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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行简走的这天是傍晚,以为他是跟往常一样昏睡,结果再没有醒来。
检查出问题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就像大厦倾覆,尘埃落定的同时,也有种空洞的悲怆,难以纾解。
胡慧丽给他做了最后的清洁,这一次她没有哭,就像跟人在时一样单方面的说着话,不紧不慢的做完了手上的活。
随后着手处理后事,该通知的通知到位,陆续有人过来吊唁,或熟或不熟的,因着这生死大事凑到一块。
安愉虽然在安家生活多年,但对旁支亲属完全不了解,所以基本就在边上坐着,靠安博言去招待。
晚上需要守灵。
香烛的味道弥散,夜里变得静悄悄的。
安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多久有人给她拿来一条毯子盖上,细心的在身旁实,距离过近的关系,能闻到他身上清浅的香气。
安愉拽住毛毯,转身朝了另一个方向。
后半夜的时候,她睁眼环顾一圈。
安博言就在她旁边坐着,似乎在发呆,脸上的表情是木然僵冷的。
安愉认真回忆了一下,从下午到现在,安博言似乎没哭过,只是镜片下的眼眶透着血色,大概率是累的。
但你要说他不难过,也绝对不可能。
安博言这个人情绪内敛,大多揉成一团嚼吧嚼吧自己吞了,很少会表露在人前。
有段时间安愉非常反感他这德行,感觉他像个假人,亲近不了分毫。
“醒了?”安博言侧头看她。
“我本来也没睡。”
这会时间是凌晨一点多。
安博言伸手将她滑落的毯子往上捞了点,“可以睡一会的,要守两个晚上,免得扛不住。”
安愉还是下意识往旁躲了下,睡是睡不着的,坐着又觉得太静了。
她发了几秒呆,然后略显突兀地问:“你不哭吗?”
这个当下哭泣是最应该有的表现,也是最直接的表达。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树有荣枯,人有生死,都是常态。死亡是过去,活着的理应看向未来。”
安愉干净利落的丢下一句评价:“你真可怕。”
“不至于。”他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今天是你,我很愿意作陪。
“......我并没有让别人殉情的癖好。”
安行简去世后不久,胡慧丽病了一场,整日精神恹恹,心思过重的模样。
安愉想接她过去跟自己住,结果也不肯,最后只能将工作能推的推掉,在家多陪陪她。
冬日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噗噗的,好像整个人都蓬松了起来。
已经临近年关,大街小巷依次挂上了红灯笼,这个城市渐渐的又要空了。
超市里倒还是人挤人,都是采买年货的。
安愉陪着胡慧丽走在前面,安博言推着购物车跟在身后,时不时的往里填一些东西,慢慢也满了。
往年都会包饺子,从擀皮到包馅都是胡慧丽的活,今年身体欠佳不一定有这个心力,安愉问了声。
胡慧丽笑说:“当然包了,年还是要过的。”
“我要香菇猪肉馅,不要白菜。”
安博言选了上好的前腿肉,拿了一包鲜香菇,“玉米不要?”
安愉瞟了眼购物篮,摇头,“我要去买酸奶。”
方才听人说买冷藏酸奶送小鸡仔。
黄黄的小鸡仔很可爱,安愉看的眼馋。
冷柜旁果然有工作人员站着,旁边的木框里传出叽喳声。
说是满20元送一只。
安愉拿了两瓶大瓶装酸奶,然后去领小鸡仔。
工作人员说:“没有装小鸡的盒子了,只能袋装,可以多送你一只。”
“这个无所谓。”安愉笑了笑,“我挑一下。”
安博言跟着在一旁看,拿手机拨了一下鸡群。
“啧!”安愉皱眉看他,“你走开点。“
“动起来才好选。”安博言抬了抬下巴,“抓角落那只,活泼。”
“你烦不烦?”
