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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皇帝赵肃元的心情的确很愉悦,他原本以为萧君霆如此迫不及待地面见自己一定另有高论,听他这样一番话说完,才知他的论调也不比朝廷上那些人高明多少。除了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失落之外,越国皇帝赵肃元对自己的倒是雄才伟略大为得意:
身为两朝老臣,三军元帅的萧君霆目之所及也不过江南淮北而已,而自己却仍能在同样深陷纷纷扰扰的江南淮北战局的时候,注意到江南淮北之外的天下格局,并能机敏地把握住这千载难逢之机,从容决断。即使自己的父亲越国先王赵恒在世所见深远,恐怕也未必至此。
与越国皇帝赵肃元的自鸣得意不同,此时此刻萧君霆的忧心甚为忡忡。通过与皇帝的对话他已经觉察出了皇帝形容神色之间露出来的微微喜意。而这种喜意,是萧君霆想破天去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在他看来,如果越国不能领率江南联军取得这场旷日持久的江南淮北大战的完全胜利,那么越国将永远失去问鼎中原的机会与实力,这是萧君霆绝对不允许的。然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当时胜利在望之际,陛下竟然同意了薛国堂而皇之的“求和”,使这场江南无数军民付出巨大努力辛苦支撑的“必胜之战”,不了了之。扪心自问,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可是,皇帝已经同意了薛国了求和,并且发布了“赐和诏书”,就差传布天下,咸使闻之了!有什么办法能让皇帝回转予薛国赐和之心意,收回既成事实之君命呢?萧君霆忧心苦虑再三,仍不得其法,只好先饮一口茶,当他揭开茶盖儿的那一刻,当真希望这口茶能清心宁神,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出一个回旋的办法。
“萧老元帅喝完茶之后,便赶紧回府歇息吧!”越国皇帝赵肃元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身着盔甲,形神风尘的萧君霆颇为关切地说道,“余下之事,朕自当细虑,大帅转战沙场,奔波数年,当自珍重,好生憩养。”
越国皇帝赵肃元冲淡平和的一句话,却使得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沙场老将萧君霆心头一震,忙搁下茶杯,起身跪地道:“陛下,微臣自知年岁老迈,已逐渐不堪驱使。然中原之内,战事未平,兵戈未息,微臣不敢不……”萧君霆直要向皇帝不遗余力地表明自己死而后已的心迹,却听皇帝笑道:“老帅,这只不过是让你暂时回家歇息,莫非你以为朕是放你‘安居府中,养望林下’?”说着已经走到了萧君霆跟前,亲自将他扶起,又道:“先皇曾经对朕说过,萧君霆乃汝之宝刀也,天下利器,锋芒锐利再无二矣!持之,披荆斩棘,扫平四海,亦无难矣!”
“陛下……”萧君霆看着皇帝,心情之状,难以用语言来描摹,所以除了“陛下”这一生感叹之外,他什么也没说。
“卿自好生回府歇息,一切事宜朕自谨细处理!”
“陛下……”
“爱卿安心回府吧!”
“是!”此时此刻萧君霆虽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多说什么了。
萧君霆出了皇宫,心中头绪繁杂,不知所措。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回到府中去憩养,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卿自好生回府歇息,一切事宜朕自谨细处理。”萧君霆想到皇帝对自己说的这一句话,心中追悔莫及,懊恨不已。“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萧君霆驻马四望,心中苦闷,不知所以。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到了“进退无着,举步维艰”的境地。
老迈的萧君霆牵着一匹瘦弱的老马,离开了金陵皇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
“萧伯伯,萧伯伯,萧伯伯!”虽然喊萧君霆“萧伯伯”的人一连喊了好几声,可隐隐约约只听见了一声。
“萧伯伯!”这一声传来,萧君霆真的听清了,也听真了,很快地辨认出这声音就是田弘光之子驸马都尉,吴王府詹事田继甫的。
“继甫!”萧君霆定睛一望,喜出望外地应了一声。
“侄儿见过伯父!”田继甫已经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萧君霆下意识得先问了这样一句。
“小侄正有事要出门,刚巧遇见伯父,”田继甫回答道,“伯父,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果没有要事,小侄恳请伯父到家中一坐!”
