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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深,苍穹中,紫薇帝星今夜格外明耀。
大地上,章华皇城作为天子所在,灯火通明,宛如一颗璀璨夜明珠。
皇城昼夜都有禁军把守,一到夜间各处宫门关闭,不说普通人,就连王公贵族无皇命私自靠近,都是冒犯天子的大罪。
皇城外,西大街之上,已经等待一个时辰的越青衿抬头看着空中明月,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感受到欲来风雨,有些局促不安。
他今夜没有带伞,而他知道,赫连霜也不会带,怕她淋雨着凉。
街道之上,缓缓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一阵奇异的声音,却不是从皇城方向,而是从越青衿身后。
“哒哒哒...”
诡异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不断敲打地面
深更半夜的无人街道上听到这声音,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心生恐惧。但越青衿只是好奇转身,因为这哒哒声让他感觉到十分熟悉。
来人并没有用灯笼照路,只能借着朦胧月辉,只能看到三个人影,正在缓慢靠近。枯槁容颜在黑夜之中越发渗人,宛如鬼魅。
越青衿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越王剑冢的剑客自小生活在东越皇陵之中,江湖人笑称,世间若有阴间鬼,不怕桃符木剑,也惧越王世家的三尺青锋。
何况自古问心无愧不怕遇鬼,这世间越青衿只愧一人,也只怕她生气。
黑夜中,越青衿借着手中灯笼光辉,眼前人影逐渐清晰。
一行三人,领头是一个鬓发沧桑的老人,双目之上蒙着一条灰色布带,身躯佝偻,手中竹杖轻敲地面探路。刚刚的哒哒声,就是由他发出。一男一女在他分列在他左右,虽是同行,却始终离他有一步之遥,像是宫廷里的侍女,不敢有捷越不恭。
三人面容枯槁,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宛如多年不见天日。
越青衿愣了一会,突然叫道:“大伯?”
来人止住脚步,竹杖拄在地面之上,佝偻身躯抬头“望”着他,开口道:“你还活着。”
越王剑刑一百零八剑,先废修为,在斩生机,难有活口,故瞎眼老人有此一问。
侥幸逃过一劫的越青衿看到自家大伯,他乡遇到故亲,纵然疑惑,但还是满心欢喜,笑道:“大伯,你怎么会来章华台,还带了剑侍。”
对于眼前的瞎眼老人,越青衿很熟悉,也很陌生。越王剑冢虽都是前朝皇族,但大多是旁系支脉,越青衿这一脉,除去自己父亲,就只剩这位大伯。
越王剑冢的人行事自由准则,在外人看来,都是难以理解的怪物。而眼前的人,在越青衿看来,就是怪物之中的怪物。
越王剑冢的人,人人修剑练剑,唯有自己大伯从不碰剑,一直由身边剑侍代劳,当代家主之位本应该由他继任,只是不知为,最后让给自己父亲。
至于那双瞎眼,大伯年轻时传闻双目英气逼人,后来出剑冢游历,归来时双目已盲,还带回一个女子,准确是说抱回一具冰冷尸体。
至于那个女子是谁,双目为何而盲,越青衿小时候问过,但是自己大伯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简单而沉重,唯有寥寥二字。
吾妻....