工作人员插嘴,“是那只好,看起来有劲。”
安愉当没听见,另外抓了三只放袋里。
因为还很小,工作人员让她带回家后务必做好保暖。
到家后翻箱倒柜的特意找出一只收纳箱,还垫上了不穿的棉服。
下午就在家里包饺子贴春联,以前的春联都是安行简手写的,这次则有安博言执笔。
往上贴的时候安愉站着给他做指挥,上上下下多次。
安博言受不了地说:“你能不能有个准头?”
“你自己来?”
安博言穿着灰色的毛绒拖鞋站在凳子上,手上捞着横批,看着她不做声。
安愉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走去角落看小鸡。
结果悲剧了,短短时间已经死了一只,卡在水碗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卡死的。
她找来垃圾袋,将死掉的小鸡捡出来。
拎着往外走时,安博言正好进门。
他目光轻飘飘往下一扫,要笑不笑地说:“死了?”
安愉又送了他一个白眼。
安博言说:“剩下两只也活不过今晚。”
“你有病是不是?”
“谁叫你不过来帮我。”
“是你自己嫌我指挥不好的,还在这边说。”安愉说着就一脚踹了过去。
安博言往旁一躲,伸手就搂住她的脖子。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闹出不小的动静。
胡慧丽出来看了眼,疑惑的说:“你们俩干嘛呢?”
话音刚落,两人立马各站两边。
安愉说:“没事,我就出门丢个垃圾。”
胡慧丽笑了笑,“扔完就洗洗手过来包饺子了。”
“知道了。”
其实安愉包饺子的技术不怎么样,往年也只是在边上旁观,心血来潮才包上那么几个歪七扭八的凑数。
相对比而言,安博言则给力很多,他包的不快,但饺子形状非常好看,就跟模具压出来似得,对强迫症来说非常友好。
今年安愉想讨个彩头,从抽屉里翻出几个钢铺,拿洗洁精冲了两遍包进饺子里。
除夕夜的晚上一股脑扔进火锅,三个人围坐着,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火锅。
有钢铺的包了五个,安愉一个人吃到了三个。
虽然磕了一下牙,但吃的还是很开心。
胡慧丽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今年一定事事顺心。”
安博言举起可乐,“一切顺遂。“
安愉的笑意瞬间淡了些。
胡慧丽:“你哥跟你说话呢,也去碰一个。”
安愉拿起装着橙汁的杯子,敷衍的碰了下,“哦。”
年后基本就在家里待着,期间唐婉一家过来串门,小朋友活蹦乱跳的跟在胡慧丽身后阿婆长阿婆短的叫,把胡慧丽哄的特别开心。
“你看,生个孩子还是有用的,阿姨多欢乐。”
唐婉跟安愉坐在庭院中晒太阳,通过落地窗看里面的一大一小,小朋友坐在胡慧丽腿上在听故事,画面温馨又美好。
安愉很快收回视线,“孩子这个东西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之后有什么打算?”
安愉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碧蓝的天空愣了几秒,“像我这样的情况还能有什么打算,对未来就不能有期许,鬼知道又会怎么样。”
“这你就错了,你把安博言放进你的未来,那就什么都可以规划了。”
安愉只是冷笑,对此不做评价。
正月初八这天下起了雨,安愉上午去公司报道,下午则又回家窝着。
今年没太大想法,休息了一阵更不想干活,她想着申请岗位调动,将工作量减下来,最好是谋个闲职,实在不行也可以离职。
当初开工作室跟着她的那帮人现在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耀阳的节奏,她在与否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这个想法跟安博言简略提过,他并不是很赞成,只说可以给批一个长假休息调整,其他另说。
安愉歪在沙发上刷手机,中午刚过没多久,刷到X市那位餐厅老板的朋友圈。
他参加了一个婚礼,在朋友圈送上了祝福,配图是新郎新娘的敬酒照,穿着中式礼服,脸上有恰到好处的笑容,新娘子俯身在跟人碰杯,新郎体贴的扶着她的一边肩膀。
安愉只看了一眼,就连忙退了出来。
然后点开老板的对话框,发了一个八千八的红包过去,吩咐老板替她转交给新人。
没有一分钟,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老板在那头说:“哎,你怎么这么大一个红包呢,也没见你来喝喜酒啊。”
安愉说:“我跟新郎其实是旧友,喜酒是肯定没得喝了,红包是心意麻烦你转交他一下,谢谢。”
“这么大个红包,你也真是心大,不怕我独吞了啊?”
