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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到元善清府上以后,才知道他已经等候亭中自己多时了。
“先生怎知老夫今晚要来?”定王举步入亭,稍稍见礼,安身对坐。
“在下原不知王爷此时此刻来访,但是在下却知王爷早晚会来,故此时刻准备着而已。”元善清轻轻一笑,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热茶道。
“有劳先生了。”定王一笑,也启杯一呷,“先生,如今老夫已经官复原职,总该做些事才是吧。”定王说着手中已然拈了一颗棋子。
元善清执子一笑,“在其位,谋其政。王爷当真不是闲人呐!”说着子落棋盘,一响轻声。
“无官一身轻,无职终日闲。”定王拈子才落,转折道:“既然官复原职,便不能尸位素餐。否则,不就辜负先生的一片良苦用心了吗?”
元善清拈子一笑:“此番王爷能够官复原职,在下实不敢居功,还是因为您雄心未泯,壮志未冷。如果您真的想要谢一个人……”元善清突然停顿,目视棋盘,轻落子道:“那就谢齐平山吧……”
“齐平山?莫非……”定王有些和迷惑。
“若齐平山不能顺利地封侯拜将,依照陛下的心性,恐怕王爷您也不可能再立足朝堂了。”
“此话怎讲……”定王略惊。
“王爷可还记得您曾经告诫过陛下,说齐平山不宜封侯拜将?”
“不错,老夫的确对陛下说过此类的话,”定王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答道。“齐平山虽是将才,可他勇而嗜杀,明而不仁,的确不宜为将。他从军多年是立有许多功劳,但其杀戮过甚,罪过亦是不小。功过相抵,军中留用尚是勉强,何以封侯?”定王仍然坚持自己原先的看法。
“正因为他嗜杀,正因为他不仁,所以陛下才拜他为将……”元善清一子再落:“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只有齐平山才能为陛下报仇雪恨,消解他多年以来的心结。”
“先生之意是……”定王一言未尽,猛地缄口,不敢再往下多想一点,多说一字,他手中的这一子落得尤为沉重。
“齐平山从军多年,虽战功无数,然其过也多,功过相抵,以至寂寂。”元善清缓缓地落得一子:“但此番他身怀灭国不世之功,便是有多大的罪过,相抵之后,仍可封侯。”
“原来如此,”定王一言,问道:“这跟老夫官复原职有什么关系?难道陛下让老夫官复原职,立于朝堂,就是让老夫看齐平山封侯拜将?”定王两言一毕,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小孩子,陛下让王爷官复原职,自然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何虑?”定王看着元善清一言二字。
“削平江南,再造统一。”元善清回答的也很干脆。
听了此一言八字,定王胸中失落郁闷的阴霾一扫而光,继而雄心一起,问道:“先生以为,陛下会如此……”
“王爷以为平定江南比苍山一战如何?”元善清一问,又道:“您比萧君霆如何?“
“这……”定王轻叹,落子无言。
“当今朝廷之中,陛下征平四方可派之将有云季,牛辕,齐平山,王章彦等,边疆之内可调之将有张虔,陈崇袁,司徒长明,刘胡,吴元等。这些将领虽然都能独当一面,但是越国不比燕,梁。若非王爷亲自坐镇,何人能当决胜千里之大任?”
“若能率领我军平江南,老夫虽死,亦无憾矣!”定王一句,舒声长叹。
“平定江南,在下有二策,一是以逸待劳,二是主动出击。”元善清淡淡一笑,已然胸有成竹。
“请先生赐教!”定王面露喜色,一笑开颜。
“王爷可还记得,早在数年之前,就有皇城司密探报闻说楚国南山君欲结江南五国,联兵攻我?”
“这老夫如何不记得?”定王一听,顿时忧形于色。“哪里还用得着皇城司密报?这已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实,越王赵肃元毅然称帝,楚国,东蜀,西蜀,大理都已俯首称臣……”定王忧道:
“不瞒先生,自从越王称帝之后,老夫无一日不忧心于此,怎奈陛下他不知轻重,先前密报未曾核实真假的时候,他倒忧惧不安,今番事已成实,他却置若罔闻的先行攻梁。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定王看了元善清一眼,“就连先生,也不加劝阻?”
