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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立民和张远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的课程——若非台上讲课的就是衡天先生本人，他们两个早就溜之大吉了。
刚才被八路军敌工组长老陆问了一通话，刘张二人已是心怀鬼胎，唯恐编出的谎言被对方识破。回到课堂后，两人坐在教室的后排，心不在焉地聆听着国文学系副教授的长篇大论。终于等到下课，他们注意到衡天先生匆匆走出了教室，于是明白他一定是急着去见敌工组长——刚才刘立民已经把老陆在校门外静候的口信传达给衡天先生了。
一清早，衡天先生曾经逐一吩咐过安全返校的救国会会员：今明两天要若无其事地正常上课上学，暗中提高警惕，随时保持沟通。
这意味着至少两天之内救国会不会有新的动作，包括针对昨晚行动的总结。
“一会儿你跟我走。”窥视着衡天先生消失在教室外的走廊尽头，刘立民对张远说道：“咱们去找楚姐。”
小个子张远顿时兴奋起来：“她现在在哪？——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昨晚你和楚姐怎么脱得身？路上没遇到麻烦吗？”
“怎么没遇到！咱们在羊肉胡同口分手的时候，你难道没听见满大街嗷嗷叫唤的警车声？不过，楚姐身上揣着一张神通广大的通行证，那上边盖着日军司令部的大印，还有鬼子大官儿的签名。别说那些伪警察了、就是日本兵见了都不敢怠慢，一个个的还向她行礼呢！”
听好朋友口若悬河般地这么一讲，张远的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景仰：“这个楚姐可真厉害，她明明是国府派过来的特工，居然能搞到日军司令部的通行证！”
“要不怎么叫特工呢！”
两人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就溜出了教学楼，去拿刘立民的脚踏车。
辅仁校园里，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象，昨晚救国会大张旗鼓散发出去的传单，似乎并未惊动到这里，这与汉奸首脑王克敏、许振英遇刺引发的大震荡形成了鲜明对照。甚至还不如刺杀小联盟在平安里胡同口、干掉两名日本哨兵后的反响强烈。
这让刘张二人——昨晚指挥行动的两个小组长格外沮丧。冒着生命危险在王府井和前门闹了一场，一夜过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上午敌工组长老陆在听取他们两个的汇报之后，也做过类似的评价，认为这场冒险太不值得了。
“那个老陆，对咱们衡天先生绝对是心存成见，认为他书生意气太足；”刘立民忧心忡忡地说着：“昨晚行动偏偏又出了纰漏，看样子老陆要把板子都打到衡天先生的屁股上了。”
“我也没想到衡天先生会说干就干。”张远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虽然冒险了一些，但史兆贤那个老东西也确实可恶，不打击他一下、真的说不过去。”
刘立民冷冷一笑：“那你觉得、史兆贤那老狗受到打击了吗？就昨晚咱们贴出去的那些传单，他是能看到还是能听说到？”
“所以我昨天就讲过、不如找到史兆贤的家，冲进去暴揍他一顿解气——当时你的密斯程还在场呢，冲着我大惊小怪地唱反调！”
张远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好朋友的双眼有些出神。此时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脚踏车的旁边，刘立民刚刚用钥匙打开链车的锁头。
“发什么呆呢？”张远见状不由得露出了一脸坏笑：“我一说密斯程，你就又心驰神往了是不是？”
他原以为手里攥着锁头的刘立民会反唇相讥，不料对方却突然兴奋起来：“到家里暴揍他一顿有什么用？要我说，不如干脆就干掉了那条汉奸老狗！”
张远顿时怔住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刘立民。在他的意识中，史兆贤作为名满天下的昔日北大、北师大的教授学者，即便有了亲日的行径，似乎也还罪不至死。
“咋了，你不敢？”刘立民没有料到张远会是这么一种反应。
“不是……不是不敢，我只是觉得，杀一个……一个大学教授，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张远嚅嚅喏喏地辩解道。
“你脑子没毛病吧？”这一回刘立民当真开始反唇相讥了：“姓史的现在还只能算是大学教授吗？他是汉奸，地地道道的汉奸！衡天先生说的对，这种饱读诗书的文化名人亲日投敌，比几个军阀政客当汉奸的影响还要恶劣十倍百倍——不杀之不足以谢天下！”
“所以你急着要去找楚姐、就是为了准备干掉史兆贤？”
刘立民一愣，过了片刻才摇摇头表示，对史兆贤之流，楚姐曾经亲口说过：军统懒得收拾他。
“也对啊，蓝衣社是国府秘派，目标瞄着的都是大汉奸大首脑，像史兆贤这样的文人，他们想必看不上眼；”张远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盯住了好朋友的面孔：“那你的意思，是要咱们小联盟出手了？”
“没错，我刚刚就是这么想的，就在你说去史兆贤家暴揍他一顿之后——不过这事儿还得谢学长批准。”
“那咱们现在去找楚姐做什么？”
“我得确认她的安全。昨晚在我家门口分手后，还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刘立民幽幽地低语。
张远瞬间也沉默了。让他倍感羞惭的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昨晚他也罢、立民也罢、化学系的孙嘉梁也罢，他们三个七尺男儿，最终都是依靠着楚姐那个女枪手的护佑，才死里逃生、化险为夷的。
“立民，咱们如果把你刚说的干掉史兆贤的计划、汇报给楚姐，她是会支持还是会反对？如果支持的话，会不会给咱们配发手枪和子弹？”
张远话音未落，刘立民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就去推脚踏车，嘴里急急说道：
“别在这里废话了，咱俩这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