佝偻的瞎眼老人扶住竹杖,仿佛只是一个在岁月摧残下,支离破碎的沧桑老叟,一点也看不出越王剑冢第一剑客的零星半点的风采,声音沙哑道:“奉家主之命,前来章华台回一物。”
越青衿似乎意识到什么,退后一小步,狐疑道:“我已受越王剑刑,生死不论,按规矩,此后都与越王世家再无瓜葛。”
老人轻轻摇头,“不是取你命而来。”
“那是为何,总不可能章华台还有人欠越王世家东西。”放下心来的越青衿调侃道,在云梦居久了,近墨者黑,也学会了这个坏毛病。
“越王古剑。”老人答道。
把家传宝剑当聘礼送人的越青衿的笑容立即僵在脸上,讪讪道:“那剑不在我这。”
“我知道。”老人缓缓道:“但有了你,那剑就会来我这。”
越青衿尴尬道:“送都送了,总不能再拿回来,大伯就不能饶了我这一次。”
“是你不愿饶了我这瞎眼老头。”一生无子的瞎眼老头,从小看着越青衿长大,早已当他是自己儿子,“本以为你受越王剑刑已死在半路,此行章华台除去寻回越王古剑,更多是给人姑娘一个交代。若不是你,老头何至于走着一趟。”
越青衿厚着脸皮道:“既然如此,我如今安然无恙,大伯您老身体不好,就先回去吧。反正将来我是要与霜儿完婚的,越王古剑在她手里和在我手里都一样,都是咱们家的。何况越王剑也就传承几百年,霜儿可是千年难遇的好儿媳,这买卖越王世家赚大发了。”
瞎眼老人摇头长叹,肃然道:“你已被逐出越王世家,不算剑冢中人。何况当年东越就是被楚国所灭,越家是东越皇室,国仇家恨,仇深似海,你可知那是多少人的血。越王剑代表剑首之尊,不能由楚国公主所握,这是叛家叛国。你当年就不应该把剑给她,也不应该喜欢她。否者你爹也不会狠下心来.....”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越青衿打断道:“喜欢霜儿,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人活着,不能只是为了活着,也该明白自己为何活着。”
“所以那些国仇家恨,你不顾了吗?”老人怒气不争,声音发冷。
修为已废越青衿丝毫不惧,“当年九国乱战,东越不思进取,君王昏庸无道,治下百姓民不聊生。被灭也是大势所趋,你看看这些年,越地之上,还有几人念故国。何况东越被灭国时,霜儿还未出生,这些仇恨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和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昔日金戈铁马,早已随东越故去,如今有的不过心头执念,老头感慨道:“是非公道,史书之中自有人评说。昏庸也好,愚忠也罢,人生在世,总有背负,越王世家有越王世家的责任。”
“为死人守陵,为亡国背恨,活在错误的过去里,这算什么责任。”
“罢了,你已非越王剑冢之人。”
老头摇头叹气,表示无话可说。意识到不妙的越大剑首转身就跑,越南川身边两名剑侍闻声而动,快速朝他冲去,眨眼便追上修为全无的越大剑首。两人各自抓住越青衿的双肩,让他动弹不得。
眼见逃跑无望,越青衿只得深吸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放开嗓子喊道。
“救命啊,走水了....”
刺耳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喊声刚落,寂静大街之上剑鸣忽响。一柄金色利剑宛如流光划破夜空,直接刺而来,剑气逼人。清辉月色难掩光彩,越发衬托这出世一剑分外惊艳。
剑侍两人不敢怠慢,越王剑冢能持剑出冢之人,皆是高手,知道来人不凡。修剑多年,二人之间默契早已不用多言,同时松开越青衿的肩膀,联袂出剑。清冷利剑出鞘,在月光下闪动寒光,三剑交错,两人双剑抗一剑,却是难缨剑锋,一败涂地。
两人身体倒飞而出,直到越南山身边时,被他横握竹杖一挡,方才停下。
一剑而败,两人不由惊讶抬头看去,只见街道上仍旧只有越青衿一人,只是在他面前,一口剑锋泛黄,花纹交错的古剑直立插地,余劲未消,正在抖动颤鸣。
正是他们心心念念,不远千里来章华索要之物。
“越王古剑。”
而前方,在皇城华光下,缓缓走来一人。
认剑识人,何况越王剑冢百年,第一个非越王世家的而持越王古剑的剑首,唯有一人。
霜冷的声音,在这冰冷月色下响起。
“刚刚这一剑,可还入南川前辈法眼。”
江湖风雨,一剑止南川。
北有卧云,越有南川。
曾经在江湖中与北渝卧云剑仙共争剑道鳌头,留下无数传奇,却在盛年之时隐退,独留北渝传奇。
越王世家中修为第一的瞎眼老头,上前一步,道:“在下越南川,见过霜公主。”
越青衿看着来人,普通容颜在越青衿眼里却是比什么都好看,惊喜唤道:“霜儿....”
