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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庭风拂过男子的声线,他的声音若水激寒冰,有秩地落入男人耳中。
李彻面色一梗,定定然望向他。
那一双精明美艳的凤眸,登即掠过一道不容遮掩冷色。
李彻的反应落入素衣之人的眼中??卫颂不卑不亢,丝毫不意外。
他知晓,这是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同样地,也触怒到了对方的逆鳞。
可他不得不说。
对方是切切实实伤害过自家小妹之人,身为兄长,即便知晓此举不够冷静,但他还是要替小妹出一口气。
在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无人敢与李彻说这些话。
也无人能与李彻说这些话。
他平视着李彻。
果不其然,对方面上登时露出不可遏止的怒意,他的眼神复杂,方欲发作,却又似想到了什么。
男子只是冷眼看着他:“卫颂,眼下朕没那闲工夫与你斡旋。”
他还有更棘手,更重要的事。
“或是你觉得,单单割去两根手指还不够,连这一根舌头也不想要了是么?”
他的声音极寒,大有下一刻便会命人上前,将兄长舌头拔去之势。
卫嫱躲在门口,听得心惊胆战。
曾几何时,她竟也变得只听李彻一句话,便会浑身害怕得发抖?梨花树下那个单纯明媚的少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阴狠冷厉的上位者。
卫颂不慌不忙。
清风拂过男子素白的袖摆,婆娑的树影坠落至他衣肩处,他垂下小扇一般的眼睫。
下一刻,他一贯清平的眸底,已然浮动起一阵情愫。
李彻只听他道:“小妹已逝,草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早已是废人一个。莫说是要扒了草民的舌头,如若能换回小妹,便是要草民这条贱命,我亦是心甘情愿。”
他说得真挚,诚恳。
有那么一瞬间,竟让门后的卫嫱以为,自己早已身死。
便于此时,门庭外亦是一阵骚动。有人自兄长屋中冲出来,搜出一幅画像。
“陛下??”
下人将画像呈至李彻面前。
“唰啦”一声卷轴拉开,庭内之人微微变了面色。
只见这偌大的画卷中,窈窕玉立着一位妙龄少女。对方身姿婀娜,正在水榭花庭之侧,只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
于她身前梨花开遍,隐约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自卷轴上传来。
画布上未有正脸,让人分辨不清楚,画中女子为何人。
旁人虽不认得,可李彻认得。
那是卫颂名义上的妹妹,是他李彻生生世世的爱人。
是阿嫱。
李彻不由得冷笑。
“芙蓉公子,文雅清正,霁月风光。私下却肖想他人之妻……………”
因是那人背对着自己,卫?看不清画卷上的究竟是何人。她只看着,兄长面上顿了一顿。
旋即,他垂下眼,于李彻耳畔轻声:
“他人之妻?嫱儿她何曾是你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刻意,兄长声音很轻。
叫门后的卫嫱分毫听不清他的言语,只看见其嘴唇的翕动。
以及,李彻微怔之后,那眼底怫然生起的愠意。
二人说了什么话?
她无从探究。
“啪嗒”一声,廊檐上似有积水坠下,落在男人那一袭蟒袍上。
李彻脑海中忽然闪过,祠堂之内的女人。
他的心底莫名涌上一阵厌烦。
没来由的烦躁,不知是对画像,是对卫颂,或是对祠堂之内的女子。
一颗心提起又坠落,叫他微勾起眼尾,狭长的眼眸中也闪过一道玩弄之意。
他冷冷瞧着那一幅画像,女子身姿窈窕,其上笔锋精细,俨然是经过精心雕琢。
一想起卫颂的笔触,手指曾轻柔滑过阿嫱的面容,他便觉得胸腔憋堵,自心中传来的痛楚令他难以忍受。
“妻子?”
他的余光瞥向祠堂门后的女子。
她躲在那里,看不大清楚面容,似乎也在害怕他。
她是何人?
他并不在乎。
李彻道,“你倒是提醒了朕,朕记得你早已及冠,却迟迟未婚配......卫颂,可否要朕为你们二人指婚啊。”
卫颂愣了愣,躬身道:“此等小事,自当不必陛下操劳。”
他的声音平静,面容也瞧不出丝毫破绽。
李彻冷冷一笑,命人将那一幅画像没收。
便就在此刻,竟又有人自她房中搜到转生符咒。这原本是卫?先前为李彻所求,而今看见那一堆符纸,男人眼眸一亮。他竟也顾不得这转生符纸的来历,径直让道士投入火堆中。
火光登即冲天。
映照出男人眼底期许之色。
这长达半年的搜寻,显然足够令李彻癫狂。以往不问神明的少年,而今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死马当活马医,索性将所求之法术全部践行。
仿若这般,他的诚心终会感动神明,终于让他找到自己“失踪”许久的爱人。
疯了,真是疯了。
耳畔不知落下谁人一声叹息,片刻之后,那符纸被火堆尽数焚烧干净。
兄长被那些道士挟持着,看着冲天的火光,眼中情绪悲喜莫辨。
他眼睁睁看着,那身着道袍、故弄玄虚之人,上前不知做了何等手势。周遭忽然刮过一阵阴风,竟将树影也吹得簌簌响动。
清澈的麝影落入男子瞳眸里,阴风凌冽,却又在此间平添些许闷热,吹来一阵微灼的火光。
案台之前,摆放的铜铃并未被风吹响。
李彻鬓发被微风吹带起,眼底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又…………………失败了么?
