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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霆跪地叩首,一句小心翼翼的应答刚刚出口,立侍在越国皇帝赵肃元身旁的谭公南还没有将这句话听完,却惊闻越国皇帝赵肃元语气阴冷地说道:“信得过?萧君霆,萧大帅呀!自从吾父先皇帝晏驾之后,在你与已故丞相田弘光眼里何曾有过朕,我这个越国皇帝,你们的主君?”
“陛下……”萧君霆和谭公南几乎要同时出口,可是谭公南瞬念一闪,慢慢悠悠地将“陛下”二字往肚里咽。所以在越国皇帝赵肃元一番冷语侵袭后,大殿里只有萧君霆口中还充盈着一股热气。谭公南落言在肚,只见萧君霆口中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说道:
“臣深受皇恩,万死难报!为陛下赴汤蹈火,纵然粉身碎骨……”
“萧帅,你是先朝老臣,更是本朝数一数二的重臣,朕怎么会真让你粉身碎骨?”越国皇帝赵肃元又将萧君霆打断,在谭公南听来,语气似乎有些和缓,然而他的心仍旧不住的打着寒颤。“你万一有个闪失,朕怎样向先皇交代?又如面对朝野上下的臣工百姓?丞相田弘光已故,大越一柱崩然已塌……”
“陛下,微臣……”
“朕虽然希望,像萧帅您这样的臣子能够永远的辅佐朕,但是岁月不饶人,朕又岂能不体恤老臣?”越国皇帝赵肃元说着欲有起身之意,侍候旁边的谭公南,忙去近前,皇帝道:“朕哪里用得着你这个老奴来扶,还不快去将萧大帅扶起!”谭公南听声会意又忙转身下阶,恭恭敬敬地走到了萧君霆跟前,对他说:“萧帅,您快快请起,皇上赐您平身呢!”
“谢吾皇!”萧君霆苍老的一声清哑低沉,“老臣叩谢陛下圣恩,”在萧君霆刚刚由谭公南扶起来的那一刹那,不知是否是因为谭公南若隐若现地给他递了一个眼色,他又突然屈身跪地,大拜叩首道,“若苍天假年,老臣必定安居林下,沐浴皇恩!”
越国皇帝赵肃元问此一句,大吃一惊:“萧帅何出此言?您可千万不要误解了朕的意思,朕所说的‘安憩’,是念您此番为国征战,奔波数年,马不解鞍,衣不卸甲的劳苦,让您在家好生休息几日,一洗征尘而已!可听老帅之意,是要离朕而去,去朝廷而去?”
萧君霆道:“微臣受先皇厚遇,陛下隆恩,不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时此刻萧君霆比谁都明白皇帝说这番话的意思,“报恩之心更是不敢一日离于陛下,弃于朝庭……”萧君霆说着心中一阵汹涌,不由自主的停了一停,在用最短的时间平复了之后,他接着刚才的话转折道:
“然则微臣以古稀老迈之躯,虽有心供陛下驱驰,报答先皇厚遇,陛下隆恩却已然是力所难逮,不能从心矣!臣斗胆恳请陛下延恩长泽,允准臣乞安老之骸骨。老臣感激涕零,顿首再拜!”
听到此处越国皇帝赵肃元心中一喜,谭公南心中一安,他们二人已然明白:萧君霆已经决意告老,这番极为郑重的话语,就是他正式的辞呈!
“萧老元帅!”越国皇帝赵肃元颇为不忍道:“您真的要离朕而去,弃朝廷与不顾么?”
“是啊,大帅!”谭公南立即会意,也劝萧君霆道:“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您告老还乡,养望林下的时候呀!”
“微臣实在年老体衰,有心无力矣!还望陛下允准!”萧君霆这一句说的果断决绝,铿锵有力而沉人心肺。
“既如此,那好吧……”越国皇帝赵肃元沉重地说道:“朕就封爱卿为太尉,加大司马,领太子太保,赐黄金一千两,另将原为崇和公主所建之栖霜园予爱卿养老,朕意,将其改名为‘憩老园’,爱卿以为如何?”
“臣只求一安之所,一栖之地即可,万万不敢受陛下如此深重隆恩呐!”萧君霆好久没有听到“崇和公主”之名,如今忽闻,蓦然大惊,悔恨顿生。
“萧大帅战功卓著,不要说是一座园子,就是将半座金陵城都赐给你,也不足以犒赏你的功勋。那座园子虽然因为一些缘由荒废已久,但是论其规格却是除了皇宫之外金陵城中最好的园林,只要稍加修葺,便可重复旧日原貌。大帅不必介意!”
