓只是这个局中的一颗棋子,只是楚倾还看不明白,这局棋的背后是谁操纵,想对付的又是谁。她转头对名音雪劝道:“定西侯赵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很清楚,而且你救下的这个女孩,不是巧合,而是一个藏着陷阱的局,这背后有个有心人在操纵着。”
赵锐屠城三座,杀人如麻,在楚国是凶名赫赫的人物。名音雪只是平淡一笑,“医者救人,侠者卫道。巧合也好,布局也罢。既然遇到了,便不能不管。
“你想我怎么帮你。”楚倾开口道,不是对茯苓,而是和名音雪说。
茯苓复仇的心不假,但她年纪太小终究幼稚,又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楚倾很清楚,这样的人,报不了仇。
名音雪拱手施礼,肃然道:“此事牵连太广,而且凶险万分,我不愿让公主殿下也牵涉其中,只是想借公主殿下才智一问,茯苓的法子是否可行。”
京城御状,看似直达天听,但在这权利倾轧,王公贵族遍地走的地方。是非对错,早已由权利掌握,几人能得到自己的清白。
公主殿下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如今楚国朝野嫡系之争在即,赵锐是太子赫连觞的人,你们告上御前,自然会有人乐意借题发挥,举起正义大旗帮你们对付赵锐。但太子党的人,也会将你们视为眼中钉,这淌浑水,比你想的还要深。”
名音雪平静笑道:“人世的污水,何时浅了。”
楚倾轻轻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名音雪秀眉轻皱,道:“还有一问,请凉凰公主解惑。若是告上御前,能有几分把握致赵锐与死地。如果毫无希望,我就带茯苓远离章华台这处是非之地,她的未来或许痛苦,但我不能看着她这样白白送死。”
楚倾看到一旁报仇心切茯苓死死咬牙,并没有开口阻止,显然这是她与名音雪早已商议好的事情。
京城御状若是失败,茯苓和名音雪污蔑楚国封君,等待她们的只有死亡。公主殿下悲凉道:“如果我告诉你,只有一分希望呢....”
名音雪闻言,原本皱起的眉头轻轻散开,释然一笑,如冬日寒梅盛开,冷艳逼人。
“有一分希望,那就够了。”
那一瞬间,公主殿下似乎明白,为什么上官游仪会为了她出家为僧,想来这位名女侠,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是这般任侠风范吧。
倾尽一切,赌上性命,只求一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