“王爷,我军攻梁在先,越王称帝在后!”元善清有意无意地纠正道:“再说,倘不如此,如何以逸待劳,省去许多事端?”
“听先生之言,似乎并没有把五国联军放在心上?”定王善意的提醒道:“难道您忘了这次联军的策动者是南山君,联军之中还有足以与我军匹敌的越军?”
“王爷以为南山君比张仪,苏秦如何?”元善清一言而问。
“张仪,苏秦之后,千年以来,天下恐再无出其右者!”定王一言而答。
“当今江南五国,比当时山东六国如何?”元善清再问一句。
“如今除越国外江南五国乃秋风落叶,何况大理又是南疆域蛮夷!”定王再答一言。
“我朝比秦国如何?”
“虽不如秦强,却有秦未有之势!”
元善清笑道:“王爷既然对我朝之情势,江南的情形,都了然于胸,又何必担忧南山君策动的五国联攻我之事?”
“老夫还是不甚明白,”定王惑道:“先生,仅仅是一个越国,一个萧君霆就让您如此放在心上,为何再加上四国和南山君,便让先生释然于胸?”
元善清又轻轻一笑道:“王爷岂不闻:众人异心,不如一心一意。”元善清解释道:
“虽然在南山君的努力下,江南诸国结成了结成了同盟,共同尊奉越王为皇帝,接受越国的册封,可实际上,他们仍是各自为政,越帝赵肃元所辖不过还是越国原先的一隅土地而已!
“那也不能不防啊……”定王还是十分忧心,“毕竟五国联军的主力是越军……”
“当然要防!”元善清道:“不过防的不是五国联军,而是北方的辽国!”
“先生,难道是老夫反应迟钝了不成,今日先生之言老夫怎么觉着……”
“驴头不对马嘴?”元善清笑着把定王没有说出来的那半句补了出来,“王爷以为一位十九公主,便能阻止得了宣武皇帝南下中原吗?”
“自然不会!”定王一言道:“不过,宣武皇帝对其女之宠,恐怕是当今任何一位王侯将相都不能急的吧?”定王想起十九公主出嫁时的场面,仍不禁为之感叹。
“这是自然,遍及当今海内,何国能比见辽国之广大富强,宣武皇帝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风光大嫁,除了是对其宠溺之外,恐怕也是在展现自己的国力!”元善清也是轻轻一叹,又道:
“一旦五国联军北上,宣武皇帝岂会错过坐收渔翁之利的大好时机?”
“如此,我朝岂不是危矣!华夏岂不是危矣!”定王更加忧虑了,“先生既然什么都清楚,当初为何设止不阻止南山君?”
“为何要阻止?”元善清心平气和地淡淡言道,似乎根本没有把南山君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五国联军这件事放在心上。“让江南诸国联合起来,我军一举将其削弱不是更好吗?”
“先生……”定王忧心如焚地说道:“如若辽军真乘五国联军攻我之时南下,我朝岂不是腹背受敌,一面是凶悍无比的辽军铁骑,一面是人多势众的联军士兵,我军何以处之?”
“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元善清风轻云淡地一言,道:“在下对王爷有自信,以为凭王爷之能力必破五国联军;在下对陈崇袁,王章彦有自信,以为以他们的能力必不会让辽军铁骑蹂躏中原!”
“原来先生早已有妙计,老夫愚钝,竟然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定王闻言,心中忧虑减半,仔细思之,看着镇定自若,专心棋局的元善清,剩下的一半忧虑也瞬间全无。“看来真的是老了,不中用!”说完一句不禁自我哀叹道。
“王爷发才花白,便说自己已经老了,在下青丝已无,岂不是都老掉渣了?”元善清一句笑道。“只是王爷忧国之心太重,一时不察而已,何必以老自伤?”
