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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杀机重重，岁羽宫外杀声震天，尸横遍野。朝阳之下，鲜血成了眼前唯一的颜色。
而身处其中的人，也已成了这片血红的一部分，无论是生者，还是亡人。
皇城军领军周泰靠在岁羽宫墙角上，盔甲之上沾满的鲜血早已无力擦拭，战场之上，活下才是关键。
靠着墙角喘息许久，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周泰道：“第几波了。”
在他身边，一名同样穿着皇城军盔甲的小兵，喘息声中带着几分痛楚，正在包扎着手上刚刚被玄甲军长枪刺出的伤口，闻言回答道：“第三波了，这些狗娘养的，比逛妓院的头还狠。折腾一次又一次，不打算停了。”
喜欢在闲暇之余逛青楼的周泰撇了撇嘴，军中都是粗人，说些荤笑话是常事。生死之间的恐惧，在这些不雅的玩笑里，消散不少。
“头我一晚上能折腾姑娘五次，我不信这群玄甲军还能再冲二次。”
小兵林平安看了看身边，越来越少的兄弟，心中悲凉，战场之上，最不起眼的便是他们，死的最多的也是他们。轻声骂道：“我们怕是看不到那群狗娘养的冲第五次了。”
周泰安慰道：“汐公主说只要再死守一阵，御林军便会前来救驾，到时候里面夹击，吃了这只玄甲军，我看以后谁还看不起我们皇城军。”
靠在墙边的林平安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他当兵吃粮只想平平安安，那些荣耀地位离他太过遥远，也不敢奢望。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将军们的事，世人也只会记得那个将军的名字，谁会知道那万人枯骨里有一个林平安。
“头，丞相以铮皇子之名，调皇城兵入皇宫。你那么精明，明明可以拒绝，继续守城门，怎么还是来了。”
周泰也抬头看着天空，身上的鲜血湿哒黏糊，但是阳光洒在身上却十分舒畅，闷声道：“有桩心事一直放不下，难得有机会可以了解，死了也安心。”
林平安加入皇城军得时间很短，但也听起一些老兵说起几年前得一些事，“事因为当年玄甲军屠了一波皇城军吗？”
“不止为这个。”周泰目光有些呆滞，停留在过去得回忆中，“你知道当年玄甲军为何屠杀皇城军吗？”
林平安摇了摇头，玄武门之变一直是楚国禁忌，他也只是听人隐约提起过一些，却不清楚具体。
“玄武门之下，太子得北都卫与封君兵马拖着了大皇子与四皇子得人马，当时局势狠复杂，但只要大皇子守住玄武门，其实就赢了。”
“我听说，大皇子最后为了个女人，放弃了玄武门。”
周泰想着那个明眸善睐得好看女子，眼眶有些发红，“那是大皇子得妻子，北渝的长公主。玄武门之变前，大皇子把她和自己女儿秘密安排在了北郊城外。”
周泰颤抖的指了指远处的城门，“那时的我还没当头，在北城门当小兵。太子领着玄甲军要出城，黄将军不从，他便一路杀了出去，好多兄弟都战死了。那时的我只想着保命，便没拼命。玄甲军出城没多久，又回来了，这次兄弟也再也不敢拦了。”
林平安知道那种看着平日里玩闹的熟悉兄弟倒下变为尸体的痛苦，更能体会那种面对生死时的懦弱，安慰道：“头，玄甲军连汐公主的雪字营都挡的吃力，怪不了你。”
周泰却依旧停留在过去的回忆里，隐约有泪水涌动，“玄甲军回来的时候，用马在地上拖着两个人，那时她的脸都已经磨烂了.....他就那样拖了一路，一直冲到玄武门前，当时我就站在墙头看着......”
周泰的声音，已经哽咽。
“却不知道是她。”
..............
朝阳已完全升起，岁羽宫下的战火，依旧在酝酿，没有罢休。
岁羽宫双方人马的鲜血尚未干枯，还在流淌
大门下，赫连汐迎风而立，看着不远处重新集结的玄甲军，眼中满是恨意。
她永远忘不了玄武下那对被活活拖死的母女，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此时的赫连汐表情凝重，盔甲上甚至有好几处伤口，正在渗血。而她身侧的雪字营更是折损的异常惨烈，只剩下不到百骑依旧不离不弃。
相比封君联军，玄甲军的领军之人显然是个将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三波进攻就让赫连汐难以招架，根本是抓着她的软肋打。
玄甲军的每一波进攻都中规中矩，且靠着兵力优势，分批进攻。根本不倾巢而出，进攻目的都极为明确，就是直接取岁羽宫，根本不给赫连汐可趁之机。
赫连汐的雪字营轻骑兵胜在迂回游击，来回包夹，却被这只玄甲重兵逼得只能硬碰硬，结果可想而知，损失惨重。
第二波进攻时，赫连汐单骑杀出，本想斩帅夺胜。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玄甲军变阵围杀截堵，差点将她困死其中。这一身伤痕，就是那时留下。
眼见玄甲军重新集结完毕，感受欲来风雨的压迫，赫连汐略显不安道：“皇城军的援兵怎么还没到。”
一名亲卫拱手报备道：“刚刚传来消息，宫外的皇城军被北都卫拦住了。”
“北都卫人数多于皇城军，看来是无法入宫支援了。”赫连汐苦涩道：“他竟连这也算到了，提前安排北都卫拦截。”
亲卫看着远处黑云摧城的玄甲军，知道这一波怕是难以守住，正色道：“宫中既然已无支援，不如让属下为殿下开路。凭公主能为，杀出皇宫不难，只要回到丹阳郡。太子就算登基，也不敢动公主。”
赫连汐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岁羽宫，轻轻摇头。“西凉北渝对我楚国，虎视眈眈多年，我不做分裂楚国的乱臣。这一局输便输了，无非一死，不能让楚国动荡。”
何况那座宫殿重有她的兄长，母亲，父皇....
