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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楝快马加鞭回到陈国公府,到了自己的小院,只见丹虎和阿暗都在院中。
“七娘呢?”他问。
丹虎朝正房抬了抬下巴。
“她何时回来的?”沈楝又问。
“上午回来的。”
沈楝来到正房里间,一抬眼就见乔疏影满脸不高兴地坐在坐榻上。
“你还有心情在外头问东问西,我都快被你爹那个老东西给欺负死了!”乔疏影从盘子里拈起一块荷叶糕扔在他身上。
沈楝捡起糕点走到坐榻前,见她这么早便洗了头披散着长发,脸上脂粉不施,唇色有些泛白,问道:“发生何事?”
“你爹差了二三十个家丁来打我,若不是你大嫂叫你哥及时回来解围,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不下狠手我吃亏,下狠手将那些家丁都杀了,也难以交代。我就说我们成亲不合适,烦死了!和离吧!”乔疏影使性闹气。
沈楝浓眉紧皱,问道:“受伤了?”
“你说呢?”乔疏影没好气道。
“我去找他。”沈?捏了捏拳,回身便走。
“你站住!”乔疏影叫住他,“你一个当儿子的,去找他又能如何?还能为了我给他两耳刮不成?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官位都难保,以后的事怎么办?”
“至少要讨个说法。”沈楝道。
“讨说法,你比你哥口才好吗?你哥都没讨着说法,说要开族会呢。”
沈楝回到榻旁,坐下,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她道:“对不住,我久未归家,不知我阿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累你受苦。”
“今日我身心俱创,你道个歉就想了事?”乔疏影抱着双臂哼哼道。
“你想如何?”
“自然身心都要补一补,我要看练霓裳的舞姬跳舞,喝春芳歇的万象皆春,吃飞白楼的焦香银鳝,水月坊的宋嫂鱼,凉拌槐脚儿,登科楼的黄雀酢,鹌鹑茄,还有………………”
说起这长安的美食,乔疏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却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待她说完了,他问:“你还能走吗?”
乔疏影怒:“就凭你爹还想打断我的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若你还能出门,不如我带你出去吃。我回长安不久,你说的这些地方除了春芳歇我去过,其它几处都不知在哪儿,此刻又闭坊了,若一一寻了买来,恐怕你等两个时辰都未必吃得上。”沈楝解释道。
乔疏影一想,是这个理儿,便道:“那行吧,你去院中喊阿喑进来给我梳头。”
阿暗进来之后,乔疏影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沈在一旁卸下盔甲,走神间回来时接到的那枚飞镖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楝慌忙拾起,乔疏影却已扭头看来。
“什么东西?”她问。
“没什么。”
“莫不是你那相好赠予你的信物?拿来我看。”
沈楝知她性子,她既说要看,不给她看她定不会罢休,只得将飞镖递与她,默默观察她的反应。
乔疏影拿了飞镖在手,翻来覆去瞧了瞧。比起她的飞镖,这枚飞镖明显更重,形制上也更大,镖身上有三横,中间还有一道竖着的血槽,十分具有个人风格,显然是有人特意定制的。
“这是谁的飞镖。”她把玩着飞镖,问沈楝。
“路上捡的。”沈楝见她表情并无异样,移开目光。
乔疏影手一扬,飞镖脱手而出,插入他的发髻。
“谎话连篇。”她啐道。
沈楝换好了衣裳,洗漱一番,又喝了杯茶,她还没打扮好,外面天都黑了。
“宵禁了,待会儿难免又要飞檐走壁避着人走,妆容再盛也是锦衣夜行,差不多得了。”他道。
乔疏影眼珠一斜,道:“你过来。”
沈楝瞧她拿着眉笔,以为她又要帮他续眉,便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乔疏影放下眉笔拿起香绵,沾了粉就往他脸颊上扑。
沈楝挡住她的手,问:“做什么?”
