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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被打败，但从来没被打倒过。”
孟祁宁喃喃自语：“你们真的做到了。”
“是啊，”
庄老眼睛里莹光闪烁：“你们能无忧无虑的长大，这就是我们想看到的。”
“你爷爷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往事，牺牲的很多老战友，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渐渐暗淡，可只有孟成坤，容颜依旧清晰。
也是到这时候，庄老才恍然发现，哪怕是成坤说过的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黑白照片上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青年，此刻在孟祁宁的心中具象化。
他从一个扁平化的人物，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当年，你大爷爷突然找过来，我们其实有些无颜面对他，你爷爷很少说家里的事，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兄弟的关系怎么样，可面对和你爷爷三分相像的那张脸，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祁宁也没见过大爷爷，但听大伯他们说过。
“大爷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宁宁啊，”
庄老笑容中带着些苦涩：“有些时候，我们宁可面对无理的人，都不想面对讲理的人。”
成坤是为了救他们牺牲的，他们宁愿成乾打骂他们，也不愿意他一句指责都没有，只是提出要带走鹤眠。
“我一度以为，你大爷爷是怨你爷爷的。”
“我没见过大爷爷，听大伯说，每次大爷爷一提起爷爷，都是又爱又恨的语气，但大伯他们都知道，大爷爷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
因为偏爱，所以哪怕爷爷没了，爱屋及乌之下，尽管相隔千里，大爷爷也千方百计的护着爸爸。
“是啊，你爸爸从小虽然在京市长大，但孟家，却无时无刻都在护着他。”
山高路远，鹤眠学习的书籍资料，甚至制定的学习进度都是出自孟家，甚至鹤眠学习毛笔字用的字帖，都是孟成乾寄过来的。
随着字帖寄来的还有一些用过的宣纸，别人不知道，但庄老当时一看就明白，那些字帖，都是成坤习字时用的。
鹤眠应该也清楚，所以后来他的字，和他父亲的如出一辙。
孟祁宁靠在圈椅靠背上，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她是遗憾的，如果爷爷还活着，或许世道太平之后，他会带着奶奶爸爸解甲归田，回到杏林老家，继续做一个潇洒的富家公子，爸爸会在杏林生活，和大伯二伯一起被大爷爷盯着背书练字下棋，或许顽皮劲上来，会在两个哥哥的掩护下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坏事。
说不定爷爷发现他们干的坏事之后，还会心血来潮的给他们添油加醋，然后一起顶着书在墙角罚站。
可惜，生命中从来没有如果。
“今天给你说的有些多，”
见宁宁情绪低落，庄老擦干净眼角的水痕，温和的宽慰她。
“宁宁，当年的事，无论初衷是什么，都已经无力改变，等以后我到了下面，见到你爷爷奶奶，自会和他们请罪。”
人在高位待久了，考虑的东西多了，难免会有私心。
“庄爷爷，谁都没想到爸爸会遭遇大火。”
孟祁宁既然想开了，就不会再拿这件事来内耗自己，爸爸妈妈的离世，她固然痛苦万分，但从小把爸爸妈妈当亲生儿子女儿养大的庄爷爷他们，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不一定比自己少。
如果没有那场火灾就好了，可惜，生命中没有如果。
周庭桉宽慰的握住宁宁的手，眼角余光扫到门口的影子。
“谁在外面？”
庄老和孟祁宁一愣，俱都往外看去。
“是我，”
小飞从门旁走进来。
“我想来拿本书，听到你们在说话，就在外面听了一会，庄爷爷，姐姐，周二哥，我知道错了，不应该偷听的。”
见到是小飞，孟祁宁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在南湖，也不会出现什么别的人。
“想听就大大方方进来听，又不是什么不能让你听的话。”
孟祁宁招手让小飞过来，拍了拍少年沾了尘土的衣角。
“宁宁姐，我也会成为像小爷爷那样的人吗？”
小飞听到庄爷爷说小爷爷的话，他内心里，对小爷爷敬佩不已，哪怕他还小，也知道小爷爷是顶顶厉害的人。
孟祁宁拍打衣角的手顿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飞的话。
世人都崇拜英雄，可英雄的家属，是最痛苦的。
“小飞，”
庄老让小飞走到他面前。
“我希望你能有你小爷爷那样的格局心胸谋略胆识，但……作为你的亲人，我们还是希望不到绝境，不要想着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庄老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我懂的，”
小飞眼中闪烁的光，让庄老想起战火中的青年，两个人明明毫无血缘关系，但眼睛却如出一辙的明亮。
“小爷爷是我的启明星，我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那你要加油，你小爷爷这样的人，庄爷爷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这么一个。”
孟祁宁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小飞那句话，听在她耳中，就像是一句谶语，充满着不祥的味道。
“宁宁，没事的。”
周庭桉紧紧握住孟祁宁的手。
“等小飞成长起来，已经是和平年代，不会再有那么惨烈的战争发生的。”
孟祁宁猛地松口气。
是啊，小飞会成为爷爷那样厉害的人，但一定不会有爷爷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