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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萧君霆率领的江南联军源源不断地向金陵开进。朦胧亮色笼罩的郊野上,隐隐传出刷刷的脚步声,咴咴的马嘶声,以及一两声“特殊”的口令。起初,这些声音显得遥远而模糊,不过渐渐的变得接近起来,清晰起来,于是又得以让人分辨出兵器的碰响和盔甲的摇晃。
机警的薛军前哨瞬间便看出那是排在最前锋的是越国大军中的精锐之师,在半黑不亮的天色中,他们像一股暗流正在朦胧缭绕晨雾中汇集而来。他们有时仿佛在交叉着前进,有时又乱纷纷的纠结在一起,有时走着走着仿佛迷失了方向,又莫名其妙的倒退了回去,但这一切也许只是错觉,因为他们仍旧不慌不忙地持续挺进。
“看这架势,萧君霆是要拼了老命了!”司徒长明在薛军驻地的最高处嘹望着说道。
“眼见金陵城就在咫尺,萧君霆怎能不急?”在司徒长明的左右,各有一名将领,待司徒长明一句话说完后,右侧的将领率先说道,“江南联军之中,以越军战力最强,而在战力强劲的越军里,如今排前的这支人马,又是最令人生惧的!”
“他想干嘛,想把我们一击击溃吗?可没那么容易!”左侧的将领尤为轻松的轻蔑道,于所谓的越军精锐,似乎完全都没有放在眼里。
“我们处于金陵与萧君霆之间,已是进退无路了!”司徒长明轻轻一叹,向远方瞭望一眼,亢声道:“告诉兄弟们,今儿个咱们就给他来一场硬的!本将军倒要看看,萧君霆的那部排头兵,到底是如何的精锐?”
“大将军,您就放心好了!他们是精锐,难道咱们弟兄就是吃干饭的窝囊废?大家谁还不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活才撑到今日的?”
“是啊,大将军您就放心吧!”
听着左右两个将领的一言一语,司徒长明并没有在说话,而是极目望去努力寻找着高高树在江南联军中的萧君霆的帅旗……
在临时的江南联军行营里,萧君霆的联军帅旗,的确不是多么显眼,不过若不是清晨朦胧的雾色,高高的扬起,足以令联军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十分清晰。在江南联军心目中,萧君霆的帅旗就如同他本人一样,令人肃然起敬,望而生畏。
顺着笔直的旗杆,往下看,江南联军的主帅萧君霆就挺立在其旁,一双澄澈而又深邃的眼里,尽是满天飘摇的薛军旌旗。原来,在司徒长明于远处遥望对面萧君霆的同一刻,萧君霆也在遥望他,唯一不同的是,萧君霆身边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普通的随身士卒。因为他们都去准备了,准备将对面的薛军一击即溃。
自从复得安庆的那一刻,萧君霆心里就明白,司徒长明的大军已经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如同万里长河中飘摇的一叶孤舟,只需稍稍一点风雨,不需狂浪,也以让司徒长明及其所率大军陷于血海汪洋,就像长蛇塬的定王主力和不久前阻击他的薛军伏兵一样。
然而,虽说“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但是困兽之斗,殊死一搏,仍然值得身为主帅的他小心在意。他原本只想让战力次于越军强于蜀军的楚军和大理军为前驱,以战力最强的越军居中,由战力最弱的蜀军殿后!这样一来,便可以最大程度的创伤薛军战力而减少江南联军有生力量的消耗。可是他能这样做吗?目下虽然仍是在进行淮北江南大战,但解救的却是金陵——天下人眼中越国的都城。
于是再三思虑,他还是决定退而求其次,以越军为前锋,以楚军和大理军为中军,也许这不是最佳选择,但却是最能稳定江南联军军心的最好方式。
“大帅,一切都准备就绪!请您发令吧!”
“伯文呐,这场战事持续多久了?”说话的这个人乃是越军前锋军的将领,秦季武之兄秦伯文。
“快三年了!”
“再有六日,”萧君霆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忽然一下子说,“就整整三年了!”
“大帅……”
“当初秦赵长平之战……”
“大帅——”不知为什么秦伯文猛然地打断了萧君霆慷慨豪壮地说:“末将向您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必然活捉司徒长明……”
萧君霆并没有因为听到了一句豪迈的语言而深受感染,依旧十分平静地遥望着远方,问秦伯文道:“你可知,司徒长明为什么要树起那连片的旌旗?”
“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疑兵之计罢了!”