他已然分不清这是第几次失败。
几息之后,道士捻着胡须,行至他身前。
“陛下。”
那人道,声音有几分疑惑。
“贫道......着实未搜寻到卫姑娘的生魂,兴许是......此物羁绊不够深。”
孙德福上前,替自家主子道:“那又该如何?”
对方沉吟片刻,心中忽尔有了一计。
“贫道搜寻卫姑娘生魂之法,乃是寻找与其有过羁绊之物,以唤回为姑娘的神识。贫僧方才试着焚烧许多物什......或许,或许......”
正说着,那道士顿了一顿。
而后于皇帝满是期许的目光中,缓缓道:“或许还需其生前挚爱之人的鲜血为引。”
挚爱之人?
闻言,李彻竟连想也不想,转头并命人取刀具。
此举倒是吓坏了一旁的孙德福,对方赶忙扑通一声跪下来,试图劝谏他。
“陛下,龙体为重......”
他乃大宣的皇帝,乃天下之主。
怎能单凭眼前之人的“无稽之谈”,前去做有损龙体之事?
这么多时日,便是连孙德福一个下人也明了,无论陛下再怎么追寻卫姑娘,人死灯灭,对方也回不来了。
可无人敢上前去劝陛下。
无人不怕死。
无人能拦得住他。
果不其然,此一回,皇帝仍无视他的话语。德福眼睁睁看着,有人哆哆嗦嗦的奉上短刀,而他忠心侍奉的君主,眼底闪过嗜血般的渴望。
挚爱之血………………
李彻热血沸腾。
他一双眼紧盯着那银铃,如若铃声响动,这不单单能搜寻回阿嫱的生魂。
这甚至还印证着,他便是阿嫱心中的挚爱之人。
李彻浑身热血上涌,一时之间,他心跳加快,便是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兴奋。
他兴奋。
他太兴奋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印证。
??他便是阿?此生,至亲至爱之人!
“啪嗒”一声,有鲜血滴入蛊中,男子瞳眸微微放大。这一回不光是李彻,周遭之人皆是屏息凝神。
庭院之内,唯有卫颂冷眼看着。
看着李彻一人发疯。
素衣之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周遭一时寂静,只余下潇潇风动,吹拂人肩上衣影。
一刻,两刻,三刻......
时间流逝。
偌大的、安静的庭院内,依稀有心跳声怦怦。
四刻,五刻......
每过一刻,即便是远在门口躲藏的卫嫱,也能清楚地看见。
李彻的面色在一寸一寸,变得极为难看。
他唇色微白,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泽。
见状,为首的道士擦了擦额前细汗。他面色仓皇地抿了抿唇,小声补充道:
“陛下,这挚爱之人,或许也可能是至亲、挚友.......”
不等那人言罢,有人冷飕飕出声,登即截去他的话。
李彻回过头,只见卫颂眼皮微微耷拉着:
“陛下,可否要试试微臣的血呢?”
他说得轻佻。
言语之中,甚至有几分戏谑。
李彻眉头果然皱起。
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龙袍之人目光凛了凛,冷声回道:
“卫颂。’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敢啊。
他当然敢。
虽如此,兄长仍面色淡淡。现如今,他仿若极了解如何直击李彻的痛处,一双眼直视着身前之人。
“陛下乃是天子,杀死草民,便如同掐死一只蝼蚁,可草民却不怕。”
“草民的父亲、小妹已死,陛下此我一死,草民恰好可以在九泉之下,与我的家人团聚。”
他平声,一字一字,说得云淡风轻。
李彻目光掠过对方平静的面容,只见他仿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不渴求生,也不畏惧死。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不再去理会他。
他转过头,继续放血入盅。
小小一个金盆,不过是顷刻,便接满了李彻的鲜血。虽如此,对方仍不肯放弃。他固执地执着短刀,像是不知疼痛般,于自己手腕间划出一道道血口。仿若能凭借此,证明自己才是阿嫱在这世间唯一的爱人。
不,是唯一的挚爱。
至亲,挚爱,挚友。
道士弓着身,于一旁,流了满头的汗。
半晌,他哆嗦着嘴唇,试图上前劝道:
“陛下......”
45......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怕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
“您或许......可试试芙蓉公子的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