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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合上眼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躺在冰凉的雪地上,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真切地感知自己是躺在王府的锦榻上。
“你醒了?”醒来的襄王正欲坐起,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声。“你不是在宫中吗?”当他坐起的时候,才知觉十九公主已然到了床前。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难道一直住在宫中不出来了不成?”十九公主一笑,道:“如果不是我早回来半个时辰,把你从大街上拉了回来,现在的你,不知是冻成了冰人,还是堆成了雪人……”
“也许我已经成了死人!”襄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阵痛意涌上头顶,看到十九公主娇美的面庞,却又一轻。
“哼,”十九公主一声,“死了事小,失行事大。”说着端给了襄王一杯茶,看到这杯茶,襄王方觉自己燥舌生火,口干欲裂。“你说,如果昨天夜里的事,叫一些言官们知道,传到朝庭以及父皇的耳朵里甚至是后宫两位娘娘那里,该会有什么反响呢?”
襄王正在喝水,一听笑道:“夜深人静,大雪漫天,有哪个言官那么闲?”
十九公主接过茶杯,递与一名侍女,又从另一名侍女手中,结果一方锦帕,为襄王拭口道:“这次是夜深人静,大雪漫天!下次呢?下下次呢?”
“多谢贤妻教诲,小王一定注意!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襄王一口甩开十九公主手中的锦帕,用唇吻了一下她的纤纤玉指。
“看来襄王还是醉在昨夜的酒里,”十九公主触唇收手,娇嗔道:“满嘴的酒气!”说完便从榻前起身,踏门而出之前回首道:“还不赶快更衣洗面,怎么,还等着本公主伺候你么?”
“不敢有劳,不敢有劳……”襄王一笑,恭恭敬敬地起身一句。“你们也都出去吧,本王自行更衣便可!”一句又屏退了两名侍候的婢女。
襄王并没有立即更衣穿戴,而是以茶代酒似的自斟自饮了起来,闻茶饮水只觉得隐隐约约地还留有十九公主手中的余香。玩弄着茶杯,摇晃着杯中的茶水,只闻得一阵清香扑鼻,饮入口中甘之如饴。慢慢回味,越品越有滋味,眼睛开合之间,突然望见梳妆台前琉璃玉镜上那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画眉,不禁心中一甜,回忆起了那日那时的滋味……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说中京与汴京之间,相距何止千里!你说我俩怎么那么有缘呢?”晶莹的烛光闪亮金黄,映衬着十九公主比月光还要晶莹的面庞,当真是相得益彰!
“唉……谁知道呢?”襄王一笑而叹,欢悦之情见于其面。“去年这个时候,你我二人可还是谁都不认识谁呢,如今你便是我的了!”
“小人得志!”十九公主看着喜意洋洋的襄王,嗔道:“什么叫做我便是你的了?你以为我是这一面黄金铸成的琉璃玉镜?”
“不,你不是琉璃玉镜上这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画眉,不过你比这只画眉还要美,因为它只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你就活生生地坐在我的眼前!”
“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十九公主笑道:“不过,虽然明明知道是花言巧语,但是听起来就是那么令我快意,即使从小到大,我已经听惯了别人对我的阿谀奉承之语。”
“是啊,高贵的公主,宣武皇帝的掌上明珠,自然是人人阿谀,个个奉承,若是一句话不得你心意,何人还能有活路?”襄王笑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你一个女子,十五六岁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轩辕皇帝这样的一代雄主那么溺爱于你?”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是母生父养的?”十九公主微微不悦,一句反问。“你凭什么瞧不起女子?上次如此,今时还是如此?”
“我究竟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或者你从什么地方知晓我瞧不起女子了?”襄王颇有冤屈的说道。
“就凭你说话的语气!”十九公主言道:“这世间任何男人都可以瞧不起女子,你却不行!因为我,辽国的十九公主,是你的妻子!”
“那便怎地?”襄王一听,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如若不是因为女子,如若不是因为我?你还是现在的你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出使归国不久便被册封为了一等郡王是”
“自然是因为你,因为我迎娶了辽国的公主,辽国的十九公主!”襄王一本正经地言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十九公主看着襄王一本正经的眼神儿笑着说的,心中对这样的回答十分满意。“既然你十分清楚自己的王号是怎样来的,你就应该好好对我,否则,不但我父皇饶不了你,就算是你的父皇和母后也不会饶了你!”
