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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仁九年三月,郑艾再使北地。
这一次,她私下面见了一人——犰族的族长。
回忆起上次出使北地,郑艾仍心有余悸。
牧族人像疯了一样,明明是犰人诱使他们擒贼擒王、深入中原、挟持女帝,他们却将犰人视作亲兄弟,就好像一切全是中原的罪过一般,恨不能将郑艾吞吃入腹。
于是郑艾发现自己来晚了,牧族人早已被犰人洗脑过一遍,再也听不进她这个“中原人”说的话了。
而辖族的族长、长老也都是老油条。油腔滑调,刀里带笑,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
郑艾出来一趟,心肝脾肺肾哪哪都被气得生疼,嗓子也吼得快炸了。
倒是犰族的小族长,尚无自己的政|治立场和见解,是能听进人言的。
当然,郑艾也看出来了,现在犰族真正的当家是长老常截,但是无妨。
按照上次的情形,常截其人也是隔岸观火的老狐狸。对于他来说,什么仇恨、愤怒都是次要的,甚至他心里或许很明白,中原早已改朝换代,当年的仇与如今的张氏皇族无甚干系。
但他依然掀起民|族仇恨,正是因为他明知中原正因男女帝之争而乱象四起,这正是掠夺中原疆土的大好时机。
再也找不到中原像弛瑜帝这一代一样,这么弱、这么乱的时候了。
但是很显然,他谋求的时机正在逐渐错过,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得收手了。
此时吴浅的狼子之心就暴露得格外明显。
曾经他与常截不谋而合,身处前线为常截谋求大南疆土,显得任劳任怨、大公无私、忠心耿耿。但是当常截有心停手之后,吴浅却仍是主战派,这就证明了吴浅其人从未为犰族着想,他满脑子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族长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艾此时的模样,就好像一个真心为弟弟着想的大姐姐,“如今的境况下,那吴师爷仍想让犰族继续征战下去,他真是为犰族吗?他们鞳族已经全灭,他自然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可犰族呢?犰族这是在陪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胡闹啊。吴浅与牧族相商时难道说得不够好听?说是要帮助牧族复仇,说是要与牧族共享大南疆土,如今牧族死伤过半,他又是怎么对待牧族人的呢?”
小族长紧张地垂着头,不敢言语。
郑艾继续苦口婆心道:“您应当知道,他在继续洗脑牧族人,要牧族人继续为他卖命。你看看牧族人如今的模样,可笑不可笑?吴浅只是想要灭了中原、灭了南国,他根本不曾想过各部族的死活。若您不将犰族早日抽离他的掌控,犰族便是下一个牧族。族长大人,您的父亲将犰族交于您手上,您要承担起部族的存亡啊!”
她将手心温柔地覆于小族长的手背上,轻声道:“这担子对您来说是重了些,请让中原帮助您吧。弛瑜帝早已与小人许诺,待犰族归顺大南,你们依然可以祭拜自己的祖先,说自己的语言,中原人会将你们也看做同胞,你们可以将自己美丽的文化展示给他们看,他们亦会对美轮美奂的兽皮画交口称赞。你们的土地小而贫瘠,这没有关系,以后中原沃土将亦属于你们,你们的子民大可来到中原境内,我们互通有无,往来贸易,天下大同。”
小族长硬生生将手从郑艾手中抽|出来,这些日子里他的头都快炸了:“可我又凭什么相信中原,相信你们的皇帝呢?”
郑艾起身作揖道:“那这便是族长大人的决断了。如此情形下,您是主战还是止战呢,请您遵循自己的本心。继续打下去,对部族、对中原都没有好处,只有吴浅拿你们的命填了自己的仇罢了。”
“可我……可我不过才十八岁,你屏退旁人单与我谈,又是何居心!”小族长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泣音,他已经快崩溃了,“你也不过是觉得我好糊弄罢了!”
郑艾正色道:“族长大人,我大南的女陛下,继位执政那年也是十八岁;小人高中探花那年不过十五岁。小人与您相谈,既是因为您是犰族的族长,也是因为您与那些奸猾政客不同,您仍有一颗民为重的心。您不像激进派那般满心怨怼,也不像……常截长老那般野心蓬勃。”
说最后一句话时,郑艾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族长,提防四周侍奉的下人听见。
“族长大人,或许您也有所觉察,常截长老看似是辅佐于您,但实际您手上已无实权,他可曾教过您一点半点的为君之道?或者您可以设想一下,若犰族真的打败中原,占据国土,成立新的皇族,到时常截会让您去做皇帝吗?还是……他自己来呢?”