“臣,谢主隆恩!”
“谭公南!修园子的事儿,你现在就着手去办吧,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修最好的园子!让萧老爱卿早日入住颐养天年!”越国皇帝赵肃元看这萧君霆对谭公南说道。
“奴才领旨!”谭公南一句应命,当即出殿。只剩下了坐在龙椅上的越国皇帝赵肃元和跪在地上的萧君霆,偌大的殿堂里再无别人。
“萧爱卿,你怎么还在地上跪着呀?快快平身呐!”
“谢皇上!”
“萧帅呀,昨天夜里有大臣给朕上了一道奏疏,其中事之所论那可真是相当精辟呀!”越国皇帝赵肃元缓缓起身离座淡淡地说着慢慢地走到萧君霆跟前。“可是奏疏中所提的意见,似乎与朝廷公决截然相反。以至朕读再三,在朝廷公决与这道精辟论议这两者之间,还是迟迟不能决断。不知爱卿你,在正式乞休之前,还愿不愿意帮朕斟酌这最后一件朝庭政事。其实不用萧爱卿你驱弛奔波,只需要你说出自己的看法与建议!如何?”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便是这道《新议》!”越国皇帝赵肃元亲自将田继甫所上的奏折,交给了萧君霆。
萧君霆双手接过奏折,只觉得十分吃力。一道奏折在他手上却犹如万钧大山一般,让他吃重难喘。虽然萧君霆的内心在他果断坚决的说完那一句“微臣实在年老体衰,有心无力矣!”之后,对待朝廷,对待霸业,早已能够淡然处之。然而,他那炙热蓬勃的心毕竟还没有变成槁木死灰,心灰意冷。可当他接到这一份重若万钧的一道薄薄的奏疏,他内心已经没有了希望。当他一目一行的艰难地将这道证书所写的内容,从前到后的仔细看完之后,他彻底绝望了!
“怎么样,萧爱卿,你觉得这份奏折写得如何?”越国皇帝赵肃元淡淡地问道。“这可是吴王的幕僚陈千言所写。朕在宫里就曾听说,这陈千言乃是我朝的第一文士,无论其文其笔,皆为第一。如今从这道奏疏来看,起笔纵横,煞笔无迹,可证传言不虚。”
“陈千言,微臣是听说过的的,就以这篇文章来看,此人刀笔功夫,除了已故丞相田弘光之外,江东已无人能比。”萧君霆缓缓的说道,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现在的他只需好生应答,等到皇帝什么时候厌倦了听后处置就行了。
“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行文布局,这篇文章都不失为一篇上等的奏疏。可是问题的关键倒还不在遣词造句和行文布局上。”
“请陛下明示!”
“这道奏折名曰《新议》,关键在于“议”字,肖爱听以为区区一个只知舞文弄墨的书生,真的能有此高明之议?”
“或许……”萧君霆很平静。
“虽然这份奏疏这里行间透露着书卷气,但是从其所论之议来看,却是武将心思。萧老爱卿,放眼当今朝廷,有几人能有这样发人深省的议论呀?”
“臣……”萧君霆仍旧很平静。
“萧老爱卿,能立论此议,当今朝廷舍你其谁耶?”越国皇帝赵肃元大声一句,转身走上龙庭,坐在龙椅上,双目圆睁着注视萧君霆道:“萧老爱卿,此时此刻,你不想再对朕说些什么吗?”
“臣,臣……”越国皇帝赵肃元的这一问,顿时使得心中格外平静的萧君霆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到了此时此刻究竟是当说还是不当说。该说的这道奏疏中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既然陛下对这份奏疏不以为然,那么自己再多言,又有何益?可是如果不说,这也许是自己今生最后一次向皇帝陛下进言的机会了。在这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里,萧君霆的心中不知纷飞了多少思绪。最终他还是说了一句话: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
越国皇帝赵肃元淡淡地一笑,略显微怒的大声道:“萧君霆,萧老爱卿,你听清了!朕告诉你,朕不但三思,朕还六思,九思了!”萧君霆半躬而立,对皇帝的行为动作隐隐特别留意,他只见皇帝利索地挥袖而起道:“在薛国特使穆良来之前,朕就在思考这件事,朕一直在三思;穆良走之后,朕召满朝文武大臣公议,亦思再三;就是在与爱卿你对话时,朕还在思考这件事。朕思来想去,朕绝对不能放弃这次百年不遇的时机!”
“陛下……”萧君霆心忧如焚,五内俱沸,“臣萧君霆冒死谏言:此番江南淮北大战,我朝若不能完胜,不久必为薛国所吞灭,到时陛下追悔莫及,悔之晚矣!”