“那是自然……”襄王拱手一拜道。
“我说这话,你听了不要不舒服,心里也不要暗自恼怒!”十九公主一本正经的语笑嫣然道:“王爷,我此言,并没有要威胁你,压你一头之意,在这新婚之夜,我只是想直白的表达我对你的爱意!若不是我……”
“公主之言,公主之意,我怎能不晓?”襄王一语而笑,感叹道:“古人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虽然没有知人之智,却有自知之明!”
见襄王一笑一叹,十九公主有些不安,悔自己不该在新婚之夜,说出那些话来,柔声宽慰道:
“其实,我刚才那话也是说着玩儿的,你知道……”
“我知道,如果没有公主你,要凭借我自己的努力,登上一等郡王的爵位,恐怕再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是不能的,因为我朝祖制……”
“你知道就好啦!”其实,十九公主本来想说:“你知道我在我父皇面前是骄纵惯了的,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有些话你只当听听,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可是现在襄王说出这一番话,正巧合了她话语的意思,她当然也就不再纠正,顺着说了下去。
“我知道!”襄王说道:“以我现在一等郡王的身份也配不上你,所以当朝皇后才赐你亲王妃爵,食双亲王禄,就这样,也并不一定就能匹配得了你辽国食邑三万九千六百户的公主身份!”
“你这话什么意思?”十九公主一惊,目不转睛地看着襄王的脸庞,质问道。
“你知道,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且是毫无亲戚可以扶植的宫女。这意味着什么,你,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嫁给我,最高也不过是一个亲王之妃!”
“你自卑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假若上次出使辽国的不是我,而是当朝太子,我的二弟,当朝皇帝与皇后嫡长子,也许……”
只因为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儿,火红的烛光竟变得有些热辣。
“这是一个男人该说的话吗?”十九公主又羞又怒,声音听起来却仍是那么的娇婉动人。“你心里不平衡了是吧?以你一等郡王的爵位,食邑不过五千户,我把你比下去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围着我转,让你失了尊严是不是?让你没有颜面是不是?”
“你说得对,可是这些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襄王无动于衷地一笑,看着琉璃玉镜上篆刻的那一只栩栩如生的画眉,“你是辽国公主,辽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是一颗明珠,到哪里都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可我呢?”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今日你嫁给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与其你后悔的那一天埋怨我,倒不如……”
“后悔……”十九公主一笑,“你早知我有一天会后悔?”娇怒道:“你既会未卜先知,当初就不应该出使……”
“……”夜深人静,月上栏杆,静观不言。
“季弘元,看来本公主真是看错了你,连我的父皇,一代雄主宣武皇帝也看错了你,”十九公主闭目长叹,“你是想让我成为天下的笑柄,还是想让我父皇宣武皇帝成为天下的笑柄……”
“是,你看错了我,你的父皇看错了我!我是天下的笑柄,我才是天下最大的笑柄……”襄王望着面前十九公主这位娇脆欲滴的红颜,声嘶力竭地低声喊道。
“你是笑柄?”十九公主置之一笑道:“今夜之后,天下谁敢笑你?大辽国宣武皇帝的乘龙快婿!你是宫女所生又如何?你不是太子又如何?只要我喜欢你,我爱你,便够了!“
“我没有资格……”
“不要说你没有资格爱我,只说,我有没有资格爱你……”
“公主……”襄王本无言以对,“请让我说完最后一句话?”
“你说……”十九公主看着襄王难以言表的面容,不知为何突然就忍不住地咯咯直笑。
“不要笑……”襄王看着娇面如花,倩笑可掬的十九公主道:“我只问公主,你究竟爱我什么……”襄王这一问,温柔中透着不可质疑的严肃,严肃中溢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如若我说,我只爱你头顶上的那一顶王冠,你……”十九公主心头一震,仍是不改形容地一笑而答。
“那……”襄王欲言再问,公主嗔道:“说了最后一句,为何如此多疑?此时此刻正是月夜沉沉,呜声细细的好时候……”十九公主一言未毕,含眉低道,羞红流溢,不再与语。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看着琉璃玉镜上的那只画眉,襄王恍然一笑,又喝了一杯茶,想起了穆良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全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是谁?是当朝皇后吗?是越国皇后吗?都不是,是辽国的公主,辽国的十九公主,王爷您的枕边人!”
