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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烈,残阳如血;北风紧,乌云蔽月!从日落西垂到月隐东天,梁国皇帝焦躁不安的心已经煎熬了整整两个时辰。
“启禀陛下,孙成忠大人和郝青山将军在外求见!”一名内侍禀报未完,皇帝大喜过望地斥责道:“还禀什么,还不快请?”
孙成忠和郝青山刚一进殿,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皇帝道:“二位卿家总算是来了,当此危急存亡之时,二位卿家为何那么许久都不知所踪?朕派人可一阵好找啊!”
“臣有罪,”孙成忠和郝青山躬身赔礼道:“薛军已然陈兵长安城下,可长安城的城防事宜,仍有需谨慎不知之处。因此臣二人才不知陛下的召见,还望陛下恕罪。”
“薛军来势汹汹,气势正盛,而我们却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一座孤零零的长安城如何能守得住?”皇帝叹了一口气,一言说完他对薛军的恐惧之意已经暴露无遗。
“陛下不必忧心,只要长安君臣百姓士兵将卒万众一心,合心一力,定能拒薛军于城门之外,击退来犯之敌!”郝青山沉稳一言,孙成忠看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大将老成之范,心中甚是欣慰,也劝皇帝一言道:
“郝将军所言甚是,陛下安心!如今已介初冬,宜守不宜攻。只要我们据城坚守,不消一月,进入腊月隆冬之后,薛军粮草定然不济,到时我们再以逸击劳,长安之围,便可迎刃而解!”
“唉……”皇帝一叹,他的忧心和恐惧并没有因为这一对老臣小将的宽慰之言而稍稍减得一些,反而更加不安了!惶惶道:
“二位贤卿之意,是要与薛军对峙到底,与薛国决死一战了?”
“陛下为何出此一言?”孙成忠听此一问,颇有些大惊之意,失色道:“如今是薛军兵临城下,要灭君臣之国家,毁祖宗之宗庙,难道除了与薛军对峙,到底与薛国决死一战,我等君臣百姓还有退路吗?”
“可是薛军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薛国民殷国富,甲锐兵强。我等与薛军对峙,与薛国决战,岂不是……”皇帝看着孙成忠和郝青山一老一少,一文一武,一将一相,心中着实无底!
“陛下,”孙成忠突然跪下,“臣等无意置国家于危亡之地,让君怀身心之忧,然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存亡绝续之时,只能向前而求生,不能退缩而求死!还望陛下明鉴!”孙成忠伏地叩首,朗朗一言。心想:
“自从那日让陛下宣读罪已诏以来,陛下决死一战的斗志日益昂扬,为何在此薛军兵临城下的危急之时,偏偏又……”他惊疑不解的时候,只听郝青山道:
“陛下,薛军虽然来势汹汹,士气正盛,薛国虽然民殷国富,国力雄强。但此一战,末将有必胜之把握,还请陛下安心!”
“如今,只剩长安一座孤城,如何能抗衡薛国?”皇帝向来信任郝青山,可是如今形势他再明白不过,就算他有心相信郝青山之言,却也是不能相信了。
“这场战役,我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薛军既无天时又无地利更无人和,我军岂能不胜,薛军岂能不败?”
“此言怎讲?”
“诚如孙老大人所言,冬日宜守不宜攻,此天时也;我军居高临下,有城池之固,此地利也;陛下一连十数日亲自鼓舞民气,长安数十万军民万众一心,此人和也!
“冬日天寒,或下大雪,或降冰雹,薛军劳师远来,冬日作战之所需,补给定然不便,此为失天时也;长安城坚,易守难攻,此为失地利也;冬日久战,人心必定疲惫,何况薛军又兵分三路,各路之间互不统属,纵有朝庭从中调度,也是鞭长莫及;此为失人和也!”
“话虽如此……可是,”虽然听了郝青山的一番慷慨陈言,但是皇帝的信心似乎还是不足,“这是薛军递上来的劝降书,二位贤卿,看看!”
