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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和亲队伍的马车里,公主殿下舒服的躺靠在背椅,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她的马车制作特殊,在内中丝毫不感觉晃动。出身西凉的她,一时间无法适应南方的湿冷,便在马车里放着一个小火盆烤火取暖。
拉车两匹骏马,赤兔胭脂马还在,另外一头夜照玉狮子不知去了哪里,由一只普通骏马代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赫连铮也跟她坐在马车里,有点不合礼节,但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喜服都换成便服的公主殿下,他算是小巫见大巫。
他寒疾在身,这等天气他也感觉到不适,凑近了一些火盆,道:“刚刚我以为你会叫天雄动手,杀了那些人。”
天雄自然就是他身边那名武功高强的侍卫。
楚倾眼睛没有离开书籍,平静道:“若是我看不顺的人都要杀,恐怕等到了南楚帝都,你们楚国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铮皇子颇为尴尬,怕这些事影响楚倾,为自己母国解释道,“其实南楚也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堪,其他地方还是....”
公主殿下淡然打断道:“这些东西自古就有,以后也不会消失,天下皆是如此。”
赫连铮哑然。
终于看完书籍公主殿下合上书页,道:“不过你们南楚对女子的礼法束缚更多一些,也更狠一些。”
赫连铮这时才看清楚倾手里书籍的封字,竟是一本《女则》,说道:“我以为你会讨厌这些东西,没想你居然愿意观阅。”
楚倾转动手中这本凡是南楚女子都要阅读的《女则》,轻轻道:“书是好书,那位开国皇后的贤惠也让人由衷敬佩,可惜....”
她将《女则》抛入火盆,火焰顿涨,照耀着她渐渐发冷的双眸。嘲弄道:“可惜落在你们这些男人的手中,制定成法,便成了奴役女子的最好的工具。你们男人没开国楚太宗那样的丰功伟业,却要每个女子以《女则》为准,都成为长孙皇后那样的女子,你们楚人真是没脸没皮。”
言语依旧一如既往的犀利,一针见血。
赫连铮已经习惯了公主殿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也没生气,惆怅叹息道:“你这想法倒是与我二姐相似。”
公主殿下拿起身边玉盘中的一块糕点扔入嘴中,含糊道:“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位写下千文《幽愤诗》,用“人似禽兮食腥臭,虽苟活兮无形颜”诉说如今南楚女子情况,力谏你父皇为女子变法改革,最后还逆旨抗婚,结果被打入冷宫的那位。”
赫连铮也拿了一块糕点细细咀嚼,轻轻点头,想起自己性格刚强的二姐,担忧道:“我这趟出行快小半年了,不知道二姐如今在冷宫过的怎么样。”
在与冷宫无异的沐雪宫里住了八年多的公主殿下,对于幽静也算熟门熟路,安慰道:“放心,这个我有经验,死不了。”
铮皇子瞥了一边什么事情都为公主殿下做得清清楚楚的阿瑾,苦恼道:“南楚冷宫与西凉不同,何况她是独自入宫,身边并无侍女伺候。”
楚倾撇嘴,“把自己闺女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婢女都不给,你父皇真狠心。”
赫连铮摇头,“不怪我父皇,是我二姐自己要求的。”
“咳咳...”
公主殿下猝不及防被噎到,喝下阿瑾递上来的清水,顺气之后,改嘴道:“你二姐真狠。”
说起那位南楚皇室里最讲理的二公主,铮皇子无奈苦笑道:“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较真,做事就像弓箭上弦,只认准了一个方向,就算明知是头撞南墙,也去求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楚倾夸奖道:“真有我辈女子本色,倒是和我一样。”
赫连铮默然无语,分不清她是在夸别人,还是在夸自己。
“那你其他几位姐妹呢。”
对于自己的未来妻子,赫连铮也没想隐瞒,耐心解释道:“大姐赫连葭性格温婉,喜静好文,大多时间都待在自己的蒹葭宫。三妹赫连汐性格跳动,好武。她母妃原是公孙氏长女,后来公孙氏经历一场大乱屠杀,血脉断绝,我父皇于心不忍,就把年仅五岁的三妹送到公孙氏的封地,让她成为封君。”
公主殿下对字句十分敏感,皱眉问道,“封君?”