乔疏影道:“你既说我妆容再盛也是锦衣夜行,那我若给你也画上妆,想来也无碍吧,反正没人瞧见。”
沈楝自然不肯。
“古有何郎傅粉,可见这男子擦粉的历史也是由来已久,你也不必害臊。”乔疏影扯着他的衣裳不让他跑。
“何郎傅粉是说何晏面色白净,如同擦了粉一般,不是说他真的擦了粉,不学无术!”
“你还敢骂我?哎哟!“
沈楝一碰她她便眉头一皱哀哀呼痛,以为碰到她伤处,慌忙放手。
乔疏影趁机将他一推。
沈楝往后一跌,仰倒在地上,恍惚间仿佛仰倒在了七年前那片秋草枯黄的山坡上。
当时她也如此刻一般,手撑在他肩颈处悬在他上方,脸上还带着刚刚追逐过的飞扬笑意。
云州的秋季,草木萧瑟百花绝迹,唯有她,灿烂地盛开在秋日的夕阳下,世间第一的模样,让人终身难忘。
两人长久地对视着,然后她偏过脸看向远处,道:“三哥他们来了。”
他忙跟着扭头去看,她忽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柔软轻盈,馥郁美好得像是一场少年的梦。
脸颊上的轻柔触感让他猛的从回忆中惊醒,视线下移,发现是乔疏影用香绵在他脸上扑了一下,他忙抬手挡住她。
“还走神!说,方才想起谁了?眼神都迷离起来?”乔疏影不怀好意地笑问道。
“对不起,我错了。”他不想与她这样纠缠,张口道歉。
“错哪儿了?”乔疏影挺喜欢他这乍一看不好惹,但每次都被她惹得服服帖帖的模样。
“不该在你妆扮时催你。”
“错了该怎么办?”
“以后不论你花多长时间扮,我都只等不催。”
“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非要人动手调教一番。”乔疏影坐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双肩和胳膊,微微蹙眉。
“伤得重么?”沈楝跟着坐起身,看她那样,问道。
“拳脚造成的皮肉伤而已,说真的,以后与你和离了,我高低得揍你那为老不尊的爹一顿,你不准有意见,这是他欠我的。”乔疏影气愤道。
沈?默了下,点头:“嗯。”
乔疏影见他没反对,也没说要替他爹挨揍,心情好起来,将香绵放回妆台上,起身道:“走吧。”
自从嫁了沈楝,乔疏影觉着自己每次晚上出门都好像没长腿。当年那个爱吹埙爱看玄怪录的金尊玉贵的小郎君,如今能背着她在长安的坊市间又跑又跳。若不是因为她,他现在应当如他长兄一般,进士及第,结一房美满亲事,儿女绕膝,在长
安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吧。
当年之事,多可恨呐,换做是她也会深恨于心。
转眼到了平康坊,路过一座拱桥,但见桥下舟波荡漾,更有那张灯结彩的画舫带着吟哦丝竹之声在水面上缓缓行过。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想坐船。”乔疏影道。
沈楝停下来,侧首问她:“不去看歌舞喝酒吃你说的那些菜了?”