“先生忧国之心,更胜老夫矣!”定王看着元善清憔悴的形容和尽白的头发,心头鼻尖不禁一酸,“先生还没老夫年长,却……”定王看着元善清,一时竟不能言。
元善清淡然一笑:“修道之人,鹤发枯容,有何奇怪?”说完一句,便接着刚才的话题,侃侃而言道:
“若五国联军真的来时,王爷可亲赴前线,督战江南,我朝东北境的燕赵之地,早已被陈崇袁经营的固若金汤;而东北则派王章彦,吴元,祁世全等人领兵一支,亦可以安保无虞……”
“先生,”定王奇道:“王章彦不过是一个降臣叛将,为何能得先生如此高看?”定王缓缓落下一子,又道:“老夫听闻陛下欲杀之,还是先生和太子向陛下进言……”
“王爷也以为王章彦该杀?”元善清问道。
“虽然说,我军能攻下长安,他有莫大的功劳!”定王颇为蔑视地言道:“王氏深受梁国大恩,却不思报效,专权自擅,终被族灭。王章彦侥幸逃得一死,却不感君王留嗣之德,公然投敌叛国,迎兵屠城,实属大逆不道!”
“王氏一族的确作恶多端,最终恶果也是咎由自取!王章彦个人的道德的确有很大缺陷,”元善清一言,又对定王说:“可是王爷想过没有,为什么齐平山,襄王,吴元乃至我伐梁之军的大部分将领为何联名上表言其不可杀?杀了王章彦容易,可是杀了他,必然会使越国,楚国,东蜀,西蜀所有人死抗到底!”
“先生所言甚是,如此浅显的道理,老夫怎就不通?”定王一想又不禁悔恨道。
“王爷不必自责,”元善清劝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若王爷自己都能想得面面俱到,那么在下也许现在还在武当山修道呢!”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定王听了一劝,方才宽心。“纵然如此,我等也不能任由南山君搅弄风云吧?”
“王爷以为如何?”元善清问道。
“正如先生刚才所言,虽然江南诸国在名义上接受越国皇帝的册封,可他们仍旧是各自为政,割据一方。不如趁现在联军未合之际,设法使他们分发,瓦解?”
“王爷是要主动出击?”元善清一笑,落子一言道。
“后发制人,以逸待劳固然好!”定王也一笑落子,“可先发制人,主动出击,亦有意想不到之妙。”定王语声慷慨的请求道:
“只要先生能够说服陛下,老夫愿亲提一师,攻灭越国!”
“哈哈哈哈!”元善清出声一笑,“果然,还是驰骋疆场更显英雄本色!不过,此时最好还是不要与越国兵戎相见,短兵相接,还是慢慢分化,瓦解……”元善清轻轻一笑道:
“南山君既然能说服江南诸侯臣服于越王,并使越王暂时搁置甚至放弃对楚国的仇恨,那么在下自然能使江南诸国分崩离析,重燃越国对楚国的仇恨!”
“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定王闻言心中一喜。
“妙计虽然没有,但是却有一条故伎!”元善清一笑,“分化原本就貌合神离的江南诸侯,也用不着什么高妙之计!”
“怎说?”定王一问。
“和亲!”元善清一答。
“这……”定王犹疑了,“恐怕不妥吧?陛下他……”
“襄王迎娶辽国公主,陛下原先也是不太乐意,可如今呢?”元善清道:“陛下只是愿意我朝公主远嫁他国,而我朝迎娶他国公主却是有了先例!”
“太子也是该迎娶太子妃了!”定王恍然,先前一句道。
“昔日越国只是王国,现今越王已经称帝!以我朝之太子,配越国之公主,正可谓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如此甚好,只要将越国从江南诸国的联盟之中分化出去,即使有南山君,又何足道哉?”定王一语,朗笑连声。
“正是,”元善请落下了这盘棋的最后一子,笑道:“现在王爷可明白当初南山君行动之时,在下为何不加阻止?”
“因为南山君联合江南诸国,需要数年,甚至更久,而先生想要瓦解江南诸国的联只需数月时间,甚至更短!”定王回答着,落了一子道:“正如老夫要破了先生棋局之合围,只需一子而已。
“什么……”元善清一惊,定睛一叹,“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说完抛子入坛,“在下……!”
“先生输来输去,已然说得无所畏惧!”定王一笑,也不再恋战,“可不知南山君知晓自己苦心经营的江南时局,被先生一语而破,他该如何呢?”
“时也,势也!”元善清望着满盘皆输的棋局,怅然一笑道:“奈何蛟龙之身,陷于淤泥?诚可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