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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初晴,山舒水缓;花明柳暗,芳草连天。赏着一路大好春光,看着一字长天飞雁,穆良领着薛国使团,不一日,便从汴梁来到了江南。
“启禀丞相,薛国特使已到金陵!”一名仆人寂寂无声地步入中堂压低声音说道。
田弘光闻言,并无语声,一手轻摆,那人便行礼告退,闭门而出。
田弘光一个人独自端坐在那里,轻轻地长长一叹,似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双目时而凝望,时而紧闭,中间交替之时,总有一口想喘又喘不出来的气……
关中一屠,虽然远在西北,但是兔死狐悲,长安一炬,足以让整个长江以南所有居安思危者,为之一惧。
“陛下,薛国灭梁,竞将长安付之一炬,又惨无人道地屠杀平民三十万,实在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此时正是陛下号召江南诸侯,起兵灭薛的大好时机?”田弘光闻听薛兵血洗长安的惊天骇闻,心头先是一颤,便生油然之喜,立即亲自面见皇帝奏禀道。
“哈哈哈哈哈……”越国皇帝赵肃元,还未听完就哈哈大笑。
“老臣愚昧,不知陛下为何……”田弘光甚为莫名,心想:“莫非陛下早有攻薛之意?”
“爱卿之言竟然和黄爱卿之言如出一辙,当真匪夷所思呀!”越国皇帝赵肃元道:“爱卿平日不是最反对与薛国为敌的吗?如今为何如此急切地劝朕伐薛?”
“陛下,原先老臣力主先统一江南,在北上争霸是因为薛国虽强不足为虑,如今薛国已然统一北方,我朝已不得不防矣!”田弘光一言朗朗,晓以利害道:
“如今陛下已然是江南诸侯之主,江南不足再虑也!陛下应该乘天子之势,集亡灵之怨,伸张正义于天下,率领江南诸国之君,讨伐薛国无道之主,如此天下可定!”
“现在攻打薛国,恐怕不妥……”越国皇帝赵肃元正犹豫着还没说完,田弘光随即又道:
“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如果此时陛下率领江南诸国之君讨伐薛国,我军必然大胜!天下谁与争锋?”
“此话怎讲?”越国皇帝赵肃元一言而问。
“薛军灭梁,正是久战疲惫之师,关中一屠,三十万平民一夜之间成了皑皑白骨,此等灭绝人伦之暴行,必惹得天怨人怒;陛下即帝位不久,天子之气正盛,江南诸国之君叩首拱服,陛下登高一呼,他们敢不云集响应?诸国之君虽然昏庸懦弱,但是他们也一定会明白,如若不同仇敌忾,梁之昨日,就是其之将来!如此江南联军必誓死而战!”
“如今隆冬之时,北方天气正寒,此时出兵恐怕不占天时吧?”越国皇帝赵肃元缓缓而言。
“此时当然不宜贸然出兵,”田弘光道:“以老臣之见,陛下可先召集江南诸国之君歃血为盟,起草伐薛檄文,传告天下。将薛国之暴行历历数来,为我军吊民伐罪,替天行道张本。待到明年冰消雪化,陛下再率领江南联军起而攻之,帝业可期!
“哈哈哈哈!”越国皇帝赵肃元又笑道:“田爱卿之言,与黄爱卿所说的话又是大差不差!”
“这么说陛下……”田弘光突然变得非常忐忑。
“朕的意思是,你们二位都将争霸天下的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些了吧?”
“陛下,这……”田弘光心中一凉,很是绝望。
“你们可不要忘了,我虽有江南联军,可是薛国背后还有辽国呢?”越王赵肃元谨慎地说道:“江南诸侯国虽然多,军队联合起来凑个百八十万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战力,国力呢?我军与他们联合,不要说谈不上如虎添翼,简直就是束手束脚!”
