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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不合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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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弘光回到府上,依旧独坐中堂……
    “老爷,”田赵氏实不忍看他整日如此,低音轻声道:“您这是为何呀?”一问出声,心中悲酸喷涌。
    “夫人来了,”田弘光默默一声,很是虚弱,“麻烦夫人烧些香汤,老夫……老夫要沐浴更衣……”
    “老爷……”田赵氏双目凝望着田弘光,悲怆低语而去。
    田弘光焚香沐浴,更衣整装,自觉精神陡长,便乘轿去了南山君府上。
    “君上,田丞相来访!”成章一言轻声,生怕打搅了南山君与几位越女抚琴操曲调弄楚音的雅兴。
    “大鹏欲扶摇直上兮,振翅无风;骐骥欲一跃千里兮,伏于枥中。”南山君沉声长吟,琴弦立断,其声戛然而止。“请!”
    “稀客登门,必有高论!”田弘光先闻一声朗朗,又见一衣飘飘。“田相,还请赐教!”
    “君侯,见笑了!”田弘光见南山君宽衣博带,一言一行均有飘逸之风,心中一奇,清声笑道:“君侯,老夫若有高论,又岂会登君之门?这一点君侯不会不知吧?田某老腹空空,还望君侯不吝赐教才是。”
    “道不同不相与谋。”南山君一言笑道:“本君乃张仪,苏秦之流,田相乃田单,屈原之辈!田相请回!”
    “稀客来访,即使非一道之同志,君侯也不应如此吝啬一杯茶水吧?”
    “失礼,失礼!”南山君一笑问道:“田相若不嫌,请饮一杯苦茶如何?”
    “求之不得!”田弘光一言利落。
    “君侯知道老夫今夜要来,”田弘光呷了一口苦茶,悠悠地问道:“这茶煮得恰到好处,似乎专门是为老夫准备!”
    “如此口味的苦茶,除了田相您,还有谁能知其中滋味?”南山君一言而笑,也呷了一口茶道。
    “君侯,难道品不出这茶的滋味?”田弘光看着茶炉中袅袅飘升的青烟,缓缓笑道。
    “此茶虽然名为苦茶,可却有百味,对得正是人间百味……”南山君拨起了茶勺,往茶炉中添了半勺清水,“本君品味再三,却只尝岀苦之一味!”
    “原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苦尽之后,还是苦!”田弘光慢慢回味道:
    “正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要忧时,便只能忧,而不能乐!”
    “哈哈哈哈!”南山君一笑,“田相今日来,不会是专门来诉苦的吧?”
    田弘光也一笑:“酒对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无能老丞相,诉苦南山君。”
    南山君看着田弘光微微吟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君侯永远是老夫的仇人,正如楚国和越国永远势不两立一样。然而……”田弘光正色一言。
    “然而,此时此刻,形势所迫,田相你,不得不我——南山君同心同德,同仇敌忾。”
    “哈哈哈哈哈哈……”田弘光放声长啸,看着南山君言道:“看来,老夫的反应有些迟钝……”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您还是越国的丞相,我还是楚国的南山君,您的反应,便算不上迟钝……”
    “不知君侯对眼下时局,作何分析?”田弘光一问一言。
    “若说眼下,必言从前!”南山君轻轻一叹,饮一口苦茶。
    “从前不必赘言了,前机已失,追悔莫及。还是先说当下,解燃眉之急吧!”田弘光也饮了一口苦茶。
    “田相为何如此性急?这不是您之情性也!”南山君一言淡淡地问道。
    “不是老夫性急,而是形式逼得急!田弘光道:“难道君侯不知,薛国特使已入住金陵,这几日间便要朝见陛下,商谈和亲之事?”一言说完,眉头微皱,一气长舒。
    “强强联合,难道不好?”南山君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如今中原强国,薛,越也!”
    “元善清仅以一女子,和亲之议,便破了君侯数年经营的合纵之局,使得你一败涂地。难道君候当真愿意越国和薛国强强联合,不做挽回么?”
    “我怎会愿意?不止我不愿意,丞相恐怕也不愿意吧?”南山君一笑,“和亲之议若成,薛国便可借贵国之力削平江南。之后,便要与贵国交战了!薛国原本就独占淮北之地,又与贵国平分江南,到时孰强孰弱,现在可知矣!”
    “君侯所料,不错!”田弘光丝毫不恼,依旧心平气和地淡淡言道:“强强联合平定天下之后,强者之中稍弱者必定会被强者之中的稍强者吞并,两宋之亡,不可不鉴——北宋之时与金灭辽,辽灭而北宋亡;南宋之时与蒙古灭金,金灭而南宋亡!”
    “丞相大人既知其中道理,为何不对贵国陛下言明?”南山君风清云淡地说道。
    “君侯如此维护江南联盟,你为何不去对陛下言明其中利害?”田弘光一言反问道。
    “哈哈哈哈哈……”南山君闻言,突然发岀一声长啸。“贵国陛下只知趋眼前之利,岂能听长远之言?”
    “巧舌如簧,似南山君者,尚且不能,老夫即使言明,陛下也是不会听的!”田弘光表面一言轻松,心中却是无限悲酸。
    “田相,自比元善清如何?”南山君淡淡一言。
    “元善清,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仙山无双国士,人间无双胜境第一谋臣’的玄清居士?非是老夫大言不惭,”田弘光舒气缓缓言道:“元善清纵有才识,何敢称举世无双,残瘫之人,何敢称天下第一?”田弘光一言反问,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田相此言差矣!”南山君淡淡一言,反驳道:“元善清相薛近二十年,北方燕,梁皆灭!自从薛国建立,定都汴梁,中原诸国定鼎,势均力敌,至今已有八十余年,何有一国被人所灭?”
    “此乃时势使然,燕,梁之国皆是强弩之末,欲翻之船,燕,梁之君皆是无能昏弱之辈,薛军一击而破,有无元善清便是一样结果!”
    “田相此言,可谓正论!”南山君简短一言,又道:“就论此番和亲之计,是什么高明之策么?非也!还不是被你我识破!”
    “识破虽然容易,可是想要化解,难矣已!”
    “区区拙计,偏偏就能得逞,这是为何?”南山君明知故问,淡淡一言。
    “事不再谋,而在断也!计不在高,而在用!”田弘光怅然一叹,遗憾不已,“就如当初,若陛下肯当机立断听老夫之言语,你的鹬蚌相争之计,便不能得逞。楚国早就已经不复存矣!奈何陛下偏偏听信君侯的花言巧语!”
    “正是!”南山君却也不恼,相随一叹,“古往今来成大事者,皆是高瞻远瞩,当机立断之人!目光短浅,优柔寡断者能逞强一时,却终不能成就大事!”
    “唉……”田弘光一叹饮茶一言道:“鸿门宴之时,项羽若能听从范增之计,虽张良有通天之智,樊哙有万夫之勇,又能如何?可惜……”田弘光将一大杯苦茶一饮而尽,仍不能觉其苦矣!
    “华夏自古以来,奇谋之士多矣,而善断之人,却寥寥无几!难道那些帮助帝王夺取天下的奇谋,真的有不解之奇,以本君看来,却也未必!风云际会,天公作美而已!”
    “风云际会,天公作美!”田弘光一笑,“君侯已然将权谋之术,看了个通透!”
    “不敢,不敢!”南山君淡淡一言道:“权谋之术,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只是因人而异,才如此诡谲多变,只要看透了人性,也就看透了权谋。但是很遗憾,本君自认读书万卷,阅人无数,却也未参透人性之万一!”
    “吾皇陛下想要称帝之野心,你倒是看得挺准!”田弘光风轻云淡地赞赏道。
    “田相,贵国陛下称帝之心,只能算是虚荣,如若真的是野,你我现在岂会在这里闲谈喝茶?”南山君一言淡笑。
    “元善清正是看透了陛下的虚荣心,才使出这一计和亲的缓兵之策,轻而易举地破了你的联兵之策!”
    “丞相大人倒也不必激将本君,”南山君一语直言道:“虽然你我从头到尾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从此时此刻开始,你我还要长期同心同德!”
    “哈哈哈哈……”田弘光闻言朗笑,“就凭这一句话,便知君侯君子之名也不尽然全是——欺世盗名!”
    “哈哈哈哈……”南山君也出声朗朗一笑,“得丞相如此一言,幸甚矣!”
    “不知君侯有何妙计?”田弘光立即问道。
    “先行光明正大之议,如议不成,再行奇计!”
    “光明正大之议?”田弘光缓缓一言问道:“君侯莫非是要和薛国特使当堂辩论,对陛下晓以利害?”
    “田相,似有高见?”南山君一言正色。
    “实不相瞒,”田弘光哀然一叹,对南山君道:“老夫两个时辰以前,已然向陛下进言……”
    “难道陛下和亲决心已定?”南山君心中略略有些不安,一言问道。
    “陛下决心虽然未定,但是言语之间颇有赞同和亲之意,老夫告退之时,陛下曾言:容朕三思。利害这般明了,却还要思之再三,犹犹豫豫,摇摇摆摆,摇摆犹豫之间,实堪忧矣!”
    “莫非,陛下已经……”南山君揣测一言。
    “不可能,薛国特使今日才到金陵,”田弘光一听,便知南山君所虑是何,说道:“就算他们和亲之心再切,也不至于如此马不停蹄吧!”
    “未必,”南山君神色稍微有变,心中略生不安,只对田弘光说了八个字:“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田弘光闻言,恍然一叹,轻轻缓缓地一言说道:“怪不得陛下会那时召老夫入宫,必是……”
    “必是先听了薛国特使之言,为其所动,但又未下最后之决心,所以才田相……”南山君心中已是八九不离十。
    “倘若真是薛国特使一番言语出其不意的先入为主,说服了皇帝,该当如何?”田弘光轻声问道。
    “那便只有先行一计了!”
    “君侯,欲行何计?”田弘光一言缓缓,神色肃然。
    “田相,”南山君看着田弘光微微一言道,“不知田相是否真的要与本君同心同德,同仇敌忾呢?”
    “哈哈哈哈哈!”田弘光闻听此言,突然哑然失笑,对南山君道:“原来君侯自己也是多疑之人!”田弘光只此一言,便无他语,只欲起身离去。
    “田相——”南山君轻轻一喊,田弘光归于安然,只听南山君道:“所谋事大,不在于疑,而在于细。还望丞相见谅!”
    “老夫岂有不知,君侯请讲——”田弘光归坐一笑,释然前事。
    “既如此,还请田相暂归府上,容我思虑周全,再与您从长计议!”南山君淡淡一言,起身肃立,一拜慨然。
    “静候君侯佳音!”田弘光对拜一语,告辞无言。
    送走田弘光之后,成章问南山君道:“君上是怎么知道,田弘光一定会来,而且是今晚?”原来南山君早就料到田弘光今晚会来,所以他才焚香沐浴,抚琴操曲,引亢高歌。
    南山君微微一笑:“因为他知道,自从越国皇帝赵肃元即帝位之后,我每日都在静候着他。但是,如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是不会登门问候我,南山君的!”
    “南方有鸟兮,其名曰为鹓鶵,发于南海兮而飞于北海,非醴泉不饮兮非练实不食,安得比于鸱兮竟食腐鼠?无可奈何兮时势所逼,一片丹心照于日月兮流于沟渠!呜呼哀哉兮哀哉呜呼!”
    南山君归于琴房,侍琴越女早已将断弦续上。南山君飘然席地而坐,调弄旧音,放歌新声,畅然抒怀,颇得自在。
    与南山君再续断弦如出一辙,田弘光拜访南山君归来之后,也是依旧静坐中堂,继续着他那前所未有的挣扎,不过与前番不同的是,他不用再想到底要不要与南山君同心同德。而是在想,“薛国特使难道真的在陛下召见老夫之前面见了皇上?”
    “老爷,明章客栈有报!”
    “说!”
    “薛国特使穆良,一入金陵便入宫朝见了皇上,而入住明章客栈的那一个,却是穆良的副使王章彦!”
    “出其不意,先入为主!”田弘光心中赞叹道:“好哇,好哇!看来,老夫反应的确是迟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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