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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少女吃的很急，楚倾反而放下了筷子，轻轻靠在椅子上，欣赏高楼之上日出的美景。
此时的阳光更盛了一些，金色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晕上一层暖意的辉光。这番景色落在龙钰眼中，就连她鬓角冒出的细汗，都那般绚丽。
龙钰总是很喜欢带她看不同的风景，然后看风景里的她。
那时的楚倾，他觉得离她很近。
过了一会，弦歌稍微吃的缓了些，楚倾才道：“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少女嘴巴塞的鼓鼓，左手升起三个手指晃了晃，手腕上的一串水晶琉璃串，极为显眼。
楚倾是个饿了肯定要吃，不饿也要吃的人。闻言打趣道：“你们圣弦阁不管饭吗？”
少女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龙钰在一旁补充道：“圣弦阁无事不出，她在大风城逗留了三年，现在应该已经不算圣弦阁的人了。”
“为什么。”
事关个人隐私，龙钰只是轻轻一叹，没有多说。弦歌忙着吃东西，也没有开口的意愿。
饭桌上沉默安静了一会，弦歌的嘴巴虽然还在不停吃东西，但终究有了出声的空闲。“名音雪的美人剑在你身上，她怎么不在你身边。”
名音雪是龙钰的内心深处的伤，楚倾从来不提起，因为就连她也不明白，那道伤有多深多痛。
“上次她离开北渝时，给我名胜十剑的剑谱，我让她弃剑从曲，入我圣弦阁。她说楚国有人等她，现在剑在你身上，她应该放弃剑道了吧。”
龙钰沉默许久，道：“她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楚倾能感觉到那平静下面，难以言喻的悲伤。
真正的悲伤不是大哭大闹，而是哀若心死。
“哦……”弦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惊讶，没有意外，更没有悲伤，似乎只是听到一个很平常的小事。
“越王剑冢的那个呆子呢？他以前用剑谱在我这换了一把奚琴，说是要卖艺求生，养活自己喜欢的姑娘。现在算算时间，应该也回南楚了吧。”
“他也死了。”龙钰道，声音很轻微。
“怎么都死了。”弦歌继续吃着东西，听见故人的死讯，语气平静淡然的像是在讨论下顿吃什么。
龙钰没有回答，只是安静沉默着。
“十二年前天允山一战，你师尊卧云几乎将我师尊重创至死，但他也在那一战中达到剑之巅峰。你三年前便创剑十一，至今还未完成剑十二，你的情感太多拘泥与曲折了。”
“道不同。”龙钰回答的十分简洁，不愿意多说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弦歌也不在多说，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朝楚倾道：“一饭之恩不多言谢，圣弦阁不欠人东西，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弦歌的问题不仅勾起了龙钰的伤心事，也令楚倾忆起过往，有些惆怅。她看了她身后的背着的琴囊，随口道：“弹个曲子听听吧。”
弦歌点头道：“好，你要杀谁，给我名字和地点。”
“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让楚倾一脸问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龙钰。
龙钰解释道：“圣弦阁是天下最出名的杀手组织，她们弹曲子不要钱，要命。弹曲子是黑话，找她们弹琴，就是买凶杀人。”
“那便算了。”楚倾摆了摆手，“讨厌的人，自己杀起来才解恨。”
弦歌怀疑道：“可你不会武功，看起来不像会杀人。”
楚倾笑了笑，“这个世间，杀人最多的，往往都不会武功。”
弦歌低头想了想，不知是在细思楚倾的话，或者其他，而后起身道：“我今天要去弹曲子，你想听，可以跟来。”
楚倾没有第一世间回答她，而是看向龙钰。
龙钰轻轻点头，“想听，可以跟着去。”
有了龙钰的保证，楚倾立即起身跟着弦歌下楼。走到楼底的时候阿瑾想一同前往，却被公主殿下拒绝了，让她在一楼等待自己。
她想一个人走走，也把上阳楼留给了龙钰一个人。
走出上阳楼，清晨微湿的空气夹着大风城里的烟火气迎面而来，路边许多小摊菜贩已经开始吆喝。
就算活在过去，新的一天，也已然开始。
楚倾跟着弦歌身边，一路走走看看。弦歌却突然道：“你为什么不在楼上陪着他，他现在很伤心不是吗？”
楚倾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些，却也不多问为什么，只是回答道：“但他不是为我伤心，他此刻心里，装的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你不愿意陪在他身边。”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时候，不是陪伴和安慰就有用的，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楚倾抬头朝着上阳楼道：“若是有用，我自然是愿意去替他抹去心上的伤，但那道伤他这辈子不可能忘记和痊愈，我若触碰，适得其反。他现在需要的，只是静静的一个人，细数伤痕。”