“既然如此当初……”田弘光本来想说,“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答应南山君……”但是话到嘴边他顿时觉得此言说不得,更问不得便立即住口了。
“当初朕之所以答应南山君,是因为它能给越国带来好处,让越国由一个王国转变为一个帝国!”越国皇帝赵肃元颇有深意地言道。
“那陛下……”田弘光心中愤恨不已。
“如今江南诸国已向朕称臣,朕如爱卿所说已经成为江南共主,朕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实现了历代祖先几百年都没有实现的宏愿,而且是兵不血刃!”越国皇帝赵肃元颇为得意的缓缓言道:
“我国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何不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老臣愚鲁,不知陛下圣意是……”
“朕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来日方长嘛!”越国皇帝赵肃元不紧不慢地说道:
“田爱卿是本朝的百官之长,两朝老臣,与你说了也无妨!朕打算用十年的时间,以蚕食的之法在不知不觉间剪灭江南诸侯,其后十年,便可以以视如破竹的气势,统一中原!
田弘光心中苦笑道:“二十年内风云变幻,物是人非矣!”
越国皇帝赵肃元见田弘光并不应和自己,问道:“丞相以为此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之法如何?”
“陛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原是切合先帝之志,”田弘光仍要试图挽回,“只是此乃大争之时,若一味求稳,恐怕有变……”
“丞相今儿是怎么了,”越国皇帝赵肃元不悦地说道:“老丞相一向是个有原则之人,为何今日所言一反常态,与你平日的主张可谓自相矛盾,如此骤变,朕不得不怀疑……”
“陛下……”田弘光闻言一惊,“南山君居心叵测,这一点老臣至今,以后都不会改变,只是当今天下形势有变,所以……”
“够了!”越国皇帝赵肃元一语两字,“不要再说了,天下大势如何,朕比你清楚,心中自有分寸!”
“是……”田弘光一时无言。
“田老丞相,你辅佐先帝那么多年,先帝去后,你又辅佐朕这么多年,也是够累的了,如今江南已然归于王化,你功不可没,朕欲赐你良田千顷,白银万两,宅院三座,供你安享晚年,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朕的一片体恤之心呐……”
“天下未定……”田弘光跪地叩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转语道:“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日之后,自己安居中堂再没有出门一步,虽然皇帝并没有明旨罢了自己的丞相之职,可自己再也不能行过丞相之事了。
“君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北宋名相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所书写的一句话,比起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才是自己真实的写照。
虽然离了朝堂,可自己,何曾一日忘了先皇的嘱托,忘了当今的皇上?“不忘又能怎么样呢?”田弘光这样质问自己:
“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皇上一日一日的走向歧途,却无能为力!明明知道现在天下未定,远不是安享太平之时……”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知从何处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对田弘光说道:“你为越国操劳了那么多,从先皇到当今皇上,你已经无愧于他们,无愧于越国众民!”
“先皇待我恩重如山,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田弘光觉得自己所做远远不够报答越王赵恒石的浩荡之恩。
“你现在还能做什么?”那声音嘲笑道:“你看看你自己,须发已然全白,只剩下一把老骨头就算苦苦支撑,还能支撑多久?再说,现在的越国还需要你支撑吗?你粉身碎骨又有什么用?”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越国历代先王打下来的江山基业,毁于一旦!”
“你难道还对你这位君王抱有幻想?”那声音又道,嘲弄之意更甚原先,“他就是一个刚愎自用,贪图虚名而又昏弱无能的一代庸主!”
“你怎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田弘光一急,厉声训斥道。
“哈哈哈哈……”那声音一阵轻蔑地嘲笑。“大逆不道?什么大逆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的虚荣心骗了你,也骗了南山君!南山君机关算尽,极力鼓动赵肃元称帝,原以为凭着他的野心,称帝之后必然率领江南诸侯北上中原与薛国争霸!
“让南山君始料未及的是称帝之后,原先看上去野心勃勃的赵肃元瞬间就将联合诸侯北上争霸之事抛诸九霄云外,只顾着如何做足自己登基为地的气派,诸侯来朝,万民伏拜,祭天告地!广筑宫室,海选江南美女,好像他一当上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夜夜笙歌,过着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
“不要再说了……”田弘光越听越喘不过气……
“为什么不说?这些不都是你内心想说而不敢说的吗?”那声音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替你说出来,总比你压在心里,憋得喘不过气来好得多!”只听那声音继续道:
“南山君说得没有错,金陵,自古就是偏安之地,从三国时期的东吴开始,一直到东晋南渡,再到刘宋政权,萧齐政权,萧梁政权,南陈政权,已知后来的南唐政权,南明政权,哪一个政权长久过?”