“嗯?”直到这时,萧君霆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己故丞相田弘光的宅第。想到田弘光萧君霆不由得大为哀伤:“若田相在世,时局安得如此也!”
“伯父……”萧君霆情不自禁地将心中之语喊出了声,在一旁恭等田继甫吃了一惊。
“继甫,那你就先别出门了!我正有事,倒想听你说说?”一时间萧君霆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
“小侄出门并无要事,伯父既来,小侄更无独自出门,不加侍候之礼!”田继甫遂命仆人为萧君霆牵马,而自己则陪着他进府去了。
萧君霆先详细的向田继甫询问了田弘光的情况,田继甫一一细说,萧君霆听而生悲,道:“尊父之死,虽有遗憾,却是死得其所,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矣!”
“家父去世之时,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劝服陛下不要与薛国议和,可如今,家父在九泉之下,恐怕再也难以瞑目了……”田继甫悲泣地说着,越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伯父,他就越能想起自己的父亲。因为田弘光在日,只要萧君霆来府,田弘光无论有多忙必定回来相陪。
“皇帝陛下议和之心为何如此坚定?莫非是薛国……”萧君霆心中十分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谈判理由能够使得一些要北上争霸的皇帝欣然答应议和,不惜错过今番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伯父难道不知?”田继甫疑惑地问了一句,一句出口,又突然想到自己这位伯父数年来都在为江南淮北战局劳心劳力,一时间对于金陵城以及江南淮北之外的情势有所不明,也是情有可原的。想到此处,田继甫立即改口向萧君霆赔了一礼,将他所知道的一句不差的转述了给萧君霆。
“我朝危矣!”萧君霆听完田继甫的转述仰天长叹道。
“伯父……”田继甫显然没有想到萧君霆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对萧君霆听完之后脱口而出的一句“我朝危矣!”更是不解其意。田继甫虽然因为父亲是反对议和而死,心中不自觉地对“议和”有些抵触,但是当他知道塞外的辽国宣武皇帝御驾亲征南下中原之后,就其本心而言,以为当下与薛国议和是中原诸国最好的选择,他甚至曾一度想建议皇帝号召江南诸国同薛一同抗辽。在他看来,中原诸国的战争即使打得再惨烈,也只不过是为了谋求一统而进行的内争,然而辽国的南下却是异族的外侵。
“陛下赐和之意,无非是在取得渔翁之利而已……”萧君霆这一叹,忧虑之心,更甚于前。
“伯父,请恕小侄冒昧直言,陛下之意,也不失为一良策,”田继甫被萧君霆一语惊醒梦中人,顿时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得有些不值,只见他沉思片刻后对萧君霆道:“辽,薛,当今大国,强国也。今辽国宣武皇帝御驾亲征,自率大军四十万大举攻薛,薛国必定举全国之力救亡图存。常言道: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侄儿揣测,陛下之所以同意予薛国“赐和”,不过是为了免除薛国了后顾之忧,使其倾尽全力与辽国一拼。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陛下便可以坐山观虎斗,从中取利了。不错,陛下肯定是这样想的,而且那位薛国特使穆良大人也肯定是想方设法引导陛下往这方面想。”
“……”听了萧君霆这一句,田继甫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陛下的思虑若按常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两虎竟食,寻机而伺,此乃卞庄刺虎之计。”萧君霆失落一叹,“可是世事纷杂,瞬息万变,有时不能太循常理,过于泥古!”
“小侄愚钝,请伯父赐教!”田继甫越听,越惊惑不已。
“其间并没有什么玄奥之处,知己知彼而已!”
“伯父……这……”
“如若此次江南淮北大战真的以越国和薛国双方媾和而不了了之,那么从此之后,我朝就再也没有问鼎中原的机会和实力了。”
“伯父是说——‘江南联军’?”
“嗯,”萧君霆缓缓一应,起身而叹道:“此番江南诸国之所以能够联军,并不是因为陛下是江南诸国的共主,而是因楚国摄政王南山君黄秉兴的一张利口巧舌。南山君之所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竭力促成江南联盟其用心实在良苦——削越弱薛,平衡中原。”
“既然如此,那么……”
“当初陛下被南山君游说,欣然深信其说,你父亲与我以及诸位大臣无法劝陛下回心转意,便取了这将计就计,借力打力一策。你是知道的,我朝虽与薛国同称中原强国,然自从薛国吞并了燕国和梁国无论人口,土地,财富皆数于我!”