孙成忠和郝青山恍然大悟,却不似如释重负,二人同劝降书,十几行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梁帝圣鉴:长安自古不可守,昔日汉高祖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兵入长安,而项王弗能觉;唐高祖李渊直入长安,兵加隋室,而炀帝无力止;安史之乱,唐玄宗仓惶西狩,狼狈入蜀;汉唐高祖,皆英雄之辈;安史之徒,乃枭杰之流,今吾虽非英雄之辈,亦不入枭杰之流,然举十数万之兵,操三四尺之剑,旬月之内,破入长安,不在话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王有爱民之心。陛下仁明之君,非乌江项王之不渡,江都炀帝之不信,马嵬玄宗之不行。还望三思!顺时而降,不失王侯之位;负隅顽抗,难保七尺之身。竭诚敬致。再望三思!薛,平北大将军,骁骑上尉,齐平山。”
孙成忠,郝青山刚一看完,将要抬头之际,皇帝一言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王有爱民之心。大梁气数已尽,朕实在不忍,以一家一姓之私让长安数十万民众为之惨死……”
“陛下……”孙成忠诚惶诚恐,郝青山大吃一惊,同声跪下道:“微臣斗胆冒死进言:“您千万不要听了薛军招降的蛊惑之言,而使得大梁的百年基业,我等君臣百姓的数月之功毁于一旦呐!”
“可是……”
“陛下,您难道忘了,您今日黄昏十分还在九层高台之上朗声呐喊——与长安,共存亡!”孙成忠不住口的打断道:“帝王一言,重于泰山,如何能朝令夕改,矢口否认呢?”孙成忠伏地叩首,一拜再拜道:
“陛下,民气可用,何至于不战而屈啊?”
“陛下,人莫不有人莫不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大梁男儿,岂能害怕薛国的屠刀!”郝青山激动一言,面红耳赤,叩地有声……
“你们……”皇帝不知怎地也一下子面红耳赤,青筋暴起,“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呢?孙大人,你难道就不知覆城之下,必无活人的道理!想当年项羽入咸阳,元兵入临安,这些都不说了,就说数十年前,我军入汴京,那又是何等的惨状,别人不知晓,您为四朝元老,当是有所耳闻的!”
“陛下,正因如此,陛下才不能降!”孙成忠高声一句,“薛军此来,与其是说为了灭国,倒不如说是为了复仇!就算陛下不战而降,难道薛国皇帝和薛国士兵,就会善待陛下和长安百姓……”
“薛军虽然来势汹汹,攻城掠地,但却从不残害无辜百姓,这可是先生对朕说的!”皇帝厉声打断道。
“陛下啊,”孙成忠痛心疾首地劝诫道:“陛下可知他为何不残杀我国百姓?那是为了收买人心,瓦解,灭亡我朝,一旦陛下投降,那么气势汹汹的胜利之师,就会原形毕露,肆意的杀戮,尽情的复仇!”
“现在除了投降,还能怎么办?”皇帝气极而急,“我大梁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长安城,就算这次击败了薛军,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早晚都是要灭亡的,长痛不如短痛!”
一心一意想着救亡图存,挽救大梁江山与危难的孙成忠和郝青山万万想不到梁国的皇帝,竟然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语,他们多日以来炽热的救国之心瞬间凉了半截!看着眼前这个皇帝,他们哑口无言了!
“两位爱卿,大梁气数已尽,你们二人又怎能不知?朕知道你们是不想背负降臣的千古骂名,朕何尝又想成为亲手断送祖宗社稷的亡国之君?可是朕又有什么法子?你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陛下,事在人为啊,陛下!”郝青山突然吼了一声,“什么气数将近,那都是无力挽救国家危亡之人编出来的鬼话!王氏一族也说大梁气数将近,摩拳擦掌想要取陛下而代之,可结果呢?