“不,”萧君霆淡淡地说道:“司徒长明目下有多少兵力和军力我们再清楚不过,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此时再用疑兵之计,徒然费事!”
“莫非他是在遮蔽我们的视线?”
“他是在遮蔽金陵的视线,蒙蔽陛下的双眼。”萧君霆轻轻一叹:“也许时至今日,到了此时此刻,陛下和金陵的那些大臣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夺下了安庆,到达了金陵城下……”
“在情报和信息传递这方面,由于联军的缘故,我军的迟滞许多!”说到此处,想起因为江南联军勾心斗角而贻误的许多军机,秦伯文也只能沉生闷气,不能直言而语。
“所以,我军士兵在与薛军竭力拼杀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呼喊,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片战场乱起来,无论是形势,气势还是声势……”
“末将明白!”
“传令——杀!”萧君霆这一声说得十分平稳,从他的音色里,听不出一丝杀气,更不要说一星半点儿的沙场豪情。然而,当这一个“杀”字,一个个专职传令兵喊着传达到每一个越国前锋军的士兵耳朵里之后,便犹如一泼滚油浇入了一垛随时都有可能自燃的干柴。何况锋利无比的刀枪剑戟早已经在激烈的摩擦中闪出一道又一道灼热的火花。
…………
光芒四射朝阳,肆无忌惮地吐出一道道深红的霞光,远远望去浑似天火高烧,烈焰万丈,可无论天边的火烧得怎样激烈,都无法焚烧这尸横遍地的原野。
“司徒将军,你输了!”萧君霆亲自来到了阵前对只剩下数十士卒拼死相护的薛国江南东道行台大将军司徒长明说道,望着他,萧君霆内心的敬意与痛恨之意相悖而生,看着战场上这一具具几相纠缠,体无完肤的尸体,萧君霆更是悲从中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战虽然得胜,但是越军的伤亡也是十分惨重。
“未必……”司徒长明望着萧君霆,只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莫非将军以为,您还能凭借着那半万围城的老弱残兵反败为胜?或者将军是在指望,至今仍在城陵,毫无音讯的襄王大军?”
“萧大帅,老夫的确是败在了你的手里,可是您千万不要以为江南淮北战局就这样尘埃落定了,这场角逐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将军所言极是!”萧君霆轻轻的微笑道:“不到最后一刻,的确难言胜负!不过可惜的是,将军看不到最后一刻了!”
“哈哈哈!”司徒长明望着满头白发形容枯瘦的萧君霆洪声一笑,道:“那老夫就祝大帅您‘死而暝目’!哈哈哈哈!”一笑未尽,对身边仅剩的几十人喊道:“兄弟们,跟着我,杀——”
见司徒长明仍然奋不顾身地领着仅剩的几十人冲上前来,萧君霆不由得心中一震,想起了当初射杀定王的场景,心想:死不瞑目,定王季承统恐怕直到死都没有瞑目。自己能吗?自己能死而瞑目吗?“死而暝目”多么诚挚的祝愿,只是永远不能成真了,不知为什么,自己近来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恐怕不能,不能见到中原。这,注定将是自己戎马一生最大的遗憾。
“大帅……”萧君霆突然听见了秦伯文的声音,“司徒长明大军的主力已经被我军全歼,现在只剩下数千名老弱病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
“金陵城中有什么动静?”
“这……”秦伯文突然被这一句问住了,他心中也正稀罕:“目前这种形势,声势和气势金陵城终不应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正当此际,突然来了一彪军马,萧君霆和秦伯文原以为是薛国了剩下的那部分围城之军,仔细看了,那却是本朝宫庭的禁卫军。二人心中又惊又喜,又怀有疑惑,不知是怎么回事。
“大帅!”一名禁卫军头领,见到萧君霆,忙下马迎拜。
“吴军尉,你这是……”
“大帅,卑职见过大帅!”吴军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之后才说道:“卑职奉陛下之命,特来传圣旨给您!”
“陛下……”
“陛下圣旨在此,大帅可亲自受阅!”
萧君霆正准备跪接圣旨,吴军尉连忙上前道:“大帅,皇上口谕:萧君霆盔甲在身,不必多礼!”
萧君霆闻言持重接过圣旨,慢慢展开,一字一字地仔细阅读,这一读就足足耗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吴军尉在旁静静候着,每延迟一刻他的心就着急一分。另外在旁的秦伯文等诸多将领士兵,更是疑惑不解心中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一道圣旨,能让大帅如此为难?”
“吴军尉,不知现在皇帝陛下在做何事?本帅要立即面见圣上,还烦请你回复相言!”