“自然相信老板的为人了,X市的东道主是礼节的最佳代表。”
老板被夸得哈哈大笑,欣然应允。
婚宴办的很简单,流程也尽量简化了,下午一点出头基本完成的差不多。
付聿礼扯了扯领口,站在落地窗口看下面的车来车往,心下茫然。
“是不是累了?”顾宁走到他边上,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付聿礼摇头,“还好。”
他视线下落,看见顾宁仍旧穿着尖细的高跟鞋,“把鞋子换了吧,舒服点。”
“嗯,等下就去换。”顾宁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靠了过去。
付聿礼僵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
“我们真的结婚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付聿礼很轻的“嗯”了一声。
“哪天你回过神来了会不会后悔啊?“
这个婚结的也不是出于恩爱亦或者你情我愿,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顾慈生过来X市看望女儿,将付聿礼叫过去一起吃饭,那天喝了点酒,顾宁借酒壮胆亲了付聿礼,恰好被顾慈生撞见。
这件事原本是可以解释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慈生了解自己的女儿,也希望两人能有个结果。
过去怎么样不管,付聿礼的人品他知道,坏不到哪去。
因此借着这个由头撮合他们,一开始付聿礼是拒绝的,后来两人一起参加了一个婚礼,可能是看见旁人成家有感,最后答应了下来。
顾宁总觉得,付聿礼会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并非出于本意,连带现在结了婚,她仍旧有些患得患失。
付聿礼摇头,“放心,不会后悔,先去换鞋子吧。”
顾宁离开后,付聿礼捞出手机,看到了上方的转账信息。
备注是:来自安愉的祝福。
付聿礼转头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冬日的午后,外头下着雨,安愉躺在床上睡午觉。
陷在光怪陆离的梦中醒不来,一个电话铃打破室内的宁静。
她猛地睁开眼,懵了好一会,才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也没看来电径自接了起来。
“喂?”
“你发那笔钱是存心来恶心我的吗?”
对方的声音就像这窗外淅沥的雨,裹挟着刺骨的冷意自那头传来。
安愉朦胧的睡意瞬间被一扫而空,她抿了抿唇,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了。
她缓慢坐直身体,小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别来打扰我,只要是关于你的任何信息,我都不想知道。”
安愉沉默了下,“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没多久那笔钱便重新退了回来,老板反而表现的很是歉疚,好像是他把事情办砸了。
安愉哭笑不得,只好安慰跟他无关,是自己的问题。
过了几天便将老板的微信删了,通话记录清空,以满足付聿礼的要求。
往后再无关联。
因为休息时间多,加上天气转暖,这一年安愉经常带着胡慧丽出门旅游,从周边的小镇慢慢向外扩展。
周边省份逛完,到了十月底,出发去云南。
这一次安博言也要跟着一起去。
对此安愉是强烈反对的,只是反对无效,胡慧丽觉得多个男人在身边更安全,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
两人一拍即合,就没安愉什么事了。
往常出门,各种攻略安排都由安愉操持,这次索性做了甩手掌柜,只安心负责自己的行李。
第一天下飞机,刚踏上丽江的土地,就有接应的向导走了过来。
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背着双肩包戴着鸭舌帽,她在看到安博言时明显愣了一瞬,紧接着有条不紊的安排他们上车前往酒店。
路上大致跟他们交流了一下行程。
安博言说:“我们不赶时间,尽量缓着来。
“好的,安总。”
安博言看向一旁没什么精神的安愉,“晕车了?”