说罢,郑艾从族长耳边离开,再拜道:“愿族长莫要寄希望于打败中原,这对于您来说,永远都是一条死路。”
走出族长居所,阳光刺得郑艾头晕:“可算能喘口气了,犰人住得也太闷了。我要是打小住这种没点亮光的屋子,非得疯了不可。”
使者团里有一男使,名唤余楚,总前前后后跟在郑艾身边,虽年长郑艾两岁,却初入仕途啥也不懂。这人不仅好学,而且很有眼力见,鞍前马后把郑艾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导致郑艾也最爱使唤他。
这不,一见郑艾眯眼,余楚立刻抬袖为郑艾遮点亮光,口中道:“阳光刺眼,郑大人慢行。”
郑艾一如往常地大摇大摆地走,接受他这细致的侍奉:“余大人客气了,想问啥问吧。”135中文 xs.
余楚闻言忙道:“请教郑大人。如您所言,这小族长并无实权,即便您能劝动他似乎也无甚用处,甚至常截和吴浅还能继续给他吹耳边风把他拉回去,那您这一番操作又是何用意呢?”
郑艾道:“你不要只听我说了什么,要看我是说给谁听。”
郑艾这么一开头,余楚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笔、一卷书简,一边做笔记一边道:“郑大人您接着说吧,我写字快。”
郑艾还真不客气地开始了:“首先你要观察谈话的环境。巴掌大的屋子,四个下人,个个眼睛滴溜溜的,就差伸着脑袋听了,他们能是端茶倒水来的吗?他们要么是吴浅的人,要么是常截的人,也可能两边都有。我们想止战,吴浅要主战,常截犹豫不决,那么吴浅这个人我们可以直接放弃。”
余楚一边跟上她的步速,一边大笔写得刷刷的,字儿居然还挺好看。
郑艾继续道:“北地之乱这么多年,不能说全赖吴浅,但至少目前吴浅就是纷乱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北地就会继续乱下去。所以我们不用怕吴浅的人听墙根,矛头直接指向他,他就是我们的敌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没错,我和那个草包族长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的前半段话是说给常截听的,既是诱导,也是警告,自会有下人传达到他耳中,要他莫要着了吴浅的道。”
“只有最后几句耳语,是说给小族长本人听的,你应该没听清。我是在离间族长和常截,”郑艾思索着说道,“这倒确实可能是做了些无用功,但也说不定,万一有用了呢?小族长被常截控制,这是很好的把柄,我可不希望他俩相处得太融洽。他们不是想看中原乱吗?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一个灵巧的舌头谁没有呢?整得好像犰族内部就没点酸事一样,大可以比一比谁更会搞乱子。”
余楚听得连连点头:“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郑大人真不愧是为官八年的人了,在下真不知多少岁才能达到郑大人这般格局,深入敌营,如履平地。”
郑艾被夸得有点飘:“哎呀,哪里哪里。余大人如此勤奋好学,必然进步神速,日后定会有一番建树。对于这些个老狐狸、老油条、老畜生啊,就是脸皮要厚心要黑。你呢,初出茅庐还是个雏儿,嫩点儿纯属正常,多来几次就会啦!耍流氓而已,有什么难的。”
余楚看郑艾的眼神里散发着崇拜的光,竖起大拇称赞:“我明白了,郑大人果然是黑的!”
“哎呀,余大人谬赞谬赞!”郑艾拍拍他的肩膀乐道。
“不过,在下还有一问,”余楚皱眉道,“敢问郑大人,雏儿是什么意……”
说时迟那时快,郑艾神色一变,“呱唧”一掌拍在余楚嘴上,把他剩下的话封印了回去。
又到做正事的时候了,因为狭窄的过道内,郑艾看见吴浅迎面向自己走来。
这一巴掌把余楚痛个够呛,回身见吴浅信步而来,忙站到郑艾身后去。
而郑艾则挺直了腰杆,回到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缓缓作揖道:“吴师爷别来无恙。”
吴浅亦按照犰族的行礼手势,一手握拳于胸口,另一手拍两下拳侧:“郑大使亦安好。”
不得不说,这吴浅心是黑了点,长得却是真好看,病恹恹的,看着格外娇弱。
想起平时看的那些个黄|本子,郑艾心里燃起一阵邪恶。
但还是需要控制一下,毕竟车也不是在哪都能开的。
“早闻吴师爷擅木艺,我府中有一古树,不知年岁、不知树种,倒想早日请吴师爷前去品鉴一番。”郑艾笑道。
吴浅咳了两声,亦笑得春风满面:“说来惭愧,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无一不擅木艺,偏生到我这里失了真传,又怎会有我擅木艺的传言呢?郑大使所说的古树,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前去品鉴,但愿郑大人届时仍在府中。”
“哈哈哈哈……”二人同时放声大笑,笑得余楚一阵毛骨悚然。
郑艾适时地止了笑,再行礼道:“吴师爷慢行。树招摇则红叶落,根错盘则无姬果。我那老树叶将落尽,倒怕是等不到吴师爷来了呢。”
此言一出,吴浅忽然整个人僵住。
这一僵实在太不自然,郑艾也被他这一下吓得愣住。
她飞快地去思考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却见吴浅已神色如常,对她客气地浅笑道:“郑大人亦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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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郑艾私底下看了多少小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