赫连铮点头解释道:“封君制是我南楚特有,开国之初南楚疆域辽阔,多为蛮荒,太宗就把这些地方作为封地赏赐给有功之臣,让他们管理和改革,不用上报朝廷。开始之初封君极力改革,楚国国力蒸蒸日上,只是这些年....”
楚倾见微知著,不用赫连铮多言,心中已经猜出大概,接口道:“如今经历了数百年发展,荒田成沃土,那些封君自成一派,尾大甩不了,成为国中之国,不听号令,是吧。”
赫连铮艰难点头,感慨楚倾的聪慧,“封君制也并非一无所有,二百年前吴国入侵,南楚大败,君王逃离,帝都被焚,风雨飘摇之刻。就是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等诸多封君力挽狂澜,才能保存国祚。”
公主殿下对于将来的夫家南楚,仍是不留情面嗤笑道:“然后结果就是驱逐吴国,收复失地后,他们作为社稷功臣,你们给了这三家封君更大的封地是吧。”
赫连铮点头苦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今这三家既为南楚重臣,也是南楚巨患。”
楚倾望着赫连铮的眼睛,缓缓道:“那前几天在南楚国界,拦下我们的马车,邀请我们参加六十大寿那帮人....”
赫连铮点头证明她心中的想法,“他们就是春申君的后代,如今的定西侯赵锐。而赵锐早些丧妻,前几年刚刚续弦再娶,他如今的正妻姓宋,是宋之薇的侄女。”
公主殿下没心没肺的笑道:“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乐事啊。”
在他们离开西凉帝都不久,就传出宋氏一族通敌叛国,抄家灭族的消息,其中就有那位赵锐妻子的父母。
她们之间,早已仇深似海。
楚倾大概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仍然那番不在意,权谋计诡她从来不怕任何人。问道:“说说你那位当上太子的二哥吧。”
说起那位朱雀才子的太子,赫连铮明显脸色有些不自然,“有什么好说的,当年三王夺嫡之乱,二哥后来居上,发起玄武门之变,逼迫大哥和四弟自杀,这些宫廷血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家丑不可外扬,赫连铮心中还是有些没说,当年玄武门之战,两军对垒时,当初的朱雀才子,如今的太子。是将与自己大哥相濡以沫大嫂和年仅五岁的小侄女,活活用马拖死,丢入对方兵阵中。目睹妻女惨亡,才使那位老成稳重的玄武大皇子失去理智,弃守玄武门,与他正面决战,使他能以五千玄甲军大败对方。
公主殿下划动着手中青丝,轻起微澜的眼睛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我是问,他对你怎么样。”
除太子外,南楚仅存皇子青龙才子赫连铮自嘲,“我一身顽疾,在朝中又丝毫无势力,威胁不到他的太子之位,两人相处还算不错。”
楚倾想了想,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同出白麟门下,现在玄武,白虎已死,你师傅白麟贵为丞相,掌握朝纲。他是喜欢太子,还是喜欢你。”
赫连铮感觉十分别扭,有种刚刚过门妻子在盘点自家财产的感觉,但还是认真回答道:“三王之乱以后,我恩师就与太子除非公务,否者往来甚少,倒是经常与我闲聊畅谈。”
楚倾嘴角扬笑,终于握住一张可以用的王牌。
赫连铮心中顿时不安,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正想发问,公主殿下却已走出马车。
楚倾命人停下马车,拿出赫连铮送她的雪妆小扇,轻轻晃动,吊坠琳琅作响。