“不要再说了……”田弘光心口一疼,气血上涌,喉咙一天,喷薄而出……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哈哈哈哈哈……”田弘光觉头晕目眩,轰然瘫倒,“英雄一去豪华尽,唯有青山似洛中……”
“老爷,老爷!老爷……”一名仆人正要进去禀报事情,突然见到田弘光昏倒在血迹斑斑的地上,大惊失色地喊道:“不好啦,来人哪,快来人……”
众人闻声,匆忙赶来,急请大夫救治,田弘光才慢慢苏醒过来。
“咳咳咳……”田弘光徐徐睁开老眼,只见床前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夫人……”这贵妇正是他的续弦田赵氏。
“老爷……”田赵氏惊喜无已,泣泪轻声道:“您可醒了……”
“老夫……这是怎么了……”
“老爷您闷声吐血,昏迷在地。如果不是一个宫中来使遣仆人去寻你,恐怕就……”田赵氏痛心一言,泣不成声。
“宫中来使,莫不是陛下召见……”田弘光一听,全身立即充满力气,便要坐起,“快请……”
“老爷……”田赵氏一惊,“大夫嘱咐您不可轻动,要好生养息才是……”
“夫人不必担心,老夫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春热,气血淤积而已,吐出来就好了!”
田赵氏无法劝止,只得请来使相见!
“陛下请丞相入宫,原有要事相商,只是您老的身体……”宫中来使关切地说道。
“一时昏迷而已,并无大碍!”田弘光一言婉却,问道:“皇上召老夫入宫,所为何事?可有其他人入宫?”
“除丞相之外,并无他人入宫,至于何事奴才也不清楚。”
“快!备轿,入宫!”田弘光多日以来渐渐冷却的心,突然又活泛了。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不一会儿,田弘光便来到了宫中。的确,满朝文武大臣中,除了他,没有一人被召来,包括南山君!
“爱卿免礼平身,”越国皇帝赵肃元淡淡一句,“朕召爱卿来,实有要事与爱卿商议!”
“请陛下明示!”
“丞相以为薛国此番前来和亲之事,利弊如何?”越国皇帝赵肃元一语直言。
“有百害而无一利!”田弘光已经没有时间再说些虚与客套的应对之语,他只能一句直言,切中要害。
“爱卿回答的好干脆啊,是否有些欠考虑呢?”越国皇帝赵肃元淡淡一言笑道。
“陛下帝主江南,薛国王居淮北,薛国与我朝早已形成南北对峙之势,现在虽然还没有到一触即发的地步,却早已势不两立!此时来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爱卿之言,也有道理!”越国皇帝赵肃元先是略略地赞同,然后道:“不过,朕以为即使薛国和亲行的是缓兵之计,对我朝也未必无利,薛国需要缓兵,我们就不需要吗?何不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丞相以为,如何?”
“不妥,不可!”田弘光直接否决道:“薛国刚刚统一北方不久,兵士正疲,又知江南诸侯已臣服于陛下,恐我朝此时率领江南诸侯组成联军,兴兵北上。故此行缓兵之计,意在避我锋芒!如若我朝现在将计就计,正中薛国圈套!”
“爱卿之意,此番和亲是不能了?”
“非但不能,还应该斩其使,逼薛国与我决战!”田弘光肃然正色,慨然一声。
“老丞相是病昏过头了吧!”越国皇帝赵肃元顿时不悦,冷冷笑道:“常言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薛国此番是为和亲交好而来,你身为百官之长,何以教朕行此不义之举?退下吧!”最后三个字声色俱厉,令田弘光毛骨悚然,心口大痛。
“陛下——”田弘光痛心疾首地跪下,叩首道:“薛军惨无人道,长安一屠,江南震恐,诸侯悚然,百姓颤惧。当此之时,陛下称为江南诸侯的宗主,江南百姓的皇帝,应该高呼振臂,为天下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何以联薛国,自绝于江南,自取灭亡?”田弘光高声疾呼,企图振聋发聩。
“唉……”越国皇帝赵肃元见田弘光如此,顾念他毕竟是两朝老臣,长长一叹,改言道:“丞相何必如此动容,朕不是在与你商议吗?朕也有朕的难处啊!”一句说得尤为无奈,“你先退下,容朕再三思卿之言,晓明利害。可否?”
“臣……告退!”田弘光三字叩首,艰难的站直身子,一拜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