乔疏影道:“又不都在平康坊,反正吃不全,倒不如坐着船吹吹风,还更舒服一些。放我下来。”
沈楝将她放下,两人下了拱桥,沿着岸边一路寻去,到底是寻得了租船的码头,租了一条小舟,又去岸边酒楼食馆叫了酒菜到舟上,船家摇起桨来,小舟悠悠破开泛着星光的水面,往前驶去。
凉风拂面,星河倒悬,两岸灯红酒绿欢声笑语,透过哗哗的水声传到耳中时,便似隔了一层,倒显得这舟中愈发静了。
看着对面默默无语的男人,乔疏影忽然发现除了胡搅蛮缠外,自己居然找不到什么话题同他说。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除了对自幼一同长大的玄乙外,她确实极少与人交心。幼时还好,越长大越冷漠,仇恨裹挟了她,让她没有心情与人为善,相对的,除了玄乙,她也没什么朋友。
“你爱吃什么?”反省一回,她问沈楝。
沈楝抬眸看她。
怕他多想,不等他发问乔疏影便主动解释道:“我打算托大嫂请工匠来院中砌个灶台,再雇个厨娘,以后我们的饭食自己在院中解决。”
“按照你们的口味来就好了,不必顾及我,我不挑食。”沈楝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无趣呀,连喜欢的食物都没有?”乔疏影不满。
“不要入戏太深。”沈楝忽然道。
乔疏影一怔。
此时近旁处忽然传来一道人落水的响声,继而是一阵惊呼声。两人扭头一看,不远处有一座画舫,船头站着几位郎君,正探头看着正在水里扑腾的那人,惊慌又六神无主的模样。
沈楝让船家将小舟靠过去,将落水之人从水中拽了上来。
画舫上众郎君见他脱险,松了口气,纷纷向沈楝叉手道谢。
沈楝回了礼,令船家在最近的码头靠岸。
落水之人咳嗽两声,喘匀了气息,一抬脸,却是个肤色白净眉目清秀的年轻郎君。
他见了沈楝,忙行礼道:“多谢沈郎君援手。”
沈楝问:“探花郎因何认得我?”
郑从云道:“贵府沈侍郎是我的恩师。”
沈楝了然。
郑从云看一眼沈楝对面的乔疏影,试探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沈夫人?”
沈楝点头:“正是。”
郑从云向乔疏影行了一礼,道:“请沈郎君,沈夫人恕小生唐突,听闻沈夫人出身颖王府,不知沈夫人可曾留意过府中有这样一个丫鬟,她今年应当刚好十五岁,她的手腕这里有一颗痣。”他指点着自己手腕内侧的位置。
说罢,他便双目灼灼地盯着乔疏影,说实话,头一次见面便如此行状,十分无礼了。
乔疏影却没有生气,只问道:“你为何要寻这个丫鬟?“
郑从云道:“实不相瞒,这个丫鬟,原是我的表妹,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感情很好。六年前,其父获罪她被没入奴籍,我辗转打听才知道她去了颖王府为奴。如今虽我来了长安,侥幸得中探花,但要去王府寻人,却也是无计可施,今日得见夫
人,冒昧相询,还请夫人见谅。“
“你也说了,你如今高中探花,而她罪臣之后,是个奴婢,你与她如今已是云泥之别,便是寻着了又能如何呢?官奴婢,可不是你想替她赎身就赎身的。”乔疏影道。
“就算不能为她赎身,也许,可以想办法让她来到我身边,尽我之力关照她,不让她受人欺负,也算全了幼时的兄妹之情。”郑从云诚恳道。
乔疏影点一点头,道:“下次若再有机会回颖王府,我会替你留意的。”
“多谢夫人。”郑从云行礼道。
小舟在码头靠下,郑从云湿漉漉地上了岸,再三向沈楝与乔疏影致谢,而后寻他的同伴去了。
目送他离开,沈楝望着乔疏影道:“他寻的那丫头,是不是就是阿喑?“
“你怎知道?”
“年龄相仿,而且若不是与你身边人有关,你怎会有此等耐心问东问西?”
乔疏影瞟他一眼,道:“你倒是聪明,对了,方才都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郑从云。”
“你对他有所了解么?”
沈楝摇头,道:“我只在陪同圣上驾临曲江宴时见过他一面,因其在新科进士中年龄最小而对他有些印象。
“他既是你兄长的学生,说不定你兄长了解他,回去之后你帮我去问问。”
“你想如何?”沈楝问她。
乔疏影叹口气,望着远处的阑珊灯火,道:“我与你说过的,我这样的人,作恶多端,不会有好结果的。阿暗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她唤我一声阿姐,我有责任为她谋个好归宿。我瞧这郑从云方才言辞恳切,或许,他真可做阿暗的归宿也不一
定。