“你在想什么?”十九公主在外等候多时,不见襄王冠服而出,便来催促。
“没什么,在想你呀!”襄王一惊回过神儿来,一句柔声笑道。
“油嘴滑舌,不能换点儿别章新词儿?”十九公主微嗔浅笑道。
“那你就不能用些别出心裁的话儿来驳?”襄王也是一笑,“除了油腔滑调,就是油嘴滑舌!”
“你还没完了是吧?”十九公主凤眉微翌,“赶紧更衣洗面,醒醒酒,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定王府拜访你的老公祖!”
“定王府只有老王爷,没有老公主!”
“今日初七,按照你们的礼制,你应当去拜访!”十九公主不再与襄王开玩笑,“估计这时辰,太子已经回了东宫。你再晚些,可就是失礼了!”
“什么礼制?只不过是皇后娘娘为了让她闲淡无事,安享富贵的老父亲更加风光,仗着自己是后宫之主,又是诸子的嫡母定下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你还把它当做礼制,唉……”
“皇后娘娘立下这个规矩不对吗?”十九公主反问一句道:“年轻的后辈,尤其是像你这样已然封王青年皇子,在年关之时抽一日专程拜访为国辛劳数十年的老王,难道不合情合理?”
“既合理,更合情。多谢贤妻提醒!”襄王一言,忙束衣正冠。
“到头来还是我伺候你……”
“那是自然,谁让你是贤妻呢?”
襄王去定王府时,原以为还能遇上太子,可到了之后方知正如十九公主所想:不久之前,太子已然离去。如此,他的心倒是放松了许多。
“叔公,侄孙此时前来,没有打搅到您吧?”襄王十分自然的如常一言,躬身行礼道。
“诶……”定王忙稍稍还了一礼,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请!”
“谢叔公,叔公先请!”襄王一句,便与定王到内厅相叙。
“多日不见叔公,叔公越发抖擞,英雄不减当日领晚辈出使辽国之时啊!”
“老喽,老喽!”定王笑道:“老夫眼看着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往后可就要靠你和太子共同辅协,使我朝蒸蒸日上,完成陛下的宏图大业,得偿列祖列宗之夙愿了!”定王对眼前这位侄孙十分期许。
“孙儿身为皇子,臣子,辅助陛下和太子原本就是义不容辞之责,可是,我年幼时浅,还是期望叔公能够多多教诲提携!”襄王衷心诚挚地说道。
“年幼又有何妨,谁不曾年轻识浅过,只要秉持正心,力求有所进益,终有成大器,办大事之时!”定王颇为赞赏地说道:“元儿出征所为之举,便令叔公大感欣慰,实在是少年英雄啊!”
“叔公,孙儿做这些事,原是分内之事,何况也只是依父皇圣谕,按照朝廷决策办事而已!实在不敢当,叔公如此褒奖!”
“如若施仁义,安百姓的人都算不得英雄,那还有何人当得英雄之称?此番你所作所为如此优秀,固然是执行陛下圣谕,朝廷决策,然而,其中自然可以看出你的一番心力。”
“孙儿也只是牢记昔时叔公对孙儿的教诲和出征之时父皇对我的嘱托而已!”襄王心中暗喜,谦言辞赏道。
“老夫之言,你能够牢记于心,并在为国办事中亲力践行,当真是令老夫欣喜不已!”定王欢言再赞。
“叔公,本来这次征战结束之后,孙儿便想着,正好可以在您身边多听教诲,谁知孙儿倒是无事了,您却又不得不再历辛劳……”
“元儿,”定王看着襄王语重心长地言道:“人生在世,有读不完的书,有学不完的道理,有经不完的事,可是最根本处,只有那几点。叔公浮于人世六七十年,所能教诲的,也便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经,去历了!”
“是!”襄王起身,深躬一拜。
定王又是欣慰一笑,他看着这位侄孙,似乎看到了近些年正在渐渐消逝的自己。
二人相叙多时,襄王才起身告辞。送走襄王,定王探着已经十分深重的暮色,去了元善清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