“陛下,大梁之所以气数将近,那就是因为您心志不坚,如若陛下肯决死一战,大梁的气数就不会尽……”郝青山满脸怒容,听的孙成忠心惊肉跳,他不禁忧心皇帝会勃然大怒,心想:
“我二人死不足惜,可是如若真的因直谏在此时此刻被陛下处死,大梁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想到此,孙成忠的思绪突然就断了弦儿!又听郝青山道:
“陛下,背水一战,存城有望;不战而降,必死无疑!”
“罢了,”皇帝听着郝青山尤为坚决,毫不妥协的话语,看着叩首在地的孙成忠,道:“你们一文一武,一将一相,一老一少都要做与大梁与长安共存亡的忠臣,良臣,朕就是想投降恐怕也是不能了!”皇帝走到他们跟前,缓缓道:“朕已经尽力了,二位忠良,你们,快快平身请起,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臣告退……”二人行礼再拜,起身而退。
“等等——”正当二人踏出宫门之际,皇帝说道:“朕今日与两位爱卿的对话史官已经一字不差的完完整整的笔录于书,孰是孰非……”
二人停住脚步,听此一言,望着天外至今未散的乌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将军,此决死一战,将军当真有必胜之把握吗?”二人同行出宫时,孙成忠言语黯淡的问道。
“背水一战,存城有望;不战而降,必死无疑。”郝青山还是那一句。“古来都说,文死谏,武死战。在晚辈看来,武也可因谏而死,文亦可为国而战!”
“……”孙成忠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看天色,知道天色已经太晚,不宜再多说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没说。
他与郝青山分别之后,坐在摇摇晃晃的软轿之中,刚才那断了弦的思绪也摇晃了起来。
“长安自古不可守!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王有爱民之心……朕实在不忍,以一家一姓之私让长安数十万民众为之惨死……大梁气数已尽……朕今日与两位爱卿的对话史官已经一字不差的完完整整的笔录于书,孰是孰非……”他断断续续地回想着刚才在宫中所闻所言:
“孙大人,你难道就不知覆城之下,必无活人的道理!想当年项羽入咸阳,元兵入临安,这些都不说了,就说数十年前,我军入汴京,那又是何等的惨状,别人不知晓,您为四朝元老,当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孙成忠并没有亲身经历,但他的确有所耳闻。“梁军入汴,惨绝人寰。杀人弥月,尸积入山;流血漂橹,断绝人烟。”这首数十年前在汴梁新民中传唱的民谣,不知何时已经流传在长安坊间。
“你们一文一武,一将一相,一老一少都要做与大梁与长安共存亡的忠臣,良臣,朕就是想投降恐怕也是不能了!”皇帝走到他们跟前,缓缓道:“朕已经尽力了,二位忠良,你们,快快平身请起,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在晚辈看来,武也可因谏而死,文也可以为国而战!”孙成忠下轿回到了府中,这一句萦绕在他的耳畔,依旧是响亮有声……
东方渐渐发白之时,孙成忠拟好了一份回书:
“薛,平北大将军,骁骑上尉,齐平山钧鉴: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朕等君臣死则死耳,愿承泰山之重,不就鸿毛之轻!梁,长安城众!”
“哈哈哈哈哈……”齐平山览书一笑,“愿承泰山之重,不就鸿毛之轻!梁,长安城众!这就怪不得我啦!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平山又一阵大笑,应是将做工极为精细,质地极为柔韧的锦帛撕得粉碎,高吼一声:
“传本将令——血染长安,血梁长安——”在这震耳欲聋的一句,从薛国北路军的中军营状传出之后——
长安城,这座素以险要著称的金汤之城,将在刀光剑影中何去何从?梁国皇帝不知道,长安百姓不知道,但是孙成忠,郝青山,齐平山却是心知肚明!
发白的东方早已是鲜红光亮,喷薄而出的旭日,勃勃而起的朝阳仍像往常一样,在万丈光芒中攀升云际,瞬间便照耀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自古日月无私照。”无论发生什么,太阳仍旧是今日的太阳,月亮依旧昨夜的月亮……
昼夜无眠,齐平山孤立地站在一座半高不高的山丘之上静静地望着,日夜旋转!日月尽头,尽是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