“因此父亲和伯父就……”田继甫闻言有所恍然,正要继续推想,却又听萧君霆道:
“江南淮北大战必须以江南联军的完全胜利而告终,只有这样我朝才有可能问鼎中原,如若不然,我朝大业不可盼矣!”
“那知彼?”
“辽国兵强马壮不假,可直至今日,连一座太原城都没有攻克薛军战力之强,防守之坚,可以想见。一座边城尚且如此牢不可破,薛国京城之防,必然固若金汤
“这么说……”
“汴梁自古便是四战之地,却又无险可守,要想守住汴梁,只有依仗重兵把守。从战国时期汴梁作为都城开始,历朝历代凡定都汴梁者,皆屯以重兵,以为巩固。尤其是薛世宗收复汴梁后,鉴于其父宣灵王之失,屯兵之众更超前代!”
“伯父以为辽国攻不下汴梁城?”
“当今的汴梁不是汉高祖时的长安,更不是唐高祖时的长安。而是薛国数代皇帝经营了七八十年的东京。辽军劳师远征,一路跨长城,攻太原,翻高山,渡大河,及至汴梁城下,兵已疲矣!薛军以逸待劳,虽然不能予辽军以重击,但是守城存国绰绰有余,若是再使襄王大军归去,辽军纵然不败,亦不能胜。如此不但不能使得薛国与辽国两败俱伤,反而给了薛国喘息之机。等到薛国缓过气,他当然不会舍近求远去找辽国报仇!”萧君霆说着说着突然停住,沉然一叹。
“这可如何是好?”田继甫了然而惊,连忙问道。
“无法……”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
“老夫是从皇宫出来之后,才到府上的。”
“伯父已经面见过君上,言明其中利弊了吗?陛下之意……”田继甫微喜一问。
“皇帝陛下没有与老夫提辽国之事,只是对老夫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而老夫也只是谦辞圣恩而已。”萧君霆这一句话表面上说得极为平淡,心中却如百味杂翻。
“小侄将此事告诉公主与吴王如何?”田继甫试探性的问道。
“事在人为吧!”萧君霆缓缓一句,又对田继甫说道:“继甫之言,不失为一个办法。老夫之所以如此详细的同你分析,除了解答你心中之惑外,其实还有一事相托……”
“伯父但凡有什么事需要小侄效力,直消一句吩咐便是!”田继甫十分爽利的慷慨一声。
“此事,”萧君霆看着十分奋勇的田继甫会有些犹豫不决,“恐怕有些艰险……”
看着身着铠甲,满面风尘的萧君霆田继甫朗声说道:“伯父也太小看侄儿了,想伯父您冒着枪林弹雨尚且不惧,家父挺着盛怒之危尤能一死直言,孝之虽然不敢与您和家父比肩,然区区艰险,倒还吓不住我这个丞相之子,当朝驸马!”
“好!”萧君霆一声称赞,心中十分快慰,望着气宇轩昂田继甫道:“老夫希望你将你我二人交谈之言,整理成一道奏疏,呈与陛下!”
“伯父是想……”
“虽然君王言出如山,但是只要我等于陛下好生分析,为了我朝的江山社稷,也许陛下会回心转意。”萧君霆道:“在上这道奏疏之前,你可先请公主进宫稍稍试探。如若不行,这道疏便不必冒险呈递,另外可明言吴王,以吴王之性情心胸,才识见地,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伯父尽可放心,这件事就交给侄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如此,老夫便可以安心的出城了……”
“是啊,江南联军不能散!”
“还有一件事你要谨记,”从田府出来,萧君霆又向田继甫交代叮嘱道:“如今陛下议和之心毅然坚决,此番上疏能动则动,不能动则弃之不用。切不可犯颜直谏,惹怒陛下!”
“如果此法不行,伯父可还有其他法子使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萧君霆一言上马,挥鞭而去。
“如果此法不行,伯父可还有其他法子,使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田继甫的这一问,就如同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深深的笼罩在萧君霆心里。形势到了眼前这个地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维持住江南联军,维持一日是一日!可是没有了“皇命”,江南联军还能维持吗?即使这道“皇命”,从来都没有起过任何实质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