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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往返尚书台一趟,只用了半个多时辰。
待司马懿把方才在尚书台问到的言语重复了一遍,曹睿只是略微点头:「司空方才所说朕知道了,先回去吧,朕稍后有事再寻你。」
「遵旨。」司马懿拱手告退。
四名侍中还在书房内,曹睿环视一周:「朕准备再将陈季弼唤来,你们也一同听一听。」
「是。」四人出声响应。
待陈矫入内,曹睿伸手示意陈矫坐下,沉声问道:
「陈卿,朕现在唤你前来,还是要问你几句话的。如今你与徐宣二人之间相争不止,该如何收场,陈卿自己想过吗?」
陈矫拱手应下:「陛下,恕臣直言,徐宝坚这是要置臣于死地,要借着这一件无端之事,彻底将臣为大魏效力三十馀年的功劳苦劳,全都一并抹掉!」
「陛下!」陈矫越说越激动,竟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陛下,这麽多年,臣是何等样人,陛下是清楚的。难道臣在陛下面前连个徐宣都不如吗?」
「陛下,朝中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是徐宣对臣言语相逼在前,而非臣之过也!」
曹睿此前听闻陈矫和徐宣互殴一事,还有些不信,见到陈矫现在如此激动的神情,曹睿瞬间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陈矫还是那个陈矫。
黄初七年,曹睿刚刚继位的时候,欲要到尚书台中查访文书,就被时任尚书令的陈矫拦在了门外,不得进入。曹睿因此将陈矫从尚书令的位子上撤下转为侍中。
往事历历在目,曹睿回想到这一幕,一时竟有些出神。
「陛下!」陈矫见曹睿坐在位子上思索,并未动弹,语气显得愈加焦急了起来:「还望陛下念臣苦劳,体恤一二,勿要让徐宣这种恶人得逞!」
曹睿看了看陈矫,叹了一声,这种感觉似乎就是在言语相逼了。
『身为人臣,不应如此啊……』曹睿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曹睿并未直接开口斥责,而是语气平缓的说道:「陈卿方才所说,朕已知道了。勿要多念,先回去处理政事,朕和朝廷定会给你一个妥善交待的。」
陈矫竟跪地叩拜,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臣谢陛下恩典!」
叩首之后,陈矫竟也不多说话,就这样起身离开了书房,一副满含怒气的样子。
曹睿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裴潜最会察言观色,拱手应道:「陛下,陈仆射虽然做了不妥之举,但陛下勿要因此动怒,以免气坏了身子。」
曹睿轻哼一声:「朕不与他置气,但朕也有别的事要做。他们不是要斗吗?不是有人要搞事情吗?朕就坐在这个宫里,看他们能搞出多大的事情来!」
「传旨!」曹睿道:「令寿春城内两千石以上官员,包括阁臣丶尚书丶枢密以及封号将领,对陈矫和徐宣之事人人表态,不得有一人遗漏!」
卢毓有些疑虑,在一旁拱手问道:「陛下,会不会将此事做得有些太大了?」
王肃则转身看向卢毓:「若不大,那该如何看清所有人?陈季弼方才之举你我都看到了,又何论其他人呢?」
卢毓轻叹了一声,未再说话。
对于寿春城中的臣子们,今年的确多事。大臣们此前要对立皇储之事表态,又要对陈矫丶徐宣之事表达自己的看法,整个寿春城也闹得沸沸扬扬。
结果出来的很快,陈矫和徐宣各有支持者,也有支持徐宣的,还有支持同时惩治两人的。除了这三种之外,并无其他选项。
只有四名侍中没有被要求做这样的选择,与皇帝一同保持在了裁判者的立场。
十月五日,书房之中。
四名侍中丶四名阁臣齐齐在此,分于两侧坐下。
「四位阁臣的表态,侍中已经为朕收上来了,但朕并没有看,而是等着你们亲自对朕来说。」曹睿缓缓说道:「你们虽为阁臣,做的却是汉时宰辅做的事情,与朕之间不应有隔阂。怎麽想,就怎麽说,勿要隐瞒。」
「对了,陈卿就不用说了,你怎麽想的朕知道。」
陈矫刚要说话的表情又被压了回去,只得拱手行礼,不发一言。
「大将军。」曹睿指了指曹真。
曹真略略摇头:「陛下,臣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吧,不应再起波折了。陈仆射与徐尚书二人各自罚俸丶削爵以示惩戒,陈仆射将引起争端的封爵一事改了,不再提起,向陛下上表认个罪,此事也就罢了。」
「季弼,陈仆射,你意下如何?」曹真扭头看了看陈矫,陈矫别过脸去,不与曹真对视。
曹真也无奈的叹了一声,而后朝着曹睿拱手:「陛下,臣的意见就是这般,再无别的想法了。」
「司空再说。」曹睿指了指司马懿。
司马懿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臣今日在御前秉公直言,只言是非对错,不言私谊,此事的确是陈仆射做得不妥。」
陈矫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身子都一时僵住,脖子缓缓转向司马懿的方向,双眼渐渐睁大,盯着司马懿的面孔看去。
司马懿却丝毫未停,继续说道:「陛下,陈仆射不妥之处有六。」
「其一,不顾国家礼法,身为阁臣却不知为天下做表率,欲将爵位传给次子。」
「其二,欲携私情逼迫陛下,借陛下善待臣子之心成其私念,后又在书房御前公然说出有我无他之语,使陛下为难。」
「其三,不顾大臣体面,公然在尚书台之地殴打下属,情势恶劣,乃是国朝肇立之后仅闻之事,若不惩处,不足以谢天下。」
「其四,与下属言语相对,将一己私事妄拟为国事,指控下属为敌国间谍,极为不妥。」
「其五……」
陈矫在一旁听着司马懿的话,面色先是变得铁青,而后又变得涨红起来。其一丶其二丶其三……这般一项项的听过去,陈矫再也无法忍耐,当即指着司马懿的鼻子说道:
「司马仲达,你为何要如此构陷于我!我陈矫有哪里对不起你,又何曾对国家不妥!就是因为一个封爵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