赫连霜只是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随后从容走到他身前,拔起地上的越王古剑,遥指眼前人。街道之上,无声对峙,唯有凌冽剑意在黑夜里无声蔓延而出。
越王世家第一剑又如何。
以剑问战,一剑而败两名剑侍难以忍受,身躯微动,却被越南川拦下。这位在江湖中留下无数疑问的剑道巨擎,开口道:“在下双眼已盲,霜公主这一剑,问错人了。”
见对方接上刚刚问话,赫连霜心领神会,右手一扬越王剑回鞘,消去敌意。随后双手搭剑,拄在刚刚越王剑所插的地面之上。
“楚国皇室几代君王,求贤若渴,六邀越王世家入京仍被拒。南川前辈是贵客,肯来我章华台,赫连皇室自是倒屣而迎,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越南川轻咳数声,道:“老朽一介残躯,当不得如此礼遇。此次来章华台,只是厚颜向霜公主讨回越王剑。”
平静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逼迫,就像准备出鞘的利剑,锋芒锐利。
赫连霜眉头轻黛,看了一眼手中的越王剑,淡淡道:“此剑本公主有用,暂时不能还于越王世家,还请前辈见谅。若是南川前辈等不及,太子府中有一枚无忧仙果,前辈若能取出,越王剑双手奉上。”
“楚国王室之事,越王世家不便参与。既然霜公主有归剑之心,便将越青衿交由剑冢看管,等霜公主事了,可用越王剑交换他。”
被护在身后的越青衿小声道:“霜儿,越王剑是聘礼,更是吾心明证,你都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始乱终弃,退礼毁婚....”
赫连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越青衿立即识相闭嘴,不敢多言。
霜公主揉着发疼眉心,一阵气结,当年只是随口一说。那知道这位越大剑首这么没脸没皮,要死要活,非要她收下这把越王古剑。
现在别人找上门来,越王剑虽然珍贵,但赫连霜在大事上一向大方。若是以往,毕竟是别人世代相传之物,还了便是,但如今自己偏偏很需要这把越王剑。
“霜儿既已承诺归还,便不会食言,劳烦南川前辈在章华台等上一段时日。但若是要人.....”赫连霜的声音陡然一冷,拄剑之手也变为握剑,蓄势待发,“那就请南川前辈先却本公主剑锋了。”
两名剑侍闻言,长剑冷锋一提,跃跃欲试。
越南川却轻轻摆手,示意不可,章华台中,皇城之外,谁敢对楚国公主不敬。这里是楚国王都,不是江湖。
“不知霜公主要老朽在章华台中等多久。”
“三十年吧。”一旁越青衿小声插嘴道:“那时我和霜儿孩子也应该长大了,让她....”
赫连霜直接无视他道:“三十天后,此剑归还。”
“既然如此,老朽改日拜访,请。”
越南川说完,一行三人宛如鬼魅,缓缓退入夜色之中,再无踪迹。
等到三人完全消失后,越青衿有些委屈道:“霜儿,我千辛万苦才让你答应收下越王剑,你如今这么轻易就决定送给别人,不好吧。”
赫连霜转头冷冷看着这位越大剑首,眼神不善,隐有怒火,显然还惦记楚倾所说的那件小事。只是事情太小,又不好发问,因此心中越发恼怒。
越青衿心头顿时一凉,对于楚倾挖坑打破醋坛子行径毫不知情的越大剑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里又做错事情了。在赫连霜目光下注视,手足无措,只能不断反思自己。
看似天人交战许久,其实越青衿很快就做出决定。
随后身躯一软,跪地伏首,痛心道:“霜儿,我错了。”
对于越大剑首而言,自己的霜儿是这世界上最讲道理的姑娘,既然她生气了,那不用问,肯定是自己做错了。
原因不重要,认错就是了。
赫连霜气的眉头直跳,这位霜公主腹中诗书百万,从来不怕别人借口狡辩,整个楚国不仅文人士子,就连赫连汐都怕自己二姐与自己讲道理。若是遇上不讲道理的,赫连霜手中也有三尺青锋,可不是楚倾那种好吃懒做的弱女子。
可是遇到越青衿这种有错就认,有打就挨,而且挨打认错都实心实意的无赖性子,反而让赫连霜无处下手。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是一物降一物。
“起来吧。”赫连霜撅着嘴巴,没好气道,漫步向前走去。
越青衿连忙起身,笑容满面的跟在她身边,手中灯笼更是讨好的为她照路。
两人一年多未见,本应有许多话,但在此刻,已不用多言。
重逢的欢喜,胜过一切。
何况知道自己霜儿余怒未消,越青衿也不敢随便开口。
抬头看着夜空的赫连霜并没有注意脚下,空中那颗今夜格外明亮的紫薇帝星引入眼帘,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没头没脑的对越青衿说道。
“你想当楚国皇后吗?”
皇后?
一头雾水的越青衿左右环顾,并未发现其他人后,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