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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大堂内，空气依旧沉闷。
林正放下手中的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脸上挂着温和悲悯的笑容，目光转向一旁气息微弱的张商英。
“张相公，您为了守土，鞠躬尽瘁，实在是令下官感佩。”
“只是，光坐在这府衙之中，终究是管中窥豹。”
“下官想亲自到城中各处走一走，看一看。”
“一来，是想亲眼看看金贼暴行，好在回京面圣时，能有更详尽的禀报。”
“二来，也是想体察民情，看看百姓们还缺些什么，朝廷的抚恤，才能落到实处。”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充满了对百姓的关切。
张商英闻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刚想开口，一旁的陈风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陈风对着林正，恭敬地躬身一揖。
“钦差大人心系万民，实乃东平府之幸。”
“大人但有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只是……”陈风面露难色，“城中如今断壁残垣，道路难行，恐污了大人虎步。”
林正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摆了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陈公子此言差矣。”
“本官既为钦差，代表的便是官家。”
“官家的子民在受苦，本官又岂能安坐于高堂之上？”
“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本官便要巡视全城！”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
陈风与张商英对视一眼，再次躬身。
“谨遵大人之命。”
……
送走林正一行人，府衙后堂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张商英脸上的病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这是不相信我们，想亲自来找破绽了。”
陈风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当然不会信。”
“他不是来查证功劳的，是来找我们的罪证的。”
陈风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李师师，杜兴！”他低喝一声。
门外，两道身影立刻闪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林正明日要巡城。”陈风的语速极快，思维清晰。
“李师师，你立刻发动所有能用的人手。”
“在林正将要巡视的几条主干道上，给我安排好人。”
“我要让他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什么是真正的悲戚惨状！”
李师师美眸一凝，瞬间明白了陈风的意思。
“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风补充道，“要有痛失爱子的老妪，要有失去丈夫的寡妇。”
“更要有在战斗中伤残的兵士！”
“他们的台词，他们的情绪，你都要给我安排到位！”
“我要让他林正，挑不出半点毛病！”
陈风的目光，又转向杜兴。
“杜兴，城中各处暗哨加倍，死死盯住钦差行辕那边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他那个跟屁虫一样的亲信，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杜兴重重点头，瓮声瓮气地应道：“明白！”
“去吧，记住，我们只有一夜的时间。”陈风挥了挥手。
二人领命，迅速退下。
后堂内，只剩下陈风和张商英。
张商英看着陈风，眼神复杂，既有赞许，又有一丝担忧。
“如此做戏，万一被他看穿……”
陈风冷笑一声。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才会信。”
“他想看惨状，我就给他看最真实的惨状。”
“他想找破绽，我就把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摆在他的面前。”
“这场戏，我们必须唱下去，而且要唱得比谁都好！”
……
翌日清晨，薄雾笼罩着这座残破的城市，平添了几分凄凉。
钦差大臣林正的仪仗，准时从行辕出发。
他没有坐那顶八抬大轿，而是选择了一匹神骏的白马，以示与民同苦。
陈风与张商英陪同在侧，身后跟着一队府衙的兵士。
街道两旁，早已被清理干净，但那些焦黑的断壁残垣，依旧触目惊心。
仪仗刚刚走出不到百步，前方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突然哭喊着冲了出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我做主啊！”
她一把扑倒在林正的马前，老泪纵横，哭得撕心裂肺。
左右的护卫立刻上前，想要将她架开。
“住手！”林正厉声喝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悯。
他翻身下马，亲自扶起老妇人。
“老人家，你有何冤屈，尽管与本官说。”
那老妇人抓着林正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啊！我那两个儿子……都在北城墙上，被金狗杀千刀的给害死了啊！”
“他们……他们死得好惨啊！”
老妇人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正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妇人手中。
“老人家，节哀顺变。你的儿子，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
他温言安抚了许久，才让护卫将老妇人搀扶到一旁。
林正转过身，看向陈风，叹了口气：“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陈风面露悲戚，默然不语。
队伍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又有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断了右臂的汉子，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缺胳膊断腿的兵士。
“草民参见钦差大人！”
断臂汉子用仅存的左手，行了一个军礼，动作标准，眼神刚毅。
“我等都是东平府的守军，昨夜与金贼死战，才能侥幸活下来。”
“我等不要抚恤，也不求功劳！”
他高声说道，声音洪亮。
“只求大人回京禀明官家，我东平府，没有一个孬种！”
“东平府，没有一个孬种！”他身后的伤兵们，也齐声怒吼。
那股子惨烈而悍不畏死的气势，让林正身后的官员们，都为之动容。
林正的眼角，似乎真的有泪光在闪动。
他走上前，拍了拍那断臂汉子的肩膀。
“好！好汉子！”
“你们的忠勇，本官都看到了！官家，也一定会知道！”
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
哭诉的百姓，展示伤残的将士，一幕幕，一出出，都充满了悲壮的色彩。
情绪渲染得极其到位，让林正根本无法从明面上挑出任何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