龙钰懂楚倾，但楚倾又何尝不懂他。
弦歌思考许久，最终摇头，“不明白。”
“感情的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时候，只有当局者能明白。你不明白也是正常。”
弦歌抬起自己的手臂，望着上面缠着的水晶琉璃，“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水晶琉璃串和弦歌的白皙手臂相得益彰，美的十分显眼。水晶石稀少造价不菲，如此剔透且连成一串，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了。
只不过楚倾更在意是水晶琉璃串的造型，问道：“这似乎是一串佛珠？”
“嗯……”弦歌点头道：“一个和尚送我的。”
杀手手缠佛珠，楚倾觉得很有趣，“你信佛？”
“算是信吧。”弦歌轻轻道，声音很是温柔。
说话间，两人走至一处小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处拐角。巷子不大，仅供一辆马车通行，巷里无人，一眼看去，只能看到巷子的尽头拐角处的墙壁。
弦歌停下脚步，解下自己背后的琴囊，一股淡淡的檀香传出。随后里面露出的是一支与她风格截然相反，华美至极的螺钿直颈汉琵琶。
弦歌手指在弦上拨动几声，发出悦耳浑厚的声音，随后左手在转轴上轻轻拧了几下，以正四音。
汉琵琶别名阮，不同于胡琵琶，是中国本土琵琶。声音也不同与胡琵琶的锐利穿透，显得更中正浑厚。
随着乐声消去，巷子的拐角处缓缓走出一名年轻男子。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腰间佩剑，嘴里叼着一根竹签，似乎是刚刚寻欢作乐回来，脚步虚浮，心情很是不错。
想来，这就是弦歌弹曲子的人。
刚刚走过巷子拐角的男子立即看到了怀抱琵琶，当街而立的弦歌。脸色刹那阴沉了下来，手指按住腰间长剑，沉声道：“圣弦阁？”
弦歌淡淡道：“有人出价，请你听曲子。”
江湖上人人知道圣弦阁的曲子要用命听，没人喜欢听催命曲，男子也一样，阴沉道：“谁让你来的，太原王家老二，还是北平燕家。”
弦歌轻轻摇头，“七天前，你在青阳湖畔欺负了一位姑娘，把不属于她的东西插进了她的嘴里，今天她让我来还你。”
七天前的事，男子自然记忆犹新。大风城宵禁军管，因此寻花问柳要到城外，青阳湖便是大风城最著名的青楼画舫。
那天他醉酒便在湖畔糊涂的找了姑娘了事，没想要那名姑娘死命抵抗，自己起了怒气，撕了衣裳才发现，姑娘来了月事。
女子月事最是晦气，便拿了她的嘴巴了事。
若不是弦歌说起，男子没觉得那是一桩事，“那只是一个妓女，干便是这个买卖，怎么能叫欺负。”
“其一，那天那名姑娘月事休息，不接客。其二，你未给钱，自然是欺负。”
男子冷笑道：“圣弦阁什么时候开始为妓女出头了。”
男子本是嘲弄，没想到弦歌却认真回答道：“青楼买卖从三十年前开始，洛阳花魁柳诗诗以全部身家，请圣弦阁给当时驸马李宗意听曲。你在江湖有些名头和实力，所以得罪过太原王家和北平燕家，至今无事。但不不该得罪女人，三十年前柳诗诗就告诉洛阳人，任何人都有尊严，妓女也是。”
男子脸色越发阴沉难看，“但是柳诗诗最后还是死了，你也一样。”
话说，腰间长剑已然出鞘，身体随着积蓄已久的剑势，一往无前而去。
男子剑快，但琴声更快。
忽闻一生低沉琴响，地面泥土四溅，一道浑厚剑意沿着地面横扫而出。
男子剑势不减，用轻功踏壁而上，身后土壁被琴音击中，琴音伴随剑意，透壁而出，留下一道剑痕。
一击不中，弦歌琴音忽转，拨动小弦，琴声密集如雨，高昂锐利。
琴声剑意沿壁而来，笼罩整条小巷，男子躲无可躲，只能挥剑格挡。
他剑势虽快，但是琴声却如雨水般无穷无尽，身形受阻，便立即被绵密剑意笼罩，再也进不得，只能一退在退。
此时弦歌琴声在转，大弦小弦其出，细碎散乱的旋律渐渐成调成曲。漫天如雨的剑意受到指引，渐渐融为一线，破开男子守势，正中他的胸膛。
这道剑意极为强悍霸道，只闻一声重响，男子手中长剑被断为碎片，身体被重重击在身后土壁之上，发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刺耳声音，将墙壁镶嵌出一个人形。
此刻，琴声忽止，漫天如雨剑意消去。
男子显然还未完全死去，口呕鲜血，满脸惊恐的看着弦歌缓缓靠近的弦歌。
弦歌走到男子身前，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在他仇恨恐惧的目光中，平静的而缓慢的插进他的嘴里，仿佛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那一瞬间，男子终于回响起那一夜，在他胁迫下。那名女子眼中仇恨而愤怒的目光。
男子手脚抽搐了一会，却无法挣脱墙壁，渐渐死去。
弦歌拔出匕首，也不擦去上面的鲜血，收入鞘中，转身离去。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