“没有。”方才气流波动有点大,安愉是晕机了。
安博言从包里掏出一杯柠檬水递过去,“喝一点会舒服些。”
安愉打小就有晕车的毛病,成年后好上很多,这次也是有备无患,虽然否认了是晕车,但看她这模样怕是也没舒服到哪去。
透明的玻璃水杯,里面躺着三块柠檬片。
安愉顺从的接过来喝了几口,又塞了回去。
安博言放好杯子,又从另一侧抽出纸给她擦嘴。
安愉不耐烦的将他的手给拍开了,警告的瞪过来一眼。
安博言这才停了动作。
男人穿着休闲服饰,黑发干净利落,无框眼镜很好的削弱了眉眼间的凌厉,多了些温和斯文。
养眼的让人都不舍得错目。
到达酒店稍作休整后,便开始逛古城。
七七八八一圈逛下来,时间基本也过去了,本来还打算去狮子山看夜景的。
但舟车劳顿怕胡慧丽太累了,安愉自己也不是很想动弹。
就近找了个小酒吧听了会民谣便回去了。
安愉睡得很早,且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精神大好。
上车时发现向导换了一个,变成了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
安愉疑惑地问:“昨天那个小姑娘呢?”
“领导说想………………”
“临时人员调动而已,没关系。”安博言打断他,扶着胡慧丽先上车。
中年男人快速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帮着将行李搬上车子,随后开往下个目的地。
他们在云南逗留了十来天,有名的景点都逛了一遍。
在泸沽湖看日出,在洱海看繁星。
吃了摩梭烤肉,看了当地的走婚文化。
这天在一家客栈吃饭,安愉趴在窗上看外头的风景,手机跳了消息进来。
是唐婉发给她的一条新闻链接。
内容是沈宴舟的联姻详情,诚铭科技CEO将于下月底与某高官女儿成婚,后面跟着大篇幅的恋情走势。
唐婉:居然这么快要结婚了,果然大家族都逃不过联姻的命。
唐婉:看完这个你是不是就可以死心了?
安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没死心?
唐婉: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我还不了解你!
安愉随手将手机往桌上一搁置,随后将目光调转至另一个方向。
那边是一个小商铺,里面售卖的民族风披肩很合胡慧丽心意,这会安博言正帮着她在挑选,两人讨论的很上头的样子,还时不时往身上比划。
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同时间扭头往安愉这看了眼,很快又笑呵呵的转了回去,很像那种凑堆在讲别人八卦的小团体。
安愉过去的时候,胡慧丽已经挑好披肩,往身上一裹问她好不好看。
安愉说:“年轻了十岁。
话落,安博言递了另一条披肩过来。
安愉询问的看着他。
安博言:“阿姨帮你选的,也披上吧。”
繁复的颜色,几何图案,做工其实挺一般,但看胡慧丽兴味盎然的神色,她也没有扫兴,很是配合的披在了肩上。
同时还选了一只发簪,将及腰的长卷发给盘了起来,鬓角落一些碎发,看过去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安博言结账完,跟着她们继续往外走。
长廊上来往游客不少,其中一伙人似乎是全家出动,这会正在物色路人给他们拍合照。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恰好经过。
他们选中了安博言帮忙。
对此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选取角度和背景后迅速拍完递回。
对方接过后,下一句话便是:“我也给你们拍一张吧。”
安博言愣了一瞬。
胡慧丽笑着说:“好啊,我们也拍一个。”
三人出行到现在,安博言倒是给她们母女拍了不少,但合照却从没有过。
在对方热情鼓励的注视下,安博言缓慢的摘下脖子上的单反递了过去。
身后是古城建筑,不知名的绿植爬出墙头。
日光斜射过来,能看到光影的线条,还有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安愉挽着胡慧丽,安博言现在另一侧。
“三、二、一,笑!”
在画面定格的那一瞬,安博言的左手落在了安愉的肩头。
安愉下意识抬头看他。
男人脸上的笑容就好似午后的古城,慵懒古朴沉淀着时代落下的温柔。
路人提建议说:“我要么在给你们拍一张?”
安博言摆弄着单反,礼貌拒绝说:“没关系,这张就很好了,谢谢。
画面里的安愉虽然侧对镜头,但是她的目光是落在安博言身上的,那个当下她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影子。
恍惚间好像又遇见了学生时期的安愉。
她朝气蓬勃的逆光走来,站在跟前歪头笑嘻嘻的喊他:“喂!安博言,你怎么才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