亲卫知道她的担忧，劝道：“就算弃守岁羽宫，太子也不敢对娘娘与陛下怎么样。”
赫连汐依旧摇头，“在她的计划中，岁羽宫极为重要，倘若岁羽宫一失，她便满盘皆输。岁羽宫不能有失，能多守一刻是一刻。而且她说过只要我守住岁羽宫，她会带御林军前来支援，我相信她。”
亲卫不知为何自家殿下对那位西凉公主如此信任，忍不住问道：“那若是凉凰公主计划失败....”
赫连汐抬头看着天空，幽幽道：“这一局她以身犯险，孤军深入，若是败了。太子看在大姐的面子会放过丞相，看在过往情分上，会饶二姐，但唯独不会对她手软。御林军不来，那她也回不来了。”
亲卫环顾身边数十骑，迟疑道：“等了这么久，御林军应是不会来了.....”
言外之意，她也回不来了。
“她输了，我们也不可能赢。”赫连汐望着远处保元殿，眼中满是担忧。
她说过，姐妹之间，你赢了便是我赢了。
但是她不明白，她输了，自己怎么赢。
远处的玄甲军骚动再起，亲卫提醒道：“殿下，玄甲军动了。”
“嗯。”赫连汐微微点头，玄甲军的进攻一次比一次激烈迅捷，分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殿下....”亲卫欲言又止，但看着不到百余人的队伍，拱手道：“援军已经不会来了，这波进攻，雪字营已经挡不住，殿下仍要继续吗？”
赫连汐面容平静，直视战场远处集结的玄甲军，道：“我既答应了她守住岁羽宫，就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直到最后一刻。你怕了吗？”
“属下性命草末之微而已，只是殿下千金之躯，没必要如此的涉险。就算殿下不在，雪字营依旧会为殿下战至最后一刻。”
赫连汐望着远方，轻叹道：“楚倾入局，二姐涉险。雪字营困守岁羽宫，孤立无援，当所有的人愿意为了心中共同的理念而不顾一切时。草木之微，千金之躯，皆是一腔热血，又有谁的性命比谁高贵。”
亲卫看着此时的汐公主，感慨长叹，不在多言。
人心都是肉长的，雪字营愿为汐公主死不旋踵，不是没有原因。
晨风起，玄甲军动。
赫连汐收回目光，望着前方军列，满眼尽是决然杀意，“既然挡不下，便杀过去，只要斩军夺帅，便还有一线生机。”
亲卫微微一愣，苦笑摇头。
以不到百人兵力，冲击楚国最精锐的玄甲重骑兵八百人军阵，也只有汐公主这般疯狂。心中却也一阵悲伤，知道自家公主斩军夺帅是假，想要以身赴死，为那位西凉公主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是真。
他不明白，为何她已经辜负，公主殿下还是这般信任。
此刻远处黑云猛然作响，铁甲重骑宛如黑云中闷雷，隆隆作响。整齐军列如一只庞然大物，以不可撼动的泰山之姿，朝这岁羽宫倾塌而至。
眼见援军无望，赫连汐心中已经知晓御书房之内已经落败，却依旧不愿后退，因为已无后路。
汐大公主手中盛雪银刃一指如如苍穹黑云一般倾泻而下的玄甲军，长刀在朝阳下焕采生辉，一如此刻女子走到绝路，却仍璀璨夺目。
清冷女声开口，瞬间盖过远处隆隆如雷铁蹄，回荡天地。
“此战必败，愿死者，随我来......”
说罢，不再多言，一人策马冲出，朝那黑压压的铁甲丛林，刀剑荆棘冲去，凌然无惧，唯有决然杀意。
她持刀，迎着朝阳，扑向朝阳。
如水一滴，逆浩瀚河川。
而就在赫连汐单骑冲出刹那，身边亲卫也随之奔腾而出，眼中未见前方铁甲如云，耳畔不闻蹄声如雷。
心中所系，唯有前方汐大公主。昔日征南蛮，公主殿下也是这般一骑独出，背后万骑跟随。
她长刀所指，便是雪字营兵锋所向。
“丹阳郡长林村王苗，愿随汐公主赴死.....”
“丹阳郡洋头村潘长军，愿随汐公主赴死.....”
“丹阳郡溪水村李三耳，愿随汐公主赴死.....”
........
一个个人名，普通平凡。
一只只骑兵，策马而出。
如一滴滴雨水，汇集在一起，只是太过细小，成不江河，也无法改变历史的洪流，却依旧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雪字营全体将士，愿随汐公主赴死。”
这时，又听一声爆喝之声，夹杂着混乱马蹄。只要能够动弹的士兵，全都翻上马背，东望而去。
那名女子的身影在朝阳下，美的动人心魄。
“皇城军周泰，愿随汐公主赴死....”
一骑出。
“皇城军李平安，愿随汐公主赴死....”
一骑再出。
“皇城军黄大用，愿随汐公主赴死....”
骑兵纷纷而出.......
“皇城军全体将士，愿随汐公主赴死....”
残兵尽出，无人偷生。
如虹气势，贯彻长空，于后世青史之中，震耳发聩。
“吾赫连汐，愿随我楚国儿郎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