“够了!”越国皇帝赵肃元厉声喝道:“萧老爱卿,不要跟朕说什么冒死谏言,如果不是朕看在你是先朝老臣,又是先皇的顾命大臣,对江山社稷多有功勋的份儿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跪在这里跟着说话么?”
“陛……”
越国皇帝赵肃元脸色极为阴沉地说道:“前次朕与你谈话之时,就已经暗示于你,让你好生回家休息,不要再插手江南淮北战局!可不知你是真的没有会意,还是佯装不知,依旧自行其是,不管怎么说,这朕可以谅解。朕也早已料到,你不会轻易安心休憩,故而派谭公南在江南联军的行营亲自等候你,明明传达朕的口谕!可你还是抗旨不遵,至今衣不卸甲,头不解盔!越国皇帝赵肃元一步步的走下玉阶道:
“田继甫奏章中所谓的新议之论,也是出自你的授意。给薛国赐和的圣旨,都已经人尽皆知,何况江南联军除了黄秉兴部已经尽数遣散归国。不足一日,你便携此奏章,意图让朕朝令夕改,非使朕失信于天下也!”
“陛下,老臣……”
“这一桩桩,那一件件,哪一桩?哪一件放在普通人身上可以活到今天?”越国皇帝赵肃元正色道:“朕在问你一件事,崇和公主刺杀薛国太子与薛国皇帝,是不是田弘光和黄秉兴主使的?这件事,你知不知?”
萧君霆如触焦雷,形神俱震,却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字:“是!”
“这么说,崇和公主真的是你们给……”越国皇帝赵肃元虽然早已知道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大概,但是当他真正从萧君霆口中听到自己的猜想正确无疑,还是吃惊不小。
“是!”
“这是为何呀?你们……”
“陛下,老臣有罪!”萧君霆这一生历世近八十年,所为之事不说件件大义凛然,但是绝大多数都可以问心无愧,唯有崇和公主之事是他心中不可原谅的罪。
“萧老爱卿……朕多么希望,关于这件事从你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越国皇帝赵肃元不无悲戚地说道:“可是你和田弘光竟然真的做了如此欺君误国之事,朕若不严惩于你,如何对得起含冤而死的崇和公主,她死的时候,还未满十五岁呀!朕若不治罪于你,如何告慰在江南淮北大战中蒙难的生灵牺牲的战士?要知道,这场战争虽然不是你三人之过,却是因你三人的谋划而起!”
“臣,自知罪无可赦,千刀万剐任由国法,听凭陛下!”
“任由国法,听凭于朕?”越国皇帝赵肃元甩着的大袖,看着正跪于地的萧君霆不由得苦笑道:“你说,按照我朝的国法,该如何处置你?朕又要以什么理由处置你?”
“欺君,抗旨,瞒上,谋杀,弑贵,依照我朝的国法,数罪并罚,合当尽——诛——九——族!”
“你这是在提醒朕,还是在逼朕?”越国皇帝赵肃元很是无奈地苦笑着发问道:“朕凭什么处置你?两朝老臣,三军大元帅,一等镇国公,大司马,太子太保萧君霆萧爱卿……”
“……”
“古人论罪有八议,有四议被先皇纳入定律:“议贤、议能、议功、议勤!”越国皇帝赵肃元道:“萧老爱卿辅佐先皇不可谓不贤;爱卿文韬武略,放眼当今天下少有人比,不可谓不能;老将军戎马数十载,身经数百战,功勋卓著,不可不谓有功;将军纵马天下,驰骋沙场,常年衣不卸甲,马不解鞍,不可谓不勤!人律四议,占其半纵弥天大罪,亦可豁免!贤能功勤,爱卿你样样俱全呐……”
“……”
“朕若要执意治你死罪,必定朝野哗然,举国不安……”
听到这里,萧君霆的心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一定要非死不可。他虽然为崇和公主以及剑霜的含冤而死感到悔恨和难过,但是萧君霆从来都没有为这两位妙龄少女的死而感到遗憾和惋惜,因为无论她们愿意不愿意,她们二人死得其所。无论是崇和公主为越而死,还是剑霜郡主为楚而死,她们都死得有价值。
而自己呢!难道就要实在国法之下?萧君霆扪心自问,叹叹不已!忽然对越国皇帝赵肃元说:
“陛下若不杀老臣,国法的威严何在?陛下若不杀老臣,皇室的尊严何在?陛下若不杀老臣,陛下的颜面何在?为了国法的威严,为了皇室的尊严,请陛下将老臣明正典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