“嘶---”
队伍后方,传来一声马鸣,拉车的雄性赤兔胭脂马也随之仰头鸣叫,却被站在马车上的公主殿下踢了一下脑袋。只得低头嗤鼻,委屈吃草。
马蹄声由远而进,一条白色骏马如一团风雪,奔腾而来,停在公主殿下面前,亲昵的蹭着她的脚踝。
正是原来另外一只拉车的骏马,被取名白菜的名驹夜照玉狮子。
赤兔胭脂马“红豆”看见久违的恋人,忍不住要蹭过来,又被马车上的公主殿下踢了一下脑袋。它知道楚倾是主人,也不敢发火掀了马车,只能悲声鸣叫。
公主殿下没理这个发春红豆,爬上白菜的马背,温柔道:“白菜,我们走。”
夜照玉狮子嘶叫一声,奔腾而出,跑出队伍,朝绿荫山郊奔腾而去,白衣白马,洒脱自由如陆地仙人。秦观则带领几名快骑远远跟在公主殿下身后,也不敢靠近。
红豆看着恋人离去,继续低头继续拉车。大家也习以为常,队伍继续前进,南楚使团抱怨了几句,也就默认了。
公主殿下第一次私自换下喜服,骑白马出游之时,队伍是经历过一阵混乱。只是公主殿下座下是当世名驹,能追上她只有那只赤兔胭脂马。但那马儿是西凉王聘礼,公主殿下骑雌性白马,那雄性赤兔马唯有赫连铮才有资格骑乘。
而普通马儿,就算秦观这种西凉马背上长大人,要跟上也是极为辛苦,何况他们。
就这样一来二去,赫连铮也没说什么,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反正公主殿下玩累了,自己就回来了,他们也不用等她,继续前进就好了。
马车里的赫连铮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失神,随后摸了摸红豆的脑袋,喃喃自语,“如果不是我的身子,我就可以与你一同随她而去了。”
赤兔胭脂马低吟一声。
新雨之后,风带芳香,仿佛天地一层不染。楚倾策马在山坡之上,清风拂面,扬起她的鬓角青丝。自从第一次骑马出游后,她就喜欢上这种纵横天地,无拘无束的感觉。
她本来是不会骑马,但是有秦观这类马术高手在旁,几番取经后。玉照夜狮子又极为通人性,很快就掌握了马术。
楚倾独自停在一片山坡之上,放眼看去,春风十里,莺啼绿映红,江南烟雨如画。她却不似以往那么开心,反而有些闷闷不乐,低声轻呢:“白菜,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玉照夜狮子低头吃草。
她又委屈道:“可我才今年才十七岁啊。”
白菜抬头,清鸣一声。
公主殿下沉思许久,占着楚国半壁江山的封君,帝都里杀兄弑弟的太子,三位性格迥异的公主,还有传闻中一人能兴百年盛世的白麟,如走马观花,在她脑中闪过。
她咬着自己嘴唇道:“白菜你说这样好不好,若他对那个位置感兴趣,我便为他取下这南楚万里江山,他要是没兴趣,我也能用我的手段护他一世长安,算是补偿他。”
白菜仰头长鸣,楚倾就当它答应了。
这时,后方马蹄如雷。
她转头看去,一团烈火从远而至,停在她的面前。
楚倾还没反应过来,白菜就已经转头,走了过去,两匹不用再拉车的马儿脱离的束缚,亲昵的相互磨蹭。
而马上的人,四目相对。
公主殿下看着他微微发白的嘴唇和他掩盖不住的气喘,第一次低头不敢看他那双炽热的洛神眸,心疼骂道:“傻子。”
赫连铮傻傻一笑。
楚倾终于愿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不喜欢皇帝。”
赫连铮道:“我也不喜欢当皇帝。”
公主殿下抬头,释然一笑,心情如雨过天晴,顿时变好。
你不愿,我不肯,就算白麟楚帝要你登皇位,又能奈何。
从来只有我为难天下,天下何曾能为难我楚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