“卑职来传旨的时候,陛下正一个人在御书房?”
“薛国的使臣呢?”
“卑职不知!”
“田丞相呢?”
“田丞相,田丞相……丞相他……”
“田丞相怎么了?”秦伯文在一旁急切的问道。
“丞相他,不久以前,就病逝了……”
“什么?”秦伯文蓦然一惊,萧君霆却无动于衷。
“传令——”萧君霆二字如常,向以秦伯文为首几个将领说道:“迅速清理战场,严阵以待!”
“是!”秦伯文再萧君霆帐下多年,从这简单的几个字中,他就已经清楚地明白,即将有大事要发生,更确切的说,大事已然发生!
听到将领和士兵们同声应是,萧君霆没有多交代,直接随吴军尉驰奔金陵!
如果说越国皇帝赵肃元同意薛国堂而皇之的求和,是一心统筹江南淮北,战局力求胜利的萧君霆意想不到的,那么丞相田弘光的突然病逝,更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说越国皇帝赵肃元悄无声息地同意予薛国“赐和”,对萧君霆的打击是致命的,那么田弘光的骤然而逝,则抽走了萧君霆维持奄奄一息的最后一口气。
“江南淮北战局持续到了此时此刻,陛下竟然要向薛国赐和?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堂而皇之的圈套。萧君霆心中想着一路策马狂奔,作为一名驰骋沙场数十年的老战士,他向来都是十分爱惜战马的,他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将鞭子一边又一边的抽在战马身上。一向以老成持重的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急躁过,恨不得肋生两翼,能腾云驾雾瞬间转移到皇帝身边去。
其实,江南联军的行营,离金陵城根本就没有多少距离,更何况萧君霆还是在与薛军对战的最前线直接“遭遇”来传旨的吴军尉。因此萧筠庭距离金陵城几乎可以说是只有咫尺之距。然而,此时他心急如焚,如同火燎,即使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狂奔,也觉得十分缓慢。
当萧君霆到达金陵城墙根下,城墙之外已经没有一个薛兵,他此时无暇顾及那半万之数薛国兵丁一时之间纠结到哪里去,他要面见皇帝,请他收回成命。此时此刻,万万不能与薛国议和。
“萧大元帅,您如何来的如此急?”越国皇帝赵肃元猛然看见萧君霆倒真是一惊,见他甲胄在身,配刀失鞘,心中更是有些惊慌,甚至是惶恐。
“老臣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帅不必多礼,”越国皇帝赵肃元剑萧君霆要行礼,忙上前去扶住他,像个晚辈似的说道:“萧爱卿乃国家干城,朕和朝廷所倚重之人,何必拘泥于虚礼!一路饱受风尘,安马劳顿,先坐下喝杯茶,清清心。”一边对萧君霆亲切地说着,一边吩咐人给萧君霆赐座,上茶。
萧君霆见皇帝的言谈举止行为,一时颇感欣慰,但欣慰归欣慰,他一时一刻都未曾忘记自己丢下十数万江南联军,紧急面君的目的,于是刚刚坐下的他,又起身道:“陛下,万万不可赐和予薛国呀!”萧君霆只觉得此事万分紧急,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对策之礼,上下说话之仪,此事之干系,直系国家江山社稷,他只有直言直语,以利害之由当今皇帝之当头棒喝,也许能使皇帝回心转意,收回成命。至于这样直来直去会不会惹怒皇帝?如若皇帝不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考虑了。因为与薛国了谈判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最大的努力让此和作废,毕竟,据他从吴军尉口中得知,这份诏书还没有传布天下!
“萧老元帅,你是刚从与薛军的战场上归来吧?”越国皇帝赵肃元轻轻微笑着,亲自将一名宫女端来的茶递给了萧君霆,“先喝口茶,清清心,有什么话慢慢说……”越国皇帝赵肃元依旧不紧不慢地劝着。
“陛下,谢陛下!”皇帝越是这样说,萧君霆的内心就越焦急不已,接过茶,道:“江南淮北大战,眼见胜利在望,司徒长明大军已经被我江南联军尽数歼灭,止于五千老弱病残游离在外,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日落西山之前,尽可除矣!将这股残军消灭之后,围城即刻挥师南下与南山君会合,必能围歼襄王大军,如此江南淮北战局可定,中原江山一统,指日可待矣!”
萧君霆将心中所想一气呵成与越国皇帝赵肃元说了,可皇帝于这些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更不要说回心转意收回成命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笑着慢慢呷了一口新沏的香